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局子，楚狐虽不说轻车熟路，但也不是第一次了。
几周前放学回家时，他正巧撞见一个偷自家电动车的贼，将她送进了小镇村的局子。
今时不同往日，楚狐不是那个押坏蛋过来的精灵，这个局子也不是狭小拥挤的小镇村的护林局。
好在楚狐并非盗窃或抢劫相机，只是打坏了它。
这算民事纠纷，楚狐无审讯、牢狱之忧。
“两位，情况我都了解了，现在由我协助你们互相调解。能协商解决的，就没必要闹到法庭上，是吧？”
长桌另一侧，一个雌精灵如是说道。
她穿着最普通护林卫的制服，面容还有几分青涩，应该只比楚狐年长几十岁。
普通护林卫的工作据说很辛苦，而薪水也低，与道校教师相近。
这个雌精灵一看就没有对象，而且很少与年轻漂亮的异性接触，她看楚狐的目光还有几分羞涩。
这不由让楚狐动了想法——要是装出一副可爱无辜的样子，是不是能让自己获得护林卫的偏袒？
这间挂着“调解室3”的牌子、内部装饰如同商务会议室的房间内，只有她们三个精灵。
楚狐与百翎分坐实木长桌两侧，面前都摆着一杯温茶。
茶，是最廉价的茶叶。杯子，是一次性纸杯。
温茶散发着微苦的清香，白雾缓缓升腾，但谁也没有心思喝。
长桌另一头，监控明晃晃地对准两位当事精灵与护林卫调解员。监控虽然有记录调解现场的作用，但它更重要的作用，是警告当事精灵保持冷静。
闭合的房门难掩外界忙碌。
楚狐隐约能听见，隔壁有个老爷爷用方言高声讲话，更远处有两个来回复读、僵持不下的情侣争吵，大厅里至少有五个接线员同时工作……
小州市的护林局简直是个菜市场，想必每天都有无数的琐碎纠纷告访此地。
不知怎么的，楚狐竟然有心观察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宛若置身事外。
但其实，这只是楚狐过于紧张、不敢面对赔偿的表现。
“当然了。呜呜呜……当然了……”百翎一只手拉着护林卫的袖子，一只手抹鼻涕眼泪，“只要他能赔偿我的损失，我也没必要告他，谁喜欢浪费时间又糟心的扯皮啊？”
“对啊对啊，大家能讲道理就好。”护林卫很想抽回手来，不让百翎把鼻涕眼泪顺手抹上来。“来，老姐，喝杯茶，控制一下情绪。”
但奈何百翎死抓不放，像是冤民逮到了公道裁决者。
“我不喝茶！我就想快点解决！”
百翎湿哒哒的双手紧紧握住护林卫的手臂。
护林卫面色一苦，欲哭无泪：“一定，一定。你和小弟弟先说一下事情经过。”
“哪里还用说！护林卫小姐，你明明看完了饭店监控吧？画面、声音全都在那了，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定要赔我相机！”
护林卫点点头，看向楚狐：“咳咳，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弄坏……只是，我以为那个相机有问题……”
护林卫讪笑：“小弟弟，不是我说，相机能有什么问题？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透视相机的。”
“哈哈哈哈哈，护林卫说的没错。嘿嘿，哪里有透视相机呢？楚狐，你还觉得有问题？那相机残骸随便你检查哦~”百翎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难道镜头里藏了枪管吗？你说啊，有什么问题！”
楚狐张了张嘴，但是该说什么呢？
说对方有超能力，相机很可能是她的能力媒介？
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因此而被迫涉足超能力世界。楚狐根本没有对方施展了能力的证据，只有自己的主观感觉。
而且，这种“可能涉及超能力”的感觉，只是针对大宝石戒指。
退一万步，就算这颗宝石戒指能被护林卫检查出问题，那也没什么大问题，百翎只是借此拉近陌生精灵的好感，拍个普通照片而已，任何出格之举也没有。
想到这里，楚狐心乱如麻。
“我……不知道。”
百翎裂开嘴角，露出森森白牙：“所以！你就是发精神病了，故意打坏我的相机！呵呵呵，你有精神病的证明吗？”
楚狐委屈：“我不是，我没有……”
百翎恶意揣测：“啊呀呀，之前不是精神病，但等下就难说了。我最清楚你们这些年轻的雄精灵了，推卸责任有一手的。唉，现在说自己不是，但心底里，说不定恨不得一出门就去弄个精神病证明，转头就装无辜，顺理成章地把我的相机钱赖掉！”
“咳咳。”护林卫微微皱眉，“老姐，不要这样说话，欺负小朋友。我们好好协商，别明里暗里地发脾气。小弟弟，你说呢？你会负责的吧？”
“好，好吧。”楚狐咬牙，“是我弄坏了相机，我该负责。”
“既然这没争议了。那两位谈一下赔偿的事吧。老姐，我听说你要求赔三万？”
“没错，我八个月前，从官方旗舰店买的。原价就是两万九千九百八十八元，不信去查。”
“那个，相机能不能去官方店里维修好？”
百翎冷笑：“你出拳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个？都砸到完全散架了！零件都碎裂了！你让我拿去修？！”
楚狐用力咬唇，无法反驳。
——难道真的要让父母来赔这么多钱吗？好心痛，三万可是两千碗鸡排饭啊！两千碗！得赶紧挤两滴眼泪出来，看看能不能砍一砍价格。
“可是我……”楚狐吸了吸鼻子，模仿哭腔，“真的……真的没那么多钱……对不起，我也想赔，可我没那么多钱啊……”
“找父母要啊。难不成是孤儿吗？”百翎垂眼，又擦起宝石戒指了。
楚狐虽有不悦，却也只能暗自叹息。
——收敛【浓郁香气】后，魅力减弱太多了。不过，也许这个宝石戒指，真的有问题……
“唉，老姐，三万确实太多了，能不能少点？你有这么大的宝石戒指，肯定有钱吧？三万对您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精灵来说太沉重了呀。”
护林卫最见不得雄精灵落泪——特别是漂亮的雄精灵。虽然楚狐还没挤出泪水，但她当即就心软了。
不过，和稀泥本就是调解员的工作。她帮楚狐说话，也不算错。
百翎眼睛一瞪，把宝石戒指怼到护林卫眼前。
“我有个屁钱！这就是合成玻璃，不是宝石戒指！再说了，就算再有钱，三万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该赔就得赔。”
“唉，我知道大家赚钱都不容易，可是你的相机用了八个月，怎么说都要有点折旧的抵扣吧？”
“什么？！”百翎的口水都喷到护林卫脸上了：“你知道这个相机现在多少钱吗？三万八！我就算拿了这笔赔偿，也要加八千块才能买到同款相机，你还叫我少要点钱？”
楚狐觉得不可思议：“这款相机是停产了吗？怎么工业品还会涨价？明明应该越来越便宜才对……”
百翎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企业鬼点子多得很，又是说停电，又是说原材料短缺，又是说生产线故障……反正每几个月都要闹一次，强行制造缺货，随后市场价疯涨……它们是庄家，不把东西炒起来，怎么大宰特宰？小子，我跟你要三万，已经很宽容了，什么精神损失费都没要。真不是我讹你。”
护林卫用手机查了查信息，确认价格属实。
她心情沉重：“那……小弟弟，能接受三万这个赔偿价格吗？”
楚狐握住茶杯，望向杯中的波澜，眼神失焦：“我……我……好吧，我——”
“咚咚咚。”调解室3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不等调解员反应，敲门者直接推开了大门。
“噔……噔……噔……”高跟鞋利落地敲在地上。
来者是一位身着修身白色衬衫、黑色套裙、黑色丝袜的雄精灵。
楚狐很少见到近视的精灵，但这位雄精灵却带着细金属框眼镜。
雄精灵已然中年，容貌一般，身材对于雄精灵来说，稍显壮硕——小腿粗，但没明显的小肚子。
雄精灵化了淡妆。这并没有让容貌更美丽。这与职业服一样，只是一种象征——对工作认真的象征。
“我是楚狐的律师。我没走错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