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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清明春风至,明净扫岁和(上)

一晃清明过了。

我和丹阳无心春怨,谨遵伟人的教诲埋头苦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功课自然名列前茅。一个冬日过后,我的个子竟又抽长不少,加上近一年的坚持锻炼,体质也强`健了很多。在一个不早不晚刚刚好的下午,月信姗姗来报。那之后没三天,叶嬷嬷就定下了加笄的日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地,千红在这当口病下了,自称才浅学疏,不配加笄。我和丹阳去看过她几次,她见到我俩什么也不说,只兀自背过脸流泪,整个人消瘦的厉害。绣雯来了几次,直说定是翠墨搞得鬼,我们连续两次递信给三丫,都毫无音信。上次事罢后,她只递进来一次消息给我后便不知所踪,我们也暗暗问了杏春坊一些关系不错的女孩,却都对千红的事无甚头绪。

皋月十一,太岁乙亥年,兔日冲鸡,月德合,朱雀值。宜祭祀、安香、订盟、冠笄。

卯时未到,张妈妈带着及笄的新衣已来到后园。

叶嬷嬷究竟要加笄谁,捂的跟商业机密似的。据说及笄的衣服准备了三套。但是去年寒衣节前她便宣布了,只加笄两个人。这老虔婆虽然恶毒变`态无良无耻,罪行简直罄竹难书,但是却极讲信用,撂下的话决不食言。所以当张妈妈来菡萏园里向我同丹阳道贺时,丹阳喜极而泣,抱着我哭成了泪人。我同张妈妈好一番哄劝,丹阳才勉强止住了哭泣。

张妈妈又一番张罗后,留下了四个梳洗打扮的丫头婆子,称前院有事便匆匆走了。

后脚进来了六个抬着浴桶的粗婆子,我和丹阳厢房一间一桶,热腾腾的水汽迅速蕴满厢房,水中虽无劳什子花瓣但是绵细的淡淡花香四溢。我俩分别在各自厢房同小猪仔一样被迅速剥洗干净。我这边的梳洗婆子用篦子将我头发细细地篦过然后用细软的棉巾包裹起来。一个低眉顺眼伶俐机巧的丫头轻扶我的手,令我站起,用另一块大的棉巾细细为我擦拭干净。出了桶后,那打扮婆子竟不急着给我着装,而是从身侧拿出一把尺来,将我身量三围细细量过。我心下恼火,但也不好发作,她冰凉的竹尺激得我鸡皮疙瘩四起。量完后,她奉出加笄的衣服,从亵衣开始,细细为我穿戴,肚兜并亵裤上绣着漂亮的小荷露尖图样,是极为服帖舒服的丝衣,中单为崭新的阔袖素白绢,衣领浆的阔挺有型,外罩交领穿花水红宽袖锦衣,下着洒金浅杏色百褶及地罗裙。腰间水红色秀金线的腰封显得我的身纤体秀,腰封上还挂着一个绣线细密的浅杏色圆形香包,整体搭配庄重干净的像是个大家闺秀。连脚上套的鞋子也是水红色缂丝面绣鞋,鞋头鞋帮金线绣纹,华丽不失格调。

我还没来得及在镜中欣赏一下自己的成年礼服,就被梳洗婆子按在妆镜前画将起来。胡粉一层胭脂两层黑黛两抹,我以为她会直接给我画坨额黄,结果她只是在两个额角轻点两下,然后用细笔点了薄薄的金钿在我眉间贴啊贴。待她打完收工,我看向镜子,原本秀美的模样就着烛火隔着铜镜竟生出几分艳`丽之感。然后就是梳头,她又细细梳过我的头发一遍,然后开始一层一层地用刨花水帮我紧头发,眼看发髻越梳越高,我的头皮也越来越疼。就在我画好的眼睛快崩出眼泪的时候,一旁乖觉的梳洗丫头用帕子给我揩了揩眼角。终于一个端秀大方的高髻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脑后还留了一缕头发,这一缕是要由叶嬷嬷亲自笄起才算礼成。除了头上的发饰,梳洗婆子又在我脖子耳朵手上挂金戴银了一番,即使体能素质良好如我也觉得脖子一短胳膊一沉。

待梳洗罢,辰时的梆子刚刚敲过。

我自出西厢,同丹阳照上了面。除了个子比她高些,我们两人挽手在镜中,宛如一对神仙姐妹花。丹阳背后那个丫头看着憨些,望我俩望的有些痴了,身后两个梳洗婆子也满口称赞,给我俩不停崩彩虹屁,我背后的那个机灵鬼只是就手拉着我的裙裾,防止我踩脏。

我俩被搀扶着向叶嬷嬷的千秋馆走去。一路上,早起的鸟儿们对我俩侧目良多。丹阳虽有赧意但背脊挺直,脖颈优雅,走路姿态学以致用,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而我比之平时的不拘小节略有收敛,也自成一股摇曳生姿的飘逸之态。到了千秋馆门口,我俩就着梳洗婆子的教导,双双拜倒在地,行了十跪九叩的大礼,口称女儿说了些庄椿不老福履千年的吉祥话后,被传进了叶嬷嬷的正堂。

一进正堂,我同丹阳均是一愣。堂前赫然跪着一个装束同我们一样的女子,走进一看,不是翠墨又能是谁。张妈妈引着我和丹阳同翠墨并排跪下,丹阳禁不住,不停的侧目看向我这边。我向她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她静下心,她也便端端正正地跪着,不再乱动。我眼见翠墨跪在当场,心知这加笄的仪式,怕又是平地里一场风`波,心里也是没底,手心没一会儿便攥出了汗。

加笄本是一个家族喜庆的大事,但是在芙蓉楼却是一众女子厮杀后的修罗场,堂上的婆子丫头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交头接耳说话的,整个屋子比灵堂还安静。我们跪定后,张妈和常福把粗使婆子和丫头清出屋子,只留了刘妈妈,三人并着站在了主座斜后。

在堂上跪足了两盏茶,叶嬷嬷才带了一个贴身妈妈信信然走入堂屋。依旧是金碧辉煌的老鸨母排场,这次更是戴了一顶嵌金摇珠镶翠头冠,看上去好不华丽威风。她信步走向堂屋主位,敛衣正坐。

我们三人齐齐下拜,又行三叩之礼,口称母亲,跪定听训。叶嬷嬷道:“今日适逢黄道吉日,尔等玉树妆成,始加元服,钗冠加身,今后便是我叶香琴的嫡亲女儿,必要慎淑慎德,不忘寿考……”

听到这里我不禁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便已身在泥淖中,马上就要上陈列展柜了,如何还能慎淑慎德,这与不忘寿考很矛盾啊,若要不忘寿考就得跟上你的脚步给你拼命卖笑挣银子的说……

“但是我这里却有个难处……”她一顿之间,堂上气氛瞬间凝滞,身侧丹阳正跪的身体轻微的歪了一歪,我不禁也捏了把冷汗,一分也不敢挪动。初夏清早时分,堂屋虽有微风,我背上却开始渐渐汗湿。

“你们知我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所以这次笃定只为两人加笄。可……你们却都是我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掌心肉,我是不忍为你们的前程下定的。”她吊梢眼一眯,眼睛定向我:“所以便由你们自己做定。”

老鸨母此话一出,不仅丹阳,连稳如泰山的翠墨也姿态管理失控。唉,我心里是认命的,我知道以我的运气,但凡大事,百步之内必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