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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酒店外面,庞恪一只脚踏出车外。

如他所言,此行还有一个麻烦——也就是聂胡莹,必须由他来解决。

想必现在他们之中所有的人里面,能够对聂胡莹产生威胁的只有他一个。庞恪深知自己的作用,此行前来便要限制住聂胡莹的动作,不能让她坏了他们周密的计划。

不管用什么手段。

能谈拢甚至策反她肯定最好。要是她真想和庞恪拼命,庞恪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酒店前台是长得嘴歪眼斜的妇女,看着像这块儿管事儿的头。见庞恪进来,估计她也接到过张连赫、野胜或是聂胡莹的相关命令,熟悉过挑战者们的长相。看见庞恪那张辨识度相当高的脸,她连忙拍响了面前的桌子:“把他抓住!”

也怪庞恪实在招摇,一眼就让人认出来。

四面八方钻出几个男服务生,看着文质彬彬的,纷纷挡在直奔电梯去的庞恪面前。

“老板有令,必须……”其中一人话说了一半。

庞恪一点儿也不客气,也不多跟他浪费时间,一只手还拿着探测器,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最右边那人的脖子,带动着那一整个人的身体猛地一旋,刚才站着的一排服务生还来不及出手就像保龄球瓶似的摔得东倒西歪,一下子没人再能站起来。

上一个敢挡庞恪道的人,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见庞恪这么凶悍,几秒钟前还嚣张个不停的那个嘴歪眼斜的妇人顿时没了声,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庞恪,腿已经哆嗦着准备好开溜了。

都说传说中的“挑战者”不好对付,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神,一下子放倒五个服务生,就跟打翻盘菜似的轻松。

所幸庞恪好像不打算找她麻烦,而是径直进了电梯。

“吁。”

妇人松了口气,整个人马上站不住了,一个断劲儿猛地坐回椅子上,靠背撑不住她的重量发出“吱呀吱呀”的响。

殊不知,庞恪心里并不会把她漏掉。

放她走了也没好处。

电梯门关到还剩一点缝隙的时候,庞恪的手掌从中伸出来,电梯门感应到有人便重新打开,紧接着,那把手枪就从袖口滑到了手掌之中。

“啊!——”

黑洞洞的枪口并没有过多停留,一声闷响,余声已经被关闭的电梯门挡在外面。

……

聂胡莹住在酒店最高的一层。

上楼的时候庞恪就在想,这聂胡莹,很快就会从省基地的各种广播里知道西城的突发状况。她若是过去支援,凭她那操纵丧尸的本领,不到一个钟头那西城保证清的干干净净。最关键的是她要是去了就没军队什么事儿了,到时候军队再尽力剿灭东城那些被任猎飞“腐蚀”的人,自己与任猎飞策划的这场完美计划可就得黄了。

结合上次聂胡莹给他带来的那些麻烦:害得他们找煤那晚惊吓连连,台风送了命、闪电也发疯了,还拖到早晨才回灰裘,彦辰和时贝儿都被人伤害了。

按理说庞恪得立刻除掉这个难缠的对手。然而他私底下又很重视人才,毕竟当老大当惯了,看见能人就想往自己手底下招揽。换句话讲,其实他心里一直想把聂胡莹策反到自己身边来。

一想到这儿他就窝火:明明聂胡莹得到了规则者的如此恩惠,却不懂得帮自己人通关游戏,而是想尽千方百计要灭光自己人,属实令人火大。

庞恪又怎会知道,聂胡莹此番树敌,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身上肩负着的家人——她那唯一还在身边的亲人,她的母亲——还在这青龙基地里休养呢。如果她不按省里的要求做,她不敢确保自己能为母亲找到别的安稳住所。

她时不时地会看看年迈的母亲。母亲已经是个受不得惊吓的老妇人了,聂胡莹不敢让母亲跟自己住在一起,便让野胜给母亲安排了一个安全的住所,她只能偶尔去探望几次,然后坚定自己现今所走的每一步。

只能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算盘,庞恪在心里又恨又骂的时候,电梯已经在顶层停稳。

循着探测器的指示,庞恪很快找到聂胡莹所在的位置,他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外面站住。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草惊蛇,对方一旦察觉到不妙就很可能开窗飞走。

他只得敲几声门,然后不说话,假装自己是来打扫卫生的。

然而里面的聂胡莹,像是提前吩咐过什么一般,听见了敲门声后,传入庞恪耳中的是聂胡莹笃定又轻蔑的声音:“谁呀?”

这声音颇有玩味,看来她也早有准备,可能已经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敲她的门。

她会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庞恪不能说话,只能试探性地又敲了几下门。

“别敲了。”她在里面慵懒地应着。

话音落下,敲门声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小段时间的寂静。

像是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聂胡莹一点一点来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猫眼。正当她准备看看外面情况的时候——

只听“轰——”的一声,这扇厚重的实木门猛地脱开门框的束缚,像是外面驶来一辆火车直接撞上般,整扇门向里轰去,带动着门后的聂胡莹一并爆入屋内,随之又是一声更加沉闷的轰响,屋里顿时满是烟尘。

待到烟尘散去,那扇门,带动着原本站在门后的聂胡莹一起糊在了墙上。门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凹陷,仔细看能看出是一只大脚的轮廓。

“聂胡莹。别来无恙。”

庞恪对着那扇被自己踹出去粘在墙上的可怜的门说道。

没几秒钟,门从墙上滑落,重重地拍倒在地面上。门后聂胡莹张开双翼抵挡在前,刚恢复没几天的羽翼被强大的冲击力拍得羽毛乱炸,若不是还有这层羽翼的保护,她整个人就要被这恐怖的力道拍扁了。

她根本想象不到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级别:能一脚踹开如此结实的木门,冲击力还能把她和门一块儿拍在墙上——这人两周前还是和自己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同班同学!

她慌了。本来仗着自己得到规则者的“丧尸操纵系统”,她可以凭借这身乌鸦的力量击退任何麻烦,自负是她刚才没有选择直接从窗户飞走,而是留在门边观察情况的唯一原因。她不相信有人能伤到自己,即使面对真枪实弹的战斗,她这身坚固的羽翼也能为她提供有效庇护。但任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恐怖如斯的男人,简直比那晚在煤场的时候还要强上数倍。那扇门轰过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彻底宕在那里没了运作。

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吗……

现在,这个红着眼、穿着一身黑行头的猛男,就这么立在自己跟前,虎视眈眈地朝向自己,手里已经拔出了枪。

跑!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可庞恪哪能给她机会,在她的眼神往窗户的方向瞟的时候,庞恪就知道她下一秒想做什么了。在她痛苦地扑棱着撕开了伤口的翅膀打算飞走的时候,庞恪像是脚底溜了油一般飞快地闪到窗户前,她甚至没能刹住车,就这么生生地撞上了庞恪的前怀,被他的身体硬生生地弹回了床边。

又撞了个晕头转向,这回她是真遭不住了。

几乎是捧着自己晕乎乎的头,聂胡莹勉强抬起头,翅膀耷拉在一旁连扑棱都困难。

庞恪慢慢悠悠地向她走近,如同吃定了猎物的猎手,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令人惊惧的笑,摄人心魂。

这眼神……聂胡莹不由自主地避开对方这个目光。这眼神里蕴含着深重的仇恨,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把他们骗进别墅杀了台风,后来又在煤场里重伤了闪电……他是专程过来寻仇的?

不,他现在有无数种办法杀死我。如果他真是来寻仇的,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现如今,聂胡莹只得蜷在那里祈祷,祈祷眼前这个男人能暂时放下仇怨……想必她残害台风和闪电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可这一天还是实实在在的来了,还来得如此突然。现在庞恪就这么伫立在她身前,一脸轻松的样子,甚至根本不担心她会再溜走。实力差距摆在跟前,这是她现阶段绝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头顶的灯明晃晃地亮着,她从没觉得这房间里的灯光如此惨白过。是一种她根本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像是压抑,又比之多了些许悲凉和不甘。只怪刚才那一念之间小瞧了庞恪的威力,小瞧了这个已经带动着挑战者们通过两个关卡的、闻名就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人深藏不露的本事。

庞恪……曾经的同学,你,究竟还有多少能耐没公布?

一时间,聂胡莹脑子里闪过许多。她仿佛听得见西城那边士兵们的惨叫声,那一个个被力丧尸拍扁、被速丧尸撕裂的军人,他们或许曾经还没当过兵,或许只是野胜拉来充数的民兵?

……没错,其实聂胡莹早就得到消息了。她知道瘟疫的事情,更是通过她手下的丧尸小弟口中得知了西城的暴乱。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她心里清楚这肯定都是任猎飞等人在捣鬼。

至于她为何不动身帮野胜维护省基地,则是她本人并非绝对投靠了省基地,仅与省基地保持合作关系。她并不喜欢省基地里的一切,尤其是张连赫,那个油光满面的胖秃子每次耍些阴招的时候,聂胡莹都在心里唾弃他。

张连赫这人从不是什么好鸟,这一点从前面经历的许多事上都能加以体现:他能在竹林里趁乱抛下自己的一整支警卫队自行逃跑;能在灰裘毫不手软地射杀暴雨和老陆两个与游戏无关的普通人;也能在任猎飞下战书之后拔腿就跑,把烂摊子留给可怜的她和野胜。

聂胡莹从来都不愿寄居在谁手里。哪怕她的最终目的也是尽快结束这场游戏,可她打心底里瞧不起张连赫这个人。

为什么,她现在有了操纵丧尸这么逆天的能力,“末日丧尸游”根本奈何不了她——凭什么她不能成为基地的一把手,她至少能做个更有人情味儿的领导。凭什么在末世前的省长是个油嘴滑舌的野心家,在末世来临后这种实力至上的时代仍然是这样的人处居高位。就凭他明面上思想正确,就凭他关系硬情商高?

要是,这个时代不这么看重家庭背景,不那么看重表面上的思想统一,就好了……聂胡莹常常这么想。

如果这真是个公平的时代,也许、也许就会有人帮助她和母亲,把走失的妹妹找回来了……

聂胡莹眼角红了一瞬,眼边沾上了些湿润的东西,黏得她眼睛痒痒。

她想结束这场游戏,但她不想便宜了张连赫这样的人。

“你要是愿意,我们挑战者仍然欢迎你回来。”

正当她快要闪起泪花的时候,庞恪的话冷不丁地给了她一激灵。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快是个死人的地步了。

“你走神了?”

庞恪再度上前,一只手抓住聂胡莹的翅膀。羽毛十分柔顺,在庞恪的指缝间穿过也不磨手。在聂胡莹抬起头来露出惊恐表情的时候,庞恪的内心也经历了一番起伏:这是规则者赐给她的乌鸦羽毛,即使是摸起来都与一般的羽翼手感不同,像是人的肌肤与乌鸦羽毛融合在一起的触感。

没办法用科学解释。每当这场游戏越发深入,规则者与“神”这个词的绑定度就越发契合。庞恪不禁在想,现在的他们即使真能如规则者所说的那样把tA给揪出来,作为神子的规则者也一定不会被他们这群凡人杀死的……有没有可能,或许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即便是通关了游戏,也都只是在拖延必然的死亡?……

惨白的灯光照耀在床头柜光滑的木身上,反射的光线刚好耀在庞恪眼中。他清醒了些许,望着面前无助的聂胡莹,露出了比刚才狠厉了些许的表情:他要让她知道,如果拒绝帮挑战者做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当场解决。

聂胡莹低着头,庞恪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即使庞恪眼神敏锐,捕捉到聂胡莹刚才突如其来的一瞬失落,他也算不到对方因何而伤,只能当作是阻断了对方的后路,对方又不愿屈服,于是如此了。

只是,庞恪并不了解聂胡莹这个所谓“丧尸操纵系统”的出招机制。他看着聂胡莹的眼色逐渐暗淡,以为对方只是在权衡要不要叛变张连赫。

却没曾想,突然门口现出三只速丧尸,正以猎豹般的速度向着庞恪的位置飞扑而来!

这一切毫无预警。当过于关注眼前的庞恪警觉地抬起头时,眼前三道影子正在自己的视野中越来越近——庞恪连忙拔起一脚先踢走其中一只,随后一个更快的旋身避开另外两只速丧尸的利爪。速丧尸们恐怕也没想过庞恪能有如此快的反应力,一前一后扑了个空,锋利的爪子划过板凳和床边,划过的地方全是触目惊心的抓痕和凹陷。

而庞恪稳住身形,迎接另外两只速丧尸的时候,聂胡莹扬起受伤的翅膀,一瘸一拐艰难地向窗边扑棱出去——

庞恪急了,那两只速丧尸的爪子再度向自己袭来、爪尖即将划开他胸前的衣服布料之时,他见到即将展开翅膀飞走的聂胡莹,一个横扫抓住这两只速丧尸的四只利爪。

那两只速丧尸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紧接着双双身体一轻,视野被天旋地转所代替。

原来庞恪凭极其恐怖的反应力和鹰爪般的握力将它们的爪子牢牢控制住后,又猛得调度他那用不完的力气,把这两只可怜的速丧尸一并当作沙包朝聂胡莹的方向砸了过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

聂胡莹不敢回头看庞恪,只听见空气裂开的声音,她的翅膀还来不及迎风而起,她的脚就已经颤抖着迈出去了。

“啊!——”

翅膀受的伤比她想象的还要重,她双脚悬空之时整个人立马就坠了下去,被庞恪像流星一样扔出来的两只速丧尸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背,却还是没能砸中她,两只丧尸鬼哭狼嚎着从酒店的顶楼摔下去,摔在地上成了两滩肉酱——至于聂胡莹……

庞恪顾不得别的,连忙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聂胡莹正努力地扑棱着翅膀,虽然脸上满是痛苦,甚至还有几滴血从翅膀里飞溅出来,她的身体也仍在下坠,只是坠得慢了些,不至于让她摔死。

几秒的功夫,聂胡莹便落在了酒店后面的草垛上。一声不轻不重的响过后,她的翅膀上挂满了草枝数垛上的残花败叶,狼狈极了。

要是会飞的话,庞恪也许会马上从这里跳下去逮她。她现在翅膀受了重伤,哪怕是命悬一线的时候拼命扑棱都没办法再让她飞起来,也许聂胡莹暂时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罢了,至少此行的最低目的是达到了。

聂胡莹暂时干扰不到计划,也就没必要再去管了。虽然手握探测器,庞恪也不怕她能跑到哪。要是庞恪真想现在就逼死聂胡莹的话,他完全可以立刻下楼去抓她。身负重伤的聂胡莹只能走路,和普通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尽管她身上蕴含着某种操纵丧尸“为我所用”的能力,但对于庞恪这位杀神而言,只要没有新类型或更高等级丧尸出现,他就没在怕。

为何不抓聂胡莹?养虎为患,他庞恪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庞恪也从聂胡莹身上看到了几个令人费解的矛盾点: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她求生欲很强,可她却还想着帮张连赫铲除挑战者,既然她想活下去,为何在做葬送自己活路的事情?

既然她得到了规则者的神器,加上她本人也不是什么混吃等死的愚蠢之人,至少还是有些聪明气在的,为何还要甘居人下,自愿成为张连赫的棋子,而不是推翻这里的统治,成为省基地的王之后再说呢?

很多事情理性的逻辑说不通了,就需要一些感性的冲动因素作出解释。只可惜以前在班里,庞恪对聂胡莹这个人的底子知之甚少。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动机支撑聂胡莹走上今天这条路的。按理来说,任何挑战者都不会自愿与政腐合作才对,因为无论如何都对自身利益是有害的。

除非……她是想保护别的什么人。

……也只能这样猜了。庞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从床头柜抽了张纸巾擦去手上刚才沾上的丧尸粘液。

至于她那身本领的秘密,也是要放在日后才能解释。或许放她再活一阵也没坏处,万一她回心转意,对于他们挑战者的队伍将是一波极大的加强。

折损了聂胡莹的实力,确保她暂时不会对计划产生威胁后,庞恪飞快的拔步出了酒店。折腾了一宿,也该找任猎飞他们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