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托尼·莫布利一直不冒头怎么办？我们不可能永远维持现在的状态。”
说这么多，莱哈特最担忧的，便莫过于最后这句。
如果托尼·莫布利真能按下性子，不用等风声过去，自己恐怕就已经拿着新的任命书上任去了……
至于新就职地，可能一年会下三百六十天的雪，也有可能一出门就吃沙子吃到饱。
“你之所以对付不了托尼·莫布利，就是因为你没法挣脱凡人的眼光去思考他的所思所想……”
达内尔顿了顿，
“如果我是托尼·莫布利，一个性格张扬又极度喜欢炫耀才情的人，面对眼下的情况，我一定会以最隆重的方式谢幕。”
“您是说……他会明目张胆的逃跑吗？”
莱哈特眼睛瞪大，但游移的目光却表明他并不敢苟同达内尔的看法。
“想听听我的理由吗？”
达内尔看上去倒是把握十足，连带着满头的银发都抖擞了起来，就像一只故作威武洋洋得意的公鸡。
“请您教诲……”
莱哈特腰杆又矮了一些。
“城里到处都是我们的耳目，只稍不谨慎，就必然会露出马脚，左右冒着随时被发现，最后像丧家之犬般被我们撵着跑，不如主动出击！”
这次，也不用莱哈特在问，达内尔直接吩咐道。
“把赫里斯托银行保卫科的调查员已经在来的路上和托尼·莫布利还在城里的消息都散出去，另外所有提供有效线索的人，奖励翻倍！”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办！”
莱哈特心情有些激荡，不单单是因为达内尔为他拿定了主意并顺带帮他担去了一部分责任。
更多的或许还有——可能抓到托尼·莫布利这样鼎鼎大名人物的兴奋……以及可能抓不到的焦急与恐惧。
然而，就在他行礼转身……
“莱哈特，”
老者再次叫住了中年绅士。
“别在让我失望了。”
…………
程成所居住的车厢，因为被改造成起居室，又没有在外圈加装供人通行的过道，所以只能挂在车列的末端。
而整趟列车的餐厅则位于列车的前段，这个很好理解，虽说餐车会有可以单独使用的小炉子，但装载燃料的车斗却只会是挂载在车头后面。
好在，这条路线上的客流并不多，且大多都是封闭式卧铺，偶尔会有早起呆在过道上的乘客，注意到程成与常人的迥异之处，但在注意到他身旁，桃乐丝小姐那充满象征意味，且辨识度极高的宽大腰带后，也都自觉收回目光，将刚才所看到的事情抛之脑后，或者记在心里。
十分钟后……围坐在不大的一张餐桌前的三人各自看着餐单。
程成则是扭头远眺窗外的风景。
早上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他都无所谓，在昨晚品尝了这个世界的特色美食之后，他就对本地人的手艺失去了信任感和期待。
事实上，那些带着高高圆形白帽子的家伙，其实也明白那些骚气冲天的肉类需要去腥，那些面包在柔软一些，食客就不用担着喉咙从里面被划破的风险……但很显然，他们所钟情的调料和烹饪方式并不能很好解决这些问题……相反还会给食物本身带去令人不解的古怪味道。
面对这种无力挽回，又不知从何处改进的失败之物，异世界的土着们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给这一类食物取个名字……
比方说，某某地域风味……
这可真特么是个天才的注意！
“你很喜欢看风景？”
程成回头，正好对上桃乐丝小姐好奇的视线。
说起来，这小丫头在他拆掉绷带之后就时不时的偷瞄自己，并自以为非常隐蔽。
“以前偶然路过这里，当时只觉得此地的环境风貌十分糟糕，但在失而复明之后在看……”
桃乐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现在在看，想必你一定有新的……”
“不……我感觉我以前的判断十分正确……”
“噗嗤！”
喷射的牛奶均匀的滋润着坐在沫儿对面的伊姆斯的脸。
“你想说会有新的感觉？当然也有，”
程成将自己的餐巾推给伊姆斯。
“当看到地上有一堆垃圾，人们大概率会掩面而走，但当出现一座有城市规模大小的垃圾场，或许它会成为某些人的天堂。”
“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不单单是桃乐丝，就连擦嘴的沫儿也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里只有沙子和石头，看起来颇为的无趣，当也只有这样的空旷和荒凉，才能让日光更加壮阔，让月色更加皎洁。”
“敬你一杯，朋友！我喜欢你的说法。”
餐车里人不多，基本都是三三两两，分散的坐在相距至少一个餐桌的位置，他们或悠闲的分割着香脆的煎蛋，或一边品着茶水，一边阅读上一站送上来的报纸。
至于那个突然插入两人交谈话，并对程成说法颇为欣赏的男士，此刻就坐在四人斜对面的餐桌前。
只是，同程成同向相坐的他并没有回头的意思，举起装有琥珀色酒液的水晶高脚杯示意了一下后，便又自顾自的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这其实算是很不礼貌也很狂妄的举动。
打扰别人，随意插话，而且还始终背对着别人。
简直就像窗外的石头一样野蛮。
桃乐丝回头看了那个怪人一眼，眉头微皱。
说实话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
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但那贴合的西服，闲适却放松的坐姿，无不表明此人的身份不凡。
然而，相比这个不怎么拘礼，行事随心的无理家伙，程成的注意力却是被桃乐丝小姐身后穿着一身黑的家伙牵扯了过去！
呵呵，真特么……
之前数场生死危机，程成已经确信无疑。
是危险的味道——程成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只是今天的情况就和缇寇那次一样，不致命，但充满敌意。
说实话，程成有些疑惑，毕竟他才刚刚睡醒。
难不成是伊姆斯几人在车上和人结了梁子？
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打量了一圈四周，却是没看出还有谁在鬼鬼祟祟的打量自己一行人。
“你也是一会儿到站后准备下车吗？”
不知作何考虑，程成突然开口和那位随性的家伙攀谈起来。
对此，伊姆斯和沫儿倒并不惊讶，因为他们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注意力已经用在了戒备四周上。
“我讨厌这种气氛……”
随着沫儿的轻声嘀咕，没人察觉到，程成交握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什么时候舒展开。
更没人注意到，原本还工整放在程成面前的银亮刀叉现在又去了哪里。
但显然，在他开口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华服男士身上。
这家伙仿佛终于提起兴致来了似的，回过头时，脸上半是笑意半是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伊姆斯几人终于看清这家伙的样子。
一脸难打理的络腮胡子修剪的十分美观得体，烟蓝色的眼眸看起来却像潜伏在灌木丛后的郊狼。
如此一来，这个岁数并不大的青年人，便如此别扭的同时具备成熟与桀骜两种有些冲突的气质。
“乱猜的，”
程成语气淡然，就仿佛在和相熟的朋友聊天一样。
其实在他现在的想法里，立刻离开是最好的，但只可惜人不可能那么纯粹。
食物到现在还没有上……他们这么起身就走显得太奇怪了。
更何况那个搭讪的男人会不会让他们离开？
黑衣人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桃乐丝会不会因为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开口发问？
变数太多了，程成纵然心中暗叹不止，面上却也只能保持冷静。
然而那个比他们看起来大的多，却又放肆的多的大龄青年，却脸带笑意的不愿意就此罢休。
“不不不……”
他摇了摇食指，脸上还配合着夸张的表情。
“不用糊弄我，你是个很奇怪的人，奇怪的人必然有奇怪的想法，奇怪的想法……则来源于奇怪的视角，快告诉我，嗯……作为交换。待会儿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样的交谈很别扭，至少在正常情况下是不成立的。
但不知为何，华服青年的话语充满了让人难以拒绝诱惑。
程成可以肯定，这不是能力，只是纯粹的魅力，但这一刻，他也真的有点想知道这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你今天把自己装扮的很得体。”
“我喜欢优雅。”
“但这很麻烦！”
坐在程成对面的桃乐丝也被勾起兴趣，可能在她看来，这种意外之外的攀谈也别有一番趣味。
而此刻，她在沉甸甸的胸口比划了一个扯领结的动作，试图反驳华服青年的借口。
“不不不……美丽的小姐！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所谓的……优雅的代价，但我确信，那只是某些附庸风雅的家伙们虚荣心的体现，他们只在乎人们的目光是不是放在自己身上，却不明白，优雅取悦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
“那早起也是你的生活习惯？”
伊姆斯虽然为人亲和，但也是实打实的贵族出身，所以他大概是所有人中最了解，在没有仆人的帮助下完成这一切的麻烦程度。
毕竟，优雅说的可不止是穿戴整齐，还有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胡须。
“胡子修剪的不错。”
伊姆斯比了比自己光洁的下巴。
“好吧好吧……这也算一个，再说一个，再说一个就算你们赢了。”
华服青年一摊手，很显然，桃乐丝和伊姆斯基于同一个细节得出的结论并不能让华服青年就此妥协。
“对了，最后一个我要你来说，”
华服青年弯着食指点了点程成，
“没错，带着奇怪眼镜的年轻人。”
被单独拎出来的程成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问题是为你准备的，但你到现在也没有回答我，是觉得很无趣还是因为没想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为华服青年的话语而落在程成身上，就连某些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旅客，也时不时回头看向这边。
“很简单，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