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姐……”
皇甫君祈微微睁开了朦胧睡眼，仿佛意识还是很混沌的。
“陛下的情蛊还没有完全逼出，还是不要说话了。”
凌小仇说道。
皇甫君祈伸出手，将凌小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缓缓说。
“雪姐姐，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梦到你在大殿上跳舞，你没有戴面具，可是你还是很好看……”
云锦太后见情形尴尬，便命人搀扶着起身，吩咐道。
“所有人都下去！不许造谣今日之事！起驾回宫！”
待所有人都退出了这寝宫，凌小仇便对皇甫君祈言道。
“君祈，我现在用灵力把你体内剩下的情蛊逼出来，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然情蛊可能会有残留。”
说着，凌小仇用手盖住皇甫君祈的眼睛，叫他把眼睛闭上。
这一次，凌小仇运起了更多的灵力，为了把皇甫君祈体内的情蛊逼出得干干净净。这一渡功，便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结束后，皇甫君祈果然又吐出了含有情蛊的毒血，但她自己已经灵力耗损过多，因此没了力气去看了。
皇甫君祈坐了起来，看到凌小仇唇色泛白，担心道。
“雪姐姐，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
说着，他卸去了她的幕篱，看到了她额上那一层细汗。
“你是不是用你的灵力来救我了？”皇甫君祈内疚道，“我对你诸多隐瞒，可你为何还要这样拼死回来救我？”
“你明知……就算今日，我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己的活该！”
“君祈，”凌小仇按住皇甫君祈的肩膀，虚弱道，“你一定要，遵守我们的约定！”
皇甫君祈重重地点头，声声答应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话音落下，皇甫君祈突然托起凌小仇的下巴，细细端详起她那不加修饰的模样，尤其是那道新月形状的疤痕，说不上为什么，那样的疤痕若是长在别的姑娘脸上定是显得凶神恶煞、让人避之不及，但是长在凌小仇这张润珠般的俏脸上，就好像变成了一种神秘的符号，令人更加好奇，想要靠近、慢慢了解。
凌小仇略有闪烁神情，却无法躲避开皇甫君祈钳住她下巴的手。
“小仇面容可怖，是否惊吓到了陛下？”
她轻声说，口吻却是前所未有的孱弱而绵。
“我只是惊讶，你从前一直掩饰着自己的样子，现在看来，你是兰陵王上阵，担心美貌误敌罢了。”皇甫君祈柔声说道。
“你并不可怖，因为你本是荧光的明珠，你只是有了一道裂痕，那裂痕就横亘在你的心上，并没有在你的面容上。雪姐姐，你还是一样好看，好看得让人无法忘怀。”
说完，他不有分寸地在她苍白的唇上，烙下了一个深刻、缠绵的吻。
而在他之前，从来没有男子这样吻过凌小仇……像这样没有缘由地就迎上来吻她。无论她是厄运缠身的雪绫、徒有虚名的遗凌公主，还是阴险狡诈的凌小仇……就算是林世遗，也不曾有这样的胆量，如此直白地用行动告诉她，他想要拥有她。
好像只有皇甫君祈，给过凌小仇类似这样莽撞又可爱的感觉。
跟这个时而天真幼稚，时而心机深沉的少年在一起，凌小仇曾经感受到了真正的自在和自由，只是她不敢去想，若是这份感觉是真挚的，她该如何应对，情何以堪。
轻轻闭上双眼，皇甫君祈慢慢失去了意识，婴儿一般安详地睡了过去。
凌小仇从他的唇间吸出了最后的一丝情蛊的气息，他的梦，才终于要苏醒了。
跌撞着走出了依月阁，凌小仇的视线在间歇地模糊着，仿佛视线里有一盏微弱的孤灯，在这浓夜中幻灭无常，令人难以捉摸。
直到她触碰到了一只冰冷如千年冰尸一般的手，她的意识好像又被刺激得清醒了一些。
“我还以为，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那人声音冷清又平静。
凌小仇一下子就辨认出了那熟悉的口吻，牵强地笑道。
“原来是祭司大人，见到我如今这般落魄，是否心中暗爽不已？”
寒夜央道。
“如今，鄙视你，还需要藏在心里吗？”
凌小仇没有耐心再跟那人啰嗦了，一把推开寒夜央的手，愤愤道。
“我自己会走，不需要大人在此惺惺作态！”
“走吧！”寒夜央抓起凌小仇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瞧你现在这副德行！虚得像一滩烂泥一样！要不是看在你是雨族最后的希望，我才懒得管你！就算你死在我家门口，我都不会多看你的尸体一眼！”
“你！”凌小仇气疾道，“你也不用这么损吧？！怎么说我们之前也合作过，你这个人，怎么从来不记人的好，就只记仇呢？！”
“我说你啰啰嗦嗦的有完没完？到了香雪园，就赶紧洗洗睡了吧！”
“喂，我们俩到底谁最啰嗦，寒夜央？！”
寒夜央怒道，“我！我啰嗦！行了吧？！”
本来想着自己一辈子可能也只做过这么几件好事，谁知道还摊上这么一个不好伺候的主。寒夜央默默在心里叹气，咳，我这是何必呢？！
难怪陛下总是说，好人难当，尤其是在宫里。说不定当着当着，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返回香雪园后，举目尽是荒凉，连寒夜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凌小仇为了保护大家，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属下都遣散，并且安顿好了。但是到了他真正回到这个曾经光辉无比的地方，眼前与他记忆中的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寂寥的园子里是一片黑灯瞎火，没有一点人气儿。
“我们到了吧？”凌小仇嘘声问。
寒夜央回答道，“到是到了，但是，我恐怕不能这么快离开了。”
凌小仇敏感地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寒夜央翻了个大白眼说。
“香雪园空无一人，你一个人在这疗养怎么行？我看我还是给你渡些灵力，这样你才好得快一点。”
凌小仇怀疑似的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你把寒夜央怎么样了？”
“你再这样对待我，我走了！你自生自灭吧！”
说着，寒夜央两手背后，负气转身要走。
“别！别！我没有调侃你的意思……”凌小仇弱弱地解释。
寒夜央面无人色地看着凌小仇，“小兔儿，这真是我听过的最苍白的解释了！”
凌小仇埋怨道，“谁让你突然转性，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而已……”
“好，凌小仇，”寒夜央道，“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大发慈悲的帮你！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说完，寒夜央蓄起一股灵力在手掌，问道，“喏！你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我的灵力！”
“废话！我当然要了！”
凌小仇一把抓住寒夜央蓄满灵力的手掌，笑道，“你灵力那么深厚，不如多分给我一点，反正你又不会掉块肉！”
“吸血鬼！”寒夜央骂道，“对你稍好一点，你就不要脸了！”
凌小仇狡黠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咯！”
话说寒夜央做了此生他最后悔的一件好事以后，因为被凌小仇那个臭不要脸的吸收掉了不少灵力，也不得不就地休息，自行调息一番。
凌小仇也算良心未泯，趁着寒夜央调息的功夫，给他烫了一碗烈酒，促进经脉畅通。
一碗烈酒下肚，寒夜央用幻术一举点亮了园子里所有的灯，萧瑟的院落宛如转念回到从前，嬉闹声不绝于耳，宾客如流。
“错过了离开王宫的最佳时机，你打算怎么办？”寒夜央问道。
凌小仇望着手中的酒碗，轻叹一声。
“这各种缘由十分琐碎，说来话长。总之，就算我这次能成功地离开，于我而言也是没有意义的。”
“说实话，我还有太多的郁结在心中，还有太多的疑惑没有解开。我原本希望，两人真心相守便可以坦诚相待，到时候，他一定会一一解开我心中所有的疑问。但是，他什么也不说……”
寒夜央苦笑道，“虽然如此，可陛下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不怕，林世遗想坦白的时候，你已经离不开这王宫了吗？”
提及此事，凌小仇又想起方才那真假参半、不知何谓的吻，她不禁嘴角上扬，竟露出些许罕见的羞涩。
“我有一种直觉，君祈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那种重要，是区别于血缘、交际的。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感受得到，有一种特别的讯号从他的身上传递到我的眼瞳里。与其像世人那般肤浅地定义为‘一见钟情’，我更相信那是‘命运’的讯号。”
“来到锦国，我本来有很多方式达到我的目的，但是我唯独选择了他，因为我看得到他身上有光芒，将来一定是扼住‘天下’咽喉的那个人。他说过，他对我印象深刻，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要怪，只能怪这份感觉出现得太迟，我已经被另一段情折磨得遍体鳞伤，无心再谈情爱。”
说到这，凌小仇故作轻松地说，“如果我当真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个人对我坦诚，躲进君祈的光芒下，就像消失了一样，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况且，若是君祈的心意真有他表现得那么坚定，我也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会像今日这样放我离开的。”
“你说的对，”寒夜央道，“人的感情会让人变得软弱，偶尔放下骄傲，收获一份真情，也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
一头花鹿循着灯亮跑进来了，它望了望寒夜央，竟受了惊吓一般又逃窜了回去。
寒夜央注意到了它，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远的草丛中间，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又悄然盛放在雪化后泥泞的土地里。她们仿佛一个个摄人魂魄的妖姬，伸着妖娆的纤臂，招唤着寒夜央靠近过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