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
林哥厄尔城中心的赫里斯托银行内。
一位面容清癯，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正背靠总裁椅，目光追着天地交接的黑暗怔怔发呆。
按理说，像他这种身份，这样地位的人，可能只有在发生毁天灭地的重大危机时才会显得如此刻这般茫然，但现在，在这奢豪华贵，却又死寂无声的大厦中，他就这么静静坐着……
只是这样的沉寂并未持续太久，或者说已经持续的太久。
突然，昏暗的房间深处响起一阵迟疑却又怯懦的敲门声。
没人回应。
椅子上的人纹丝不动，仿佛恍若未觉。
门后的人似乎终于积蓄满勇气，推开了那扇他寻常从不在意，更不会亲自动手去推的办公室大门。
只是……
“啊……”
来人似乎非常吃惊，但强大的心理素质又让他强行平复住内心的惊恐与慌乱。
不需要看清楚，也不用再思考什么，就仿佛神启般，心中便以明了那位的身份。
“达内尔·莱瓦先生！您怎么……”
坐在靠椅上的人摆了摆手，打断了这注定没有意义的废话。
来人大气不敢出，心中又惊又疑，姿态也更加谦卑起来。
紧接着，偌大房间里的精美水晶吊灯与壁灯从五米长的办公桌往大门方向逐次亮起，等到此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柔和明亮的光线照的无所遁形时。
可以看到，那个站在门口唯唯诺诺，弯身躬腰，甚至有些地声下气的来人，竟然……还是个身材健硕，相貌也足称英朗儒雅的中年绅士。
“到底怎么做到的？”
死寂的气氛令人窒息，等了许久，终于有一声略带清冷的质询从总裁椅背后传来。
那声音并不大，听起来也不疑惑，更不愤怒。
被称为莱哈特的中年人当即卡壳，就仿佛被树枝卡住齿轮般机器般一抽一抽的……
虽然他也可以向面对其他人那样，说一堆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则毫无用处的废话，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果真这么做了，他的下场恐怕就不是“你被开除了”这么简单。
“莱哈特，别告诉我，你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莱哈特咬了咬牙，特别是看到办公桌上，自己与妻子，还有两个可爱孩子，外加三只狗的合影时，他将头垂的更低了。
“托尼·莫布利是成名已久……”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责任并不全在于你，所以你大可不必用抬高他的手段来暗示你的无能为力，当然，我也同意你的说法……”
宽大的总裁椅慢慢转了回来，
两人侧面的墙壁上传来机关开合的声音。
“咕咕…咕咕…咕咕……”
以翠色宝石充当眼珠的布谷鸟制作的惟妙惟肖，在接连探头五次之后，关上小小的窗户再也不敢探头。
而这就仿佛某个信号。
“托尼·莫布利成名已久，托尼·莫布利手段精湛，托尼·莫布利素有雅名……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他是个贼的事实，一个卑鄙，靠窃取别人东西的贼！”
“没错！您说的没错，他是个贼，他应该被吊死。”
“你还是不懂，莱哈特！他是贼那我们是什么？”
名叫莱哈特的中年绅士抽空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
“我们是受害者？”
莱哈特有些犹豫。
“哼哼……呵呵呵呵呵……”
始终保持着谆谆引导的达内尔·莱瓦先生再也忍不住了，一连串好似被勾起的笑声让莱哈特只感觉脊背粘呼呼的。
“莱哈特，你说的不错！可恶的托尼·莫布利偷走了客户交给赫里斯托银行托管的东西，我们也是受害者，那你告诉我……”
达内尔·莱瓦先生身子前倾。
“那应该由谁来为我们来主持正义呢？治安处的那个废物处长马尔康？还是说让我出面，去向何塞市长摇尾乞怜？”
“不不……达内尔·莱瓦先生！我发誓我绝没有那种想法！”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都做了什么？”
“我……”
“记住！莱哈特！人们选择何塞市长！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何塞会保护他们！人们选择赫里斯托银行！是因为他们相信赫里斯托银行能够保护他们的财产！”
清瘦老人的声音越拔越高，虽然脸上的皱纹和满头银发都预示着他早已不在强大的事实，但至少在这一刻，这头年迈狮子所展现出的獠牙依旧锋利！
“知道吗？赫里斯托银行家大业大，其实压根就不在乎一根传奇魔杖，特拉法尔加先生也不在乎偷东西的人到底是托尼·莫布利还是某个手痒的泰坦法师，但这绝不是你懈怠的理由！”
“我已经派人去搜了，很快！很快就会有消息。”
面对暴怒的达内尔先生，莱哈特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此刻，即便是暖色的灯光也无法让他的脸上增加一分血色，因为漂亮的绅士先生明白，这次他恐怕是真的搞错了某些事情。
“很好，那我在重新问一遍，托尼·莫布利是怎么得知我们押送魔杖的消息的？”
汗滴在鼻尖汇成一点，莱哈特瞳仁骤然一缩，似是想到了什么。
“托尼·莫布利以往犯案，间隔时间最短的一次也有半年，可有传言说，两个月前有人看见他出现在帝都！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在盘算着怎么偷走魔杖，只是没有成功，所以拖到现在下手！运输队！他们当中一定有人知道什么！”
“那托尼·莫布利又是如何做到支开两个元素领主级魔法师的同时，仅仅花费十个呼吸就取走被法阵层层包裹的魔杖？”
“您是怀疑？”
莱哈特有些迟疑了，但想了想，在排除了总部派遣来的魔法师有问题的可能性后，又有些不确定起达内尔·莱瓦先生真正想要听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完备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每一步都落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我想你一定把事发地的每一寸泥土都翻过来检查了一遍，那里已经没有价值了，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他们下一步会做的事情上。”
“您说的对，是我太愚钝了……”
发觉达内尔·莱瓦先生的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凌厉，莱哈特连忙低头应承道。
可问题是，他已经把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酒吧，赌场，旅馆，贫民窟，黑市，所有出入这座黄色之城的出入口，都有领了悬赏委托的暗线在二十四小时盯着……
但即便如此，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一条真正有用的消息。
而这也是他昨晚辗转难眠的主要原因。
“愚钝吗？倒是很贴切，不过也不用感到挫败，毕竟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不是吹捧出来的，”
“那……先生，我们该怎么对付托尼·莫布利这样的人？”
莱哈特虽然没有达内尔先生所说的，天才般的智慧，但多年的阅历让他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没有一个成熟可靠的抓捕计划，那达内尔绝不可能犯着让托尼·莫布利打脸的风险来到林哥厄尔。
至于这位顶头上司的嘲讽与挖苦。
也就被调到林哥厄尔这两年没怎么听到了，说起来，这番重温旧梦的体验，倒是让他又重新找回曾经被强力指挥的安全感。
“这并不难，”
达内尔语气有些兴趣索然，但擅长察言观色的莱哈特却注意到，达内尔嘴角旁的皮肤褶皱比刚在更深了一些。
“我这辈子不敢说看过多少天才，但追名逐利的人却是见得多了，天才……也是人，而那个托尼·莫布利——尤为如此，”
“好好回想一下，他犯下的每一桩案子，是不是都要闹的全城皆知？那些未被破解的手段，是不是至今还会被人谈起，就算后来有些被人获知，大众的反应，是不是也是拍案叫绝？”
“他做的所有一切，只是为了炫耀？”
“还为了一根由传奇强者用风暴巨人的肋骨制作出的顶级魔杖……当然，事后他可能会将其当做一个小礼物，随手送给某个脸蛋俏丽，并愿意和他进行深入交流的女士或者贵妇。”
莱哈特嘴角抽搐，英俊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狰狞，事实上他并非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和做法，但当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变成自己时，他又有些无法理解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怎么？觉得自己的脸被托尼狠狠踩了几脚？”
达内尔摆了摆手，并不在乎莱哈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倒不是针对你，有些人不希望自己愚蠢的一面被人发现，那么就有人不能忍受自己的才华被埋没，不过……这次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达内尔·莱瓦先生继续说着，就仿佛他真的找到了……找到了那个有着神秘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盗贼的弱点一般。
“或许可以从晶库在拿出一件有价值的宝物，托尼·莫布利既然那么喜欢炫耀……”
“这不失为一种办法，”
感觉属下终于有些开窍的达内尔蜷起食指揉了揉异于常人的大鼻子。
“不过时间来不及，本部大概率也不会同意这种冒险的计划。”
“那托尼·莫布利怎么办？就这么任由他……”
中年绅士有点急了。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莱哈特！听我把话说完，”
达内尔为自己刚才还觉得下属开窍的念头感到可笑，
“偷到就算成功？不……事情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只要那只老鼠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他的计划就算不得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