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戟到底还是今非昔比。
曾经的他，的确讨厌被母妃安排好的人生，可是如今，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保证自己所爱的人们的安危。
不然，仅靠着楚元烨的承诺？
能有多值得相信呢。
对于这个答案，显然楚元烨一早就猜到了。
所以半点不意外。
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你便——瞑目吧。”
话音刚刚落下，杀手四面八方而来。
中年谋士离去时候做的安排计划已经启动，务必要将楚元戟直接击杀在此。
只要他死了，城外那些兵马便是看着再唬人，也没有了领头人。
楚元烨的打算很好，殊不知，楚元戟同样是有备而来。
冒着那么大风险只身上了城楼，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准备？
差不多杀手们出现的同一时间，便也有金光卫们现身了。
不同于之前看到过的三两七八人，这次足有数百。
差不多所有的金光卫，全都出现了。
齐齐动手，很快就将楚元烨安排的杀手们压制得死死的。
沐云歌有心想要上去帮忙，无奈才刚刚一动，中年谋士就缠了上来。
对方手执长剑，招招想要她的性命。
两人交上手了，沐云歌这才意识到，对方实力不差。
眼瞅着楚元戟占据上风，楚元烨眼底闪过凌厉，手执长剑冲了上去。
目标却不是人群中被围攻的楚元戟，而是沐云歌。
这是打算挟持了她，直接逼迫楚元戟就范呢。
沐云歌看到了，也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无奈她正被中年谋士缠着，根本脱不开身。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朝自己扑过来。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人影一闪，竟有人朝着楚元烨直直扑了过去。
楚元烨只来得及回身一剑，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楚元烨，你输了。”
“永宁？”
意识到来人是谁，楚元烨手忙脚乱地撤招，想要避开手中长剑，避免伤到冷永宁。
然而他这边动作的同时，自身却被冷永宁抱着往城墙边扑。
等楚元烨的手下察觉到事情不对时，仅看见楚元烨整个人坠下了城楼。
“永宁！”
“陛下！”
沐云歌目眦欲裂快步过去，及时伸手抓住了冷永宁的手腕。
却因为对方下坠的力道太大，差点一起被带着掉下去。
幸亏楚元戟过来的及时，抓住了她，才将人给救了下来。
冷永宁的手臂被割伤了，正在不停地流着血。
可她就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被沐云歌拉住手腕吊在城楼上，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她扑下来的楚元烨往下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有片刻的接触，楚元烨起初很震惊，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似乎根本就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搁在心上的人，会选择背刺他。
不过随即，又是一派释然。
甚至于，嘴角还勾勒出一抹笑来。
像是，终于释然了。
楚元戟兵临城下，手中兵马比他两倍还多，这原本就是赢不了的局面。
对方胆敢孤身上城楼，楚元烨又岂会猜不到，对方是有备而来？
一切，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再努力一把，看看老天爷会不会眷顾于他。
然而事实证明，老天爷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如果真的要死，最后死在永宁手上，这结局……似乎也挺好。
“砰！”
尘土飞扬，楚元烨重重落地。
身下不是僵硬的地面，他感受着周身的疼痛，睁着一双眼，看灰蒙蒙的空中，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
城楼上，随着楚元烨坠下，场面也被很快控制住了。
却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地步。
顺利拉了冷永宁上来，沐云歌首先发难，第一时间冲到了“楚道行”跟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人带到了城门垛口。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撕下了他脸上的伪装。
扬声道：“这人是假的，不是真的陛下！”
“陛下已经驾崩，临终之前留下血字诏书，立七皇子楚元戟，为新帝！”
一心想要为楚元戟正名，她这话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快哑掉了。
楚元戟眼神触动，走过去紧紧将人搂在了怀里。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抱到了。
这段时间一直让自己连轴转，没有停下来的机会，就是怕抵抗不住入骨的相思。
现在，一颗心，总算是被彻底填满。
将头埋进沐云歌的脖颈间，楚元戟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歌儿，谢谢。”
突然的煽情，也让沐云歌触动不已。
尤其回抱楚元戟的时候，察觉到他身体的消瘦，更是心疼不已。
好在，终于尘埃落定，一切圆满。
沐云歌嘴角勾着笑，正要说点儿什么，目光其不然地扫向下方。
下一秒，骤然怔住。
随着她当众宣布楚元戟早就被楚道行留下诏书册立为新帝时，城楼下跟着他一道来的人自然喜不自胜。
这会儿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口呼万岁。
其中以北境兵马，寇都护为首。
然而还有一半人马却纹丝不动，依旧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似乎根本不认同沐云歌刚才所说的诏书。
这些……不都是楚元戟找来的援兵吗？
怎么会这样！
“这……”
沐云歌一时愣住，满头雾水。
察觉到她的异常，楚元戟松开手臂。
顺着视线看下来，发现下方的异常之后，则是比沐云歌表现的要淡定得多。
眉头稍动，淡声安慰：“歌儿莫慌，此事说来话长。那些人是西北军，原本就不是……”
话还没说完，城内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沐云歌原本还下意识地觉着紧张，等定眼一看，才发现是之前被关在荒宫内的各大世家继承者们。
也不知道这群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逃出了楚元烨手下大内侍卫的监视，从宫里头跑出来了。
此刻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头不仅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前那个闹事的郑国公家的世子，甚至是英国公家的郁阳曦，皆在其中。
沐子胥走在人群最前头，一脸严肃，气宇轩昂。
看到来人是自家哥哥，沐云歌总算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四下一瞧，冷永宁正怔怔地望着城下，神情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不远处的玉瑾言则坐在地上，手中的长剑还染着血，整个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楚元胤守在她身侧几步之外，却始终没有上前。
两人没有说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可彼此之间那股子怪异的气氛，还是十分明显。
沐云歌心下不忍，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几乎跟她同一时间注意到有人来时，楚元戟脸上的表情突然之间就变得十分奇怪起来。
玉瑾言这边，看着沐云歌走近，她不避不闪，直直抬头看向她。
不等对方开口，直接便问了：“这件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早在还没有进宫听故事前，早在，还在当初神医谷的时候。
对方便猜到了一二，甚至用她的血救人。
却只字片语，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听到这话，沐云歌一时语塞，没了言语。
玉瑾言跟楚元胤的事情，她的确早就知道。
不告诉他们，也是因为不忍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万没想到真相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们给听到，两人全然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大受打击也在情理之中。
尤其此刻跟玉瑾言对视，看清对方眼底的一戳即碎的脆弱，沐云歌嗓子堵得异常厉害。
那句肯定的话语，怎么都吐不出来。
然而沉默本身，往往就代表了一种回答。
玉瑾言眼底微弱的光芒彻底淡了，嘴角一掀，笑的无比惨烈：“是真的，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难怪，难怪……”
自言自语，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多看一眼，都心酸难受。
一侧的楚元胤亲眼目睹，表情都是木的。
先是怔怔地盯着玉瑾言看，完了视线又转移到沐云歌身上，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喊了一声：
“七，七嫂……”
好歹跟这位逍遥人生，潇洒纨绔的八皇子也认识一段时间了，沐云歌何曾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
整个人不慎红了眼，那一瞬，她分明看到，对方差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如此大的打击，倒也能够让人完全理解。
沐云歌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终憋了半晌，也只说了一句：“这件事，你们没有错。”
话音刚落，就见玉瑾言双眼一闭，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楚元胤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搂在了怀里。
下一瞬又想起了什么，身体僵硬得厉害。
抬头看沐云歌时，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嗓音更是嘶哑的厉害：“七嫂……”
沐云歌也赶紧蹲下，查看了玉瑾言的情况之后，伸手拍了拍楚元胤的肩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放心，她没事儿。就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消耗了些力气。”
加上打击太大，精神承受不住，才晕倒的。
也看出了楚元胤的悲恸跟纠结，要主动伸手将人从对方怀中接了过来，“给我吧，你……”
今日之前，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楚元胤满脑子憧憬，连从此往后如何跟他的言儿一道快乐人生，都设想好了。
哪知一朝梦碎，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竟连一个怀抱，都成了奢望。
楚元胤满心悲戚，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不过也并没有直接松手，强忍着情绪道：
“没事，我……就算，就算她是……是我皇姐，我关心一二，也并无……并无……”
话到最后，泣不成声。
皇姐两个字，宛若刮骨的钢刀，从楚元胤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分明带着血淋淋的味道。
那份肝肠寸断的痛，闻者落泪。
沐云歌不知道自己还该怎么劝，下意识找寻起楚元戟的影子来。
楚元胤是他弟弟，又一直心生崇拜，由他来劝，或许会好一些。
结果不找不知道，一抬头就发现，适才在城内制造喧哗的那批人，也已经到了。
此时正浩浩荡荡上了城楼。
为首一人，昂首挺胸，一身蟒袍金冠束发，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风头两无。
正是一直易容潜伏在京中的楚元傲。
此时他已经撕去了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加上那一身装扮，让人忍不住就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沐云歌起初还没察觉到异常，直到看见随之而来的人，自发的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选择往楚元戟这边靠，其中以郁阳曦为首。
另外一部分，则是紧随着楚元傲。
她的好兄长沐子胥，此时便打头站在对方身后。
乍然一瞧，隐隐有种分庭抗礼的感觉。
沐云歌心底划过异样，这才注意到，楚元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站在了他们三人前头。
那架势，分明呈维护状。
这下子，就算沐云歌再迟钝，也意识过来事情不太对了。
顾不上再管昏迷的玉瑾言，放心将她交给楚元胤，紧接着起身走过来，跟楚元戟并肩而立。
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随着这话话音落下，没等楚元戟回答，城外对着楚元戟不行礼的西北军们，突然有了动静。
齐齐朝着楚元傲行礼道：“参见郡王！”
喊声震天，气势十足。
沐云歌听在耳中，眼皮突地重重一跳，心底骤然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来。
下意识地握住身边人的手，沐云歌以眼问询。
楚元戟满眼寒霜，扭头望向她时，才稍稍有点冰雪消融的迹象。
出口的语气，却是分外晦涩：“就是歌儿看到的那样，西北军……皆是他的人。”
楚元傲能力不俗，当初跑到西北去，原本就是打着西北军的主意。
没想到，竟被他给谋成了。
在楚元戟回到京中，在楚元烨的算计下，被楚道行忌惮，受到迫害的那段时间里头，留在西北的楚元傲大展身手，已经稳稳当当地将西北军收为己用。
此次随北境大军一道进京，也是因为私底下跟楚元戟达成合作的缘故。
如今，共同的敌人已经没了，楚元烨坠下城楼，再也没有了反抗之力。
楚元傲也乘势启动了他跟楚元戟一道安插在京中的人手，彻底掌控了大局。
那接下来，该不会就是这兄弟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