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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老太左颊上挨了一记耳光。她呼号着,一甩头,发髻松落,满头灰白发丝铺散下来。

那模样委实凄惨,竟让旁人不忍心看下去,都觉着这老太虽然偏执于仇恨,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试问一个女人,一生作为倚仗的丈夫被人所杀,且不管什么缘由,她又岂能不恨得咬牙切齿呢?

商老太自然不管旁人怎么想,她被胡斐那一掌给打懵了一瞬,可也只是一瞬。瞬息后她狂啸一声,又欲扑向前。胡斐速度极快,一勾一拿,已经点住她的手腕,把那柄厚背紫金八卦刀绞得飞天而起。

“商家嫂子请退下,让我来!”便在这时,王剑杰发声喊道,跳出两步,抽出刀便向着胡斐架去。

原来王剑杰年纪小着王剑英几岁,倒跟商剑鸣差不多同龄。当年商剑鸣在八卦门学艺,性子高傲自负,又狡黠阴冷,连王维扬也不太待见这徒弟,可是王剑杰与他倒也有几分实打实的友谊。

适才在酒席之上王剑杰主动提起商剑鸣的仇怨,既是喝醉了说话不经大脑,也真有几分同仇敌忾。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若一个人心里全无挂念,即便喝醉了也没可能说出来。

而这时,王剑杰一来是醉意还未消退,见到两人打斗心底技痒。二来也是顾惜着同门情谊,不忍见商老太那般狼狈,竟然横插一刀,帮起商家老太来。

其实他不用说“退下”,商老太被胡斐点中手腕,整只臂膀都麻木,便想上前挥拳也是不行啦。她报仇不得反收辱,心中又怒又急,一口气滞涩胸前,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王剑杰从自己眼前跑过,向胡斐扑去。

这一下变故出乎旁人意料,不管是镖局众人,还是福康安的其他亲随侍卫们,都犹豫着不敢上前插手。

王剑英本是想要阻拦自家兄弟,可是这商家堡一脉好歹也是源出八卦门,按着江湖上的共识,自己弟兄俩帮着报仇是应当,若要强行阻止报仇,传出去怕是会说堂堂八卦门怕了个毛头小子。

于是他心底一声叹息,终究没有出手,任由着王剑杰去了——其实他的心里面,又何尝不是觉得这胡斐刀招拳术都很巧妙,竟似乎不弱于自己。若非自持身份,他怕也是想上前去领教几招呢。

王剑杰跟胡斐对上,大厅里的局面顿时又是一变。这王剑杰乃是八卦门的一流高手,于江湖之中,也完全算得上比较厉害的那一群人,只见他八卦刀法用出,趁着三份醉意,比之商老太的刀招少了几分狠厉,却明显多了些精熟老道。

胡斐可也不惧,先闪过两招,接着手中长刀一挺,又同王剑杰打个难分难解。

厅中灯火摇曳、刀光霍然,厅里众人都不由得把自己兵刃捏紧,即便不用兵器的,也自个儿把拳头握得青筋直冒。他们都贪婪地瞧着两人对刀,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要知道,如今大清国境内最顶尖的武林人物,有“宁挨一枪,莫遇一张;宁碰阎王,莫碰老王”的说法。那“一张”乃是当今清廷正四品骁骑营佐领张召重,出自武当派真武观,一身本事据说更在武当现任掌门宋远桥之上。那“老王”便是八卦门的前任掌门、至今仍担任镇远镖局总镖头的王维扬王老爷子了。

于万千武林高手中,也可列为顶尖、甚至“唯二”的两人,八卦门和镇远镖局这些年的声势之隆,由此可见一斑。

王剑英和王剑杰,他们正是那‘威震河朔’王维扬的儿子。江湖人都说其一身技艺,已得了乃父真传——这些当然更多带着恭维的成分,可是只要抬出八卦门的名头、只要王氏兄弟出现,任谁都要掂量掂量。

能看到王氏兄弟出手的场面,说实话已经不多。

大厅内众人并非都是武痴,也未必有那“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精神,但面对如此难得的机会,也纷纷看得入了神,只觉得胡斐和王剑杰两人打得精彩、刀气森森,但凡理解到他们三招两式,那都受益匪浅。

或许,也唯有商宝震对那两人对招不感兴趣,反倒一脸关切地跑到自己母亲身前。他有心上前搀扶,可还未等俯身伸手,商老太已颤巍巍地站起,小声问他:“贼子势大,准备妥当了吗?”

商宝震心头一凛,脸色肃然,缓缓点了点头。

商剑鸣当年修建这商家堡时便已用心险恶。他知道自己这点武功,其实放眼整个江湖不算出众,偏生他又向来高傲、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专门铸造这座铁厅,一旦遇到高手前来找麻烦,就将对方困入厅中加以谋害。

商剑鸣死后,商家母子无时无刻不在筹划着复仇。可他们其实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倘若真是胡一刀来了,自己举全堡之力也未必打得过,于是早已定下了计策:到时候仇家若来,由商老太出面把人留住,再由商宝震暗中指使佣仆,锁好四门、火烧铁厅,到时候敌人即便武功再高,也难以从铁笼中脱身出去……

如今商老太所问,便是放火、锁厅等准备事项,见儿子点头,商老太舒了口气、扭头四顾,却又是脸色一变:“那个马行空呢?”

商宝震毕竟未曾干过恶事,心下本自惴惴、心思便不细腻,这时才发现马行空不见踪影,甚至连他的徒弟、他的女儿都不见人影,顿时答不上话来,嗫嚅道:“这、这……”

“你让他们逃了?!”商老太横眉发怒,若非顾忌到周围还有许多人,看她那架势说不定已经高声怒斥、甚至动手教训起儿子来。

商宝震浑身一抖,硬着头皮解释,只是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不、不会……我已经下令把院门封闭,至今下人都未通报异常,他们应该没有逃出去的……”

“罢了,即便只留下胡家这小子,这次也算得报大仇了。你扶着我出去。”商老太叹了口气,一摆手,向着厅外迈步,依旧是颤颤巍巍、风烛残年的模样。

商宝震便上前扶着母亲,从那小铁门出去,到了内院里。

谁也没有在意他们。

其实,但凡厅里有一人稍微关心这商家的老太婆,或许就能觉察出不妥当来。然而他们都沉迷于精彩的打斗中,都全副心神关注着胡斐和王剑杰的刀来拳往。

胡斐和王剑杰越打越快,两柄刀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如同骤雨敲窗、珠落玉盘。胡斐毕竟年轻,看上去还好,王剑杰却是汗出不止,甚至浸透后背,把一件厚实长衫都打湿了。

王剑杰的确是越打越心惊。他本觉得对方终究只是江湖小辈,自己一出手,凭借多了二十年的功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在众人面前又立一把威风?……结果一经上手他才知道商家嫂子败得不冤,对方刀法精巧至极,竟引着他不得不跟随对方节奏,渐渐加快了挥刀的速度。

王剑杰又气又急之下,肚子里那点儿酒是彻底醒了,更已经拿出了十成功力,每一刀都如挟带风雷、势大力猛,可是两刀相交,竟然也没占着便宜——那胡斐小辈一身内力居然比起他也是分毫不弱!

这等实力,怕是掌门师兄王剑英对上了,也要苦战一番才能拿下……王剑杰心里已经回味过来,可他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绝不可能主动休战罢斗、丢了前辈威严。因此尽管已是汗出如雨,却反而招式更快更猛,几乎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厅内众人都知道,此等情况下,任谁稍有个闪失,说不定一颗脑袋顿时就被割下来。他们纵使是旁观者,也都看得紧张不已、连额头都不约而同涌出汗珠。

终于还是王剑英最先发现了古怪。

他看着自家兄弟与胡斐战斗,本也是全情贯注、紧张不已,心里不免又埋怨王剑杰借酒撒疯、多管闲事,倘若阴沟翻船,那可是败坏整个八卦门的名声。埋怨着、埋怨着,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突然就觉着不对味——

想他王剑英学习八卦门最高深的内家功夫,至今已经四十年有余,一身内功不说练到寒暑不侵、百病不扰,至少不会轻易流汗啊……

心中起了疑惑,王剑英很快就发觉这大厅里有股异乎寻常的闷热。盛夏时节,屋子里闷热一些本也正常,可是今晚外边方才下过一场暴雨,地面热气早就被冲刷干净,厅内如此闷热那就实属不该了。

他忍不住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座大厅竟无一扇窗户,通往外边院落的大门也不知何时紧紧关闭。厅内那么多人,又生着一堆火,气息流通不畅,难怪会感到闷热。

至此王剑英都仍未多想,他离着大门处不远,走过去想将铁门推开,哪知这扇大门竟是奇热异常,他的手掌不过微微触在门上,立即感到一阵锥心疼痛,连忙又缩回来。

与此同时“嗤”的一声响,手跟门相触之处,竟然腾起一缕白烟,那是掌心的汗珠都给顷刻烫成水汽啦!

这一下王剑英大惊失色,连忙提气喊道:“住手,快住手!情况不对!有人使坏!”

他的内力确实精湛深厚,一声大喊之下、满厅嗡嗡震动,王剑杰和胡斐终于停了手,王剑杰额上脸上汗水都汇成小溪般,心里暗道侥幸,若非师兄这一嗓子,只怕半辈子英名都毁在这儿了。

而胡斐也是喘起大气,抹了把汗,跟着也觉得不对——他平素里练功时间更久,锻炼时挥刀无所顾忌、更急更猛,怎么都没这么累过?

厅内那众多旁观者都不是感觉迟钝之辈,这时静下心来,又经王剑英提醒,一个个都发现了不对劲,顿时七嘴八舌吵嚷开来——

“哎哟,这是有谁在外边生火!”

“大门怎么关了?糟糕,这大门好烫!好像还从外边锁上了!”

“此间主人呢?此间主人哪里去了?!”

“大门出不去了,通往后院那道小门呢?……”

八极拳掌门人秦耐之和雷电门的褚轰、上官隆距离小门最近,跟着就奔上前去推门,谁知那道小门也是精铁制成、厚实得很,一推之下却也纹丝不动。而这道小门虽然暂时没有前门那般滚烫炙人,却也能感到温度在不断上升,恐怕过不了多久也就被烧烫了。

秦耐之心里大急,听到小门外有些动静,立即大呼:“有人吗?这是在搞什么?……快开门啊!”

谁也没指望他这一喊之下,真能把门给喊开。毕竟此间主人既然造这铁厅,自然是阴险狠辣,既然已经决意在厅外纵火,那肯定是要杀人性命,不会顾及无辜了。

可谁知秦耐之话音刚落,那道小小铁门竟真的“吱呀”一声就开了。

门开了,却是有一个人跌入门来。

这一下出乎意料,秦耐之和褚轰反应极快,趁着铁门开启,已经不管不顾,当先抢了出去。上官隆却下意识将那跌入的人接住,这才认出来:那竟然是飞马镖局的马行空总镖头,他嘴角溢着鲜血,显然是被人用掌力拍伤了。

众人都是一愣,知道马行空怕是被人故意打进这大厅里来。而就这一愣之下,那铁门又已经轰然关闭,这一下,却是任凭厅中人怎么拍打呼喊,都没有再打开来了……

却说秦耐之和褚轰这一出去,背后立即轰然声响,那铁门又已经紧紧闭上。他们一望才知,好家伙,原来铁厅团转本就隐隐设置了好几个火坑,如今每个坑洞里都燃烧着熊熊烈焰。

火坑周边、铁门两旁都守着商家堡的佣仆,他们个个会武、又戴着特制的手套,因此并不怕被烫着。再一转头,他们两人各自是吓得面无血色。

原来他们竟恰好见到福康安福公子,恰好看到商家老太一掌往福康安头顶拍落,

要知道福康安虽统率千军、战功赫赫,自身武艺却是实属平庸,他们一干人等都担负着护卫职责,倘若福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自王氏兄弟以下,他们人人都性命不保。

当即秦耐之大喊一声:“贼子尔敢!”就要扑上前去,却哪里能及得上?

关键时刻,反倒是从福康安身边冲出来一位老者,一下子撞开福康安,帮着挨了一掌,当即就被打得口吐鲜血。秦、褚两人认出那老者应该是飞马镖局里的,看着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想到却有一颗侠义心肠。

这么一来,福公子虽然不免灰头土脸,好歹没有受伤。他们总算心里松了口气。

秦耐之这时候也终于赶到,抬手就要擒拿商老太,谁知眼前寒光一晃,商老太那柄紫金厚背八卦刀施展开来,一式式“八卦刀法”如封似闭,竟让他近身不得——秦耐之身为八极拳掌门人,主修拳脚招数,碰上兵刃就不免吃亏。商老太虽然没法伤到他,他也一时拿不下商老太。

而旁边褚轰看着干瞪眼,也帮不上忙。

褚轰出自雷电门,擅使“雷震挡”,可是这雷震挡乃是大型奇门兵器,总体犹如战场大枪,只是枪尖处分出形如弯月的两道刃口,看着又跟钢叉有些相似——总而言之,这雷震挡又长又重,不易携带,他平素里都是放在马背行囊里,这会儿本是想着吃饭喝酒,却没有取下武器来。

此刻失了武器的褚轰,全然插手不了战斗,赶紧上前扶住福康安。那福公子却铁青着脸,怒吼道:“救他,先救他!——”

这情真意切的下意识呼喊,倒让秦耐之和褚轰两人心里一动,只道原来这福大帅倒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但褚轰不敢松懈,眼见周围商家堡佣仆们似要围上来,强行架起福公子便逃。秦耐之也瞥见势头不对,虚晃一招,使出八极拳中“一步三环、三步九转”的巧妙身法,跃过来背起那老者,紧随褚轰二人逃跑,他功力更深,渐渐的竟反而跑到前头。

周围有商家堡的佣仆提着兵刃想要追赶,商家老太大喝一声:“别追了!不用管他们,都加紧添柴,把火再烧旺一点儿!”

商老太抱着那柄紫金八卦刀,眼睛看着火焰包裹中的铁厅,目光仿佛洞穿了厚实的铁石墙壁,看到了厅内众人惊慌失措、焦虑无助的神情,一张脸上露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们没人再去追赶秦耐之几人。

秦耐之他们,也没有能力、没有心思回转身子,来拯救厅里的同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