次日，凌小仇随驾出宫去城郊赏桃花，回到香雪园已经是傍晚，而园子里还有太多的杂务琐事等待着凌小仇的处理。
于是一回到香雪园，凌小仇就盘坐在棋盘前，唤卫风、浣白衣进来。
“小马儿！阿牛！快来给你们的主子揉揉肩、捶捶腿！”
浣白衣和卫风一脸嫌弃地坐在凌小仇两侧，一边揉肩捶腿一边嘴里叨咕着。
“还真让我们‘当牛做马’了！”
凌小仇轻轻合着双眼，疲惫地问。
“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消息？”
“有什么消息？！”卫风反应浮夸地说，“你还问有什么消息？！家里都快闹虫灾了你知不知道？！”
“虫灾？”
浣白衣解释说，“还不都是灵蝶、灵鸟闹的。公子突然离开园子，小皇帝的灵蝶天天来传讯，还有幽王的灵鸟，也因为与公子突然中断了联系，几乎日日夜夜都在院子外叫唤。”
“我们又没有你的聪明才智，”卫风道，“心想着万一回错了话，反倒坏了事，所以只能由着它们在园子外吵闹了。”
“咳……”凌小仇长叹一声，“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云锦太后和侯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云锦太后和侯府最近都很安生，就算是得知了公子随行大军，云锦太后也没有做什么大动作，不过……”浣白衣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凌小仇道，“有话就说。”
“宫里的线人前日传密函来求见公子，瞧着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公子商议。”
凌小仇慢慢睁开迷离的双眼，神情肃穆。
“此人乃是嫁衣坊所有王宫内部消息的重要来源，若非万不得已，此人是绝不该现身的。”
浣白衣点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
“去吧，顺便把雨落和张叔唤来，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凌小仇的目光直直地钉在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黑白相杀，没有到最后的决胜一举，谁人也无法决断，胜利的旗帜将会飞扬在哪一方的阵营上。
纵然她凌驾于战局之上，可以纵览天下，但有些无声的反抗、悄然而生的变数，却是“人算”永远始料不及的。
晌午，凌小仇正在阅览这些日子秦雨落整理好的，各个据点生意的账本。
浣白衣、卫风和张叔闲来无事，在园子里煮酒，打算入夜时候就给大家每人盛上一碗，暖暖身子。
王宫里那一批新的紫金暖炉还没有制作齐全，但早晚的温差已经够煎熬人的了。
“韩总管到——”
园子外的传报音尾还没落下，卫风和浣白衣就要习惯性地迎过去，一左一右地摆好阻拦的架势。
“凌公子！凌……”
韩总管一边呼唤着一边隔着卫风、浣白衣两座大山往园子里张望。
“不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陛下有旨，快让开！”
浣白衣道，“不是我们故意为难韩总管你，实在是因为陛下的旨意太多了，而我们家公子今日已然非常劳累……”
“浣白衣！”
凌小仇唤道，“不得无礼，让韩总管进来。”
说完，她踱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对韩总管礼貌地作一揖。
卫风和浣白衣不得不听从凌小仇的命令，给韩总管让出了一条路。
“来人啊，把东西都搬进来！”
韩总管一声令下，随同而来的侍卫们纷纷抱着一盆盆盛放得妖灼的桃花盆栽，接踵进来园子里。
卫风不禁感叹道，“这，这么多桃树？”
须臾，园子里便被胭脂色的花海充盈，望着这满园春色的盛景，大家都看得叹为观止，尤感赏心悦目。
只有凌小仇神情异常，眉头紧锁着。
“陛下说公子对城郊那片桃林十分喜爱，但碍于路途太过遥远，赏花一次尤为难得，故下旨将城郊桃林的桃树全部移栽到了公子的香雪园，以表圣恩。”
凌小仇躬身道，“谢陛下赏赐。”
其实那日，她不过是用这个理由，来当做对皇甫君祈邀约赏花的推脱。没想到他竟然听进了心里，还荒唐得把桃林都移栽到了香雪园里。
这等惊世之举，怕是连云锦太后行动前都要三思的吧……
“凌公子，”韩总管意味深长地提醒道，“陛下对公子可是真心一片，咱家自幼瞧着陛下长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对什么人如此上心、用心。公子若是体恤陛下，就该用同样的真心回报陛下。”
凌小仇伸手引路道。
“韩总管请。”
见凌小仇竟然将韩总管请进了屋里商谈，浣白衣和卫风都有一点摸不到头脑。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韩总管只是一个替陛下不停来香雪园传废话的老太监，但现在看来，他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别看了！”
张叔一手揪一个，把浣白衣和卫风两个看热闹的小子拎回了炉子旁。
“看火！煮酒可不能一心二用！”
“张叔，”浣白衣忍不住问，“你在琉锦的时间最长，你可知道，韩总管到底是什么来头，公子今日怎么会邀请他进屋子呢？”
张叔看了看迷惑的浣白衣和卫风，笑道。
“你们两个笨蛋，想想看，能在王宫之中自由传递消息、收集消息的线人，除了韩总管，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吗？”
“什么？！”
卫风和浣白衣皆是惊讶不已，“原来他就是那个……不对不对，可我们在嫁衣坊，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啊？”
“他不是嫁衣坊的人，”张叔道，“他只是一个出卖消息的人，我们出钱，他就与我们交换消息。在此之前，侯府和将军府都曾向此人交易过消息，但是后来公子的出现打破了平衡，韩总管是个聪明人，自然是选择站在我们和侯府的这一队中，所以之后交易给将军府的消息都是假消息。”
“哇……”卫风摇摇头感慨道，“这王宫里还真是尔虞我诈啊。”
“有什么事情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屋子里，凌小仇为韩总管斟满了茶水，二人面面而坐，气氛冷清。
“若是逗留太久，怕是要引起这四周耳目的怀疑了。”
韩总管亦是一个明白通透的人，拿起茶碗，呷了一口道。
“公子这些天在外，宫里发生了些什么大事，恐怕都不得而知吧？”
“还请韩总管明示。”
“听闻风波寨的秦律秦寨主有一双文武双全的儿女，女儿擅医术、经商，男儿则武艺高强、有勇有谋……”
韩总管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是一个目光流转的方寸之间，凌小仇已然面色如灰，手中捏着的茶碗里，水波涟涟。
“秦霜暴露了。”
“是。”
韩总管道，“而且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杳无踪迹。咱家派了不少人，都没能找到那秦霜的下落。”
凌小仇慢慢恢复了镇定，眼中饱含着阴谋般的深意。
“我倒是能猜出个几分内情，只是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胆敢公然挑衅我的忍耐力。”
“此事已经成了一个计划中的漏洞，”韩总管道，“凌公子可要尽快亡羊补牢才是，以免这漏洞越牵扯越多，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多谢韩总管提醒。”
凌小仇拜谢道。
在这段日子里，凌小仇虽然离开了大都，却把自己的人手都分散安排得如天网般疏而不漏，各方势力都有人在跟进、盯梢。而所有的消息回报过来，都是很平静的。
除了勘星台，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一次的，寒夜央。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也没有人了解他的行踪，甚至他有没有离开过勘星台都不得而知。
他就跟秦霜一样，竟然消失了。
但凌小仇感觉得到，那不过是一种信号，寒夜央只是通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传递消息给她：他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