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一身黑，都不知道自己是更加坚信自己所坚信的，还是怀疑自己刚刚所怀疑的。
但不得不说，这一手程成没有玩砸。
几乎是抬头一眼，他就从对方那土黄色，犹如猛禽般的眸子中看到了迟疑。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对目前的程成而言是个好消息，那……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呢？
就像一个理智正常的普通人不会认为电视剧中，那种生离死别，苦情虐恋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一个理智正常的普通人也不会想到，那种类似谍战功夫片里的危险场景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然而生活有时候也是那么的顽劣，今个，程成给人送个行的功夫，这事就急头白脸的给他安排上了。
也幸亏他反应还算迅速，暂时按下了一触即发的势头，且还让另外两个一看就很危险的家伙，产生了投鼠忌器的顾虑。
对此，程成只想流着眼泪，在千疮百孔的内心里宣布……
这特么太幸运了。
“幸运！太幸运了！”
面如刀削的一身黑就仿佛看穿了程成的伪装一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让程成呛着。
只是，在这一句结束之前，一身黑的脸已经转向了华服青年。
“好不容易休个假，出门转一圈，还是在刚出事的林哥厄尔，我就这么恰巧碰上了两位实力强大，且同时有意下车的先生，很抱歉……”
一身黑挺直的腰身下弯，双肘撑着膝盖的同时，带着黄铜戒指的双手合十，那样子，就像在审视柜台里递出来的商品一般。
“两位，如此多的巧合不得不让我这样的平庸脑袋，开始像个正常普通人那样思考，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来林哥厄尔做什么？”
那能告诉你？
程成面无表情的取用了伊姆斯的刀叉，开始享用起面前这份已经开始慢慢丧失最佳口感的早餐。
倒不是程成有意要在另外两人面前摆谱。
实在是他现在也需要点时间，思考如何安全的在眼下的局面里，安全的周旋下去。
至于人五人六的一身黑，那故意营造出的压迫感，程成压根就没时间在意，也没心情在意。
毕竟……热衷于哔叨哔的华服青年，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装波。
“哦……原来是——罗许家的子嗣，怪不得！怪不得做事会这么霸道！听说你们家经营的赫里斯托银行出了大麻烦，想来你就是为那件事来的吧？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托尼·莫布利，否则怎么会给你们这么大的压力，呵呵……这还没到林哥厄尔，就开始手足无措了？”
说得好，嗯……做的也好。
不负程成所望，华服青年那需要别人维护的骄傲，只是被一身黑轻轻触碰了一下，当即便遭遇了最为强烈的反击。
至于程成后面的半句，其实是对入口后，半融化的溏心蛋所提出的褒奖。
“霸道吗？”
一身黑嗤笑出声。
“这样说的话，不是你给火车连接钩做的手脚？那是你吗？朋友？”
程成眼眸一缩，脑子又是一阵炸痛。
好家伙，不是你给火车弄断的吗？这个听起来好像是开银行的家族行事都是这种风格吗？
等会儿……不对不对不对！
程成默默无言的同时，脑子也在疯狂旋转。
火车连接锁断裂一定是一身黑的手笔，不然太巧合了，说不过去。
但不是他做的手脚，却被他发现利用那他的所作所为，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本身家族产业出事的地方，途径于此的火车又被人做了手脚，很难不让他怀疑这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而一身黑注意到的第一嫌疑人必然是行事招摇，但同样实力不凡的华服青年，想来华服青年也注意到了一身黑，作为试探，华服青年和自己废话了半天，明里暗里提醒自己离开这，可能就是想利用自己刺激一下一身黑。
特么的！
程成心里腾的生出一股无名火来，更别提，刚才华服青年虽说是狠狠嘲讽了一身黑。
但实际却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要将火车连接锁被做手脚的锅扣在自己身上！
恶心！真特么恶心！
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程成，这辈子还真没碰到过这么令他感到不齿的事情，但……就在一身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企图从中看出什么东西来的时候。
这个面如刀削，凹陷眼窝下闪着凶光的男人突然发觉，程成身上的气质一瞬间又放松了下来。
这个切换来的太快，快的就仿佛一开始的对视中，程成压根就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一般。
没有愤怒和傲慢，也没有不屑，挑衅，如果说，程成是发了一秒钟的呆才注意到自己，一身黑感觉自己也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而接下来，程成开口所说的每一个字，也确确实实让死死盯着他的一身黑再次陷入怀疑，并主动转移目标。
“托尼·莫布利就是个垃圾！”
场面再次陷入死寂。
一身黑似乎被这句话镇住了，虽说刚才问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他也不确定程成这家伙知不知道发生在林哥厄尔的事情。
但综合托尼·莫布利这么多年犯案的行事风格，在回味这一句，程成的嫌疑顿时就下降了至少九十个百分点。
即便一身黑刚才还怀疑程成有可能是托尼·莫布利，但喜欢炫耀，性情又骄傲自大的大盗，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的试探而折辱自己？
这就好比身份尊贵的王子，即便落难后伪装成乞丐奴隶，也绝不可能随便下跪是一个道理。
如果程成是托尼·莫布利，单单这一句，就能把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名声破坏的一干二净。
对此，坐在另外半边车厢的华服青年，此时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而看到这家伙那副苦苦忍耐的表情，程成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起来。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些怎么把一身黑的注意力转走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就窜了上来。
华服青年这家伙有问题！但不管他是谁，指定是不能再到达林哥厄尔之前承认这一切的，而他如此抬举托尼·莫布利……
在想明白这个底层逻辑之后，程成可操作的空间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他完全不用证明自己是不是托尼·莫布利或者这家伙的同伙，他只需要反过来贬低否定这家伙就行了。
虽然眼下程成还不清楚托尼·莫布利和他的同伴是个喜欢炫技的小偷联盟，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强盗团伙，是更在乎正面名誉，还是以残忍邪恶为荣……
但这一切，在贬低之下，人人平等。
“我不清楚托尼·莫布利这家伙最近又做了什么，能说说吗？”
一身黑有些摸不准程成话语里的意思，在他看来，提前做好准备炸断列车的人，指定和托尼·莫布利有关系。
现在托尼·莫布利可能在林哥厄尔，那这个疑似托尼·莫布利同伙或者说疑似托尼·莫布利，甚至托尼·莫布利二号要做的，怎么想都应该是，在进入林哥厄尔车站之前，摆平自己这个麻烦——拖延时间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
当然，华服青年也符合一身黑给程成安排的，上列三个身份中的任何一个。
毕竟，虽然托尼·莫布利听上去有颇多缺陷，但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去深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被人抓住现行，乃至没人能知道他现在的长相就能看出，这家伙远比所有人想像的更聪明，更狡猾，也更阴险。
“十天前，有客户委托我们，将他存在行里的一根魔杖送到开不里，但在途径林哥厄尔的时候，托尼·莫布利出手从两位护送员手中抢走了魔杖。”
“喔喔喔……”
华服青年听到这有些忍不住了。
“托尼·莫布利是神偷不是强盗，即便你们在不喜欢他，也得承认他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了魔杖。”
“神不知，鬼不觉的爆炸？”
一身黑讥笑道。
“就和现在一样？在这样一辆火车上坐成的这一切？”
程成吃完自己那盘后，在两人没有注意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了属于伊姆斯的那份早餐。
“不，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走常规路线，坐船，跟随商队，骑马，这本没什么，只是林哥厄尔有些特殊，才让他们的惯性思维看起来有些愚蠢。”
“呵呵……其实也算出其不意，边境城市，出了城就是茫茫戈壁，那些藏在土堆里的野蛮人不会蠢到突然出现在这附近，负责护送的人又同时避开了很容易被人猜到的火车……”
华服青年这番话说的还算是中肯，进入戈壁滩，其行迹就如一滴水落在了树叶上那么明显，但……如果这片叶子生长在一颗巨树上，那又有谁能确定它到底会从哪个方向渗入大地？
“但还是被托尼·莫布利得手了，我们无从得晓，他是如何获知两个初出茅庐的家族子弟的行踪，不过好消息是，这里是茫茫戈壁，想要带着东西彻底消失，只可能去往林哥厄尔。”
家族子弟吗？
一身黑对家族子弟的肯定与信任，让程成下意识排除这两人有问题的可能性。
但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摆不脱有内鬼透露消息的可能。
“呵呵……知道这里面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华服青年突然转头看向程成。
“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宝物的存在，赫里斯托银行惯用可以隔绝气息和追踪的无漏石盒子来安放这些宝贝，于是……当有人取走这些东西后，他们自己也不能借助任何手段来查找宝物的线索。”
“你也知道这些？”
一身黑眉头一挑。
虽说这种事算不得绝对的隐秘，但也绝不是寻常人可以获知的。
“有什么问题吗？”
华服青年掸了掸做工考究的衣袖。
“我可是赫里斯托银行尊贵的客户。”
一身黑不置可否，却不想华服青年却是转头对程成发起难来。
“你说托尼·莫布利是个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