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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雪绫已经有些思绪混乱,宇文汐开口劝道。

“算了,过去的事情何必再纠缠不休呢?至少现在你知道了,林世遗虽然怯懦,但对你的情谊却是真实无比的。而且你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只要你愿意,北丘王族的大门随时欢迎你回家。”

“慢着!”穆帅眉毛一挑,将欲图套近乎的宇文汐推到一边,“至于你说的什么……绫儿是你的亲妹妹,是北丘大王的骨肉,我可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证实!绫儿的爹娘都去世了,怎样都是死无对证,全凭借这二殿下你自己空口无凭地说!”

宇文汐狡辩道,“我现在当然是空口无凭了,谁让你们的君主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不然我早就带着我妹妹回北丘滴血验亲了!”

穆帅不服了,说道。

“那还不是怪你自己,每次都打着要娶遗凌公主的旗号浩浩荡荡地来,那君主能不防着你吗?也不知道换个靠谱一点的借口,还自己往刀口上使劲儿撞!”

“你!你个野人!本殿下……”

“好了!”

雪绫被这两个人吵得头都开始疼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索性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管他们之际琐碎的小纠纷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见到林世遗。

“大伯,最近你要多注意我姐姐的行动,她现在的想法很偏激,我担心她冲动会做出什么傻事,还有她的‘天卷残雪’法阵,有机会一定要找出她布下法阵的位置,阻止她继续用这样的禁术控制天象降雪,残害五国的百姓!”

对穆帅嘱托完,雪绫转而又对宇文汐说。

“宇文汐,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人,但我现在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跟世遗哥哥把误解都化解开。所以拜托你,帮我劝劝他,让他来见我一面,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谈。”

宇文汐无奈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不论雪绫到底有没有接受她的真实身世,于此刻的宇文汐而言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他是未来北丘的大王,是宇文征的继承人,等待着他的还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如果她真的能与林世遗化解了多年的爱恨情仇,对他们这场战事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待到林世遗解开心结的那一日,他的战魂才能重新回到这残酷的沙场。

日月交替,雪绫枯坐在帐里整整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林世遗。

他卸去了重甲,穿着轻便的素衣,哈腰进来大帐里。瞧见了端坐着的雪绫,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肃穆了几分。

这就是雪绫最常见到的,林世遗的样子:总是一副“天快要塌下来了”的苦大仇深表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

明明正值大展宏图的壮年,却毫无生机可言。

“你找我什么事?”

他落座在雪绫身旁,也不侧侧头去看她,自顾自地对着空气说话,好像还在生气。

雪绫忍俊不禁地勾起嘴角,道。

“世遗哥哥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那么小气,生绫儿的气要生好几天!这次我可没有偷吃你的芋圆!”

不知是否眼前又出现了幻觉,雪绫看到林世遗冷若冰霜的脸颊上,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瞳孔惊讶又无措地左右乱晃动着,牙关紧紧咬着。

芋圆……为什么平白少了一颗芋圆……

那是他十四岁的时候说过的话,他发现他淘气的妹妹在偷吃芋圆,还不敢承认,他便戏弄她说,自己事先已经数好了芋圆的个数,没想到那鬼丫头急了,竟然跑到徐晟国师那里栽赃嫁祸,告状说是他偷吃的,好一个倒打一耙。

林世遗因此气了雪绫很多天,直到听说她被长老们五花大绑地带走了,他才彻底将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惜他们之间的这场小打小闹还没来得及化解,雪绫已经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也罢了,他也曾想,有些事情忘记了,也许才是对雪绫好。

就让她永远被瞒在鼓里,然后由他来默默守护,让这个可怜的女子傻傻地单纯着,幸福着过完一生。

“……你都想起来了。”

“是,所以我才急着要见你。”

林世遗又恢复了他镇定冷漠的口吻,故意打趣道。

“该不会是急着要跟为兄叙旧吧?”

雪绫反而严肃道,“世遗哥哥,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内情,你又何必继续伪装毫不在意?是你为我建造了长庭,每一棵树每一处景,还有那个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里的秋千!你很早就对我说过,要我做你的王后……可这些,我竟然都忘记了!是我不该,我不应该做出那么多伤害你的事,甚至怀疑你对我的真心……”

“够了吧!”林世遗慢慢握紧双拳,“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就算你现在想起来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是在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吗?!可后悔能改变我们的现状吗?!”

“至少!至少我要告诉你!”

雪绫激动地半跪在林世遗面前,握住他的双手道。

“我明白了,你的苦心,你的真心,我都明白了!”

林世遗默默挣脱开雪绫的手,淡淡说道。

“心如腌臜之地,岂是一句‘明白’可了的?”

雪绫并不反驳林世遗的悲观,他是对的,一切真相都来得太晚了,无论他们各自多么追悔莫及也只有无奈承接着仍在继续的今朝。

“我知道,事到如今,不管我说什么都已经无力挽回。”

雪绫侃侃而谈道,“我们互相亏欠太多,才把原本纯粹的感情走成了一条曲折之路。但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啊,世遗哥哥,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共同努力的理想了吗?就是振兴我们的家:幽国啊!”

“我们之所以要联合北丘,打这场仗,为的不就是幽国的安宁吗?若不是因为我们的地理位置正好介于北丘与锦国之间,他们两方打仗我们必遭牵连,否则我们根本不是一个好争斗的民族!也不会搅进这场风波!”

林世遗静静地望着前方,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大军已经到了这里,若是无功而返,你叫我何以面对联合军和幽国的百姓?!”

“世遗哥哥,难道战争就是将士们和百姓们想要看到的吗?”

雪绫进一步劝说道,“我们幽国推崇的是‘上善若水’,我们信仰天意,可是这样用动乱和杀戮换来的霸业,是忤逆善道的!我本无心伤害任何人,可是为了免去这一仗,我愿意做这个千古罪人,隐藏身份潜伏进锦国……将心比心地说,世遗哥哥,如今我已经做到了,你要我放弃又谈何容易?”

林世遗陷入了长久的深思,缄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这些年来雪绫为了幽国的太平付出了多少心血。她从前连一只飞虫都不忍心杀死,何况是要她去杀人害人了。她虽然天资聪颖,经过了徐晟的悉心调教变得擅长心计,狡黠如狐……可归根结底,她是被形势所逼才出此下策。

若论及内心有几番挣扎折磨,雪绫无疑是其中的“涅盘火凤”,她有多大的转变,心里就承受着多大的伤悲。

他怜悯雪绫的命运,也怜悯自己。

宇文汐说他说的一点不错,他总是在该坚持的时候轻言放弃,又在应该放手的时候被执念纠缠不休。因为他是如此优柔寡断、云里雾里,才导致一次次的决策都结出了令他难以下咽的恶果。

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领导者,一个明君。

“我可以答应你,暂且退一步。”

思索良久后,林世遗缓缓道来。

“但是我会提出我退兵的条件,绝不可能叫他轻易得手!在锦国回信之前,绫儿,你就安分地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世遗哥哥!”

雪绫担心地唤住林世遗,“你要提什么条件,万不可鲁莽……”

“这是我跟他的恩怨,”林世遗斩钉截铁道,“与你无关。”

言罢,林世遗便匆匆离开了关押雪绫的营帐。

雪绫颓然坐在木椅上,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难安,双手无所适从地不知该摆放在何处才踏实。

是福是祸……谁能妄下判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