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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的人影,已在不知不觉间把螳螂围住。

前来捕蝉的螳螂岂会想到,这帮黄雀来得突如其然。

飞机坠毁了大半,如今依然没有盘旋扫视的空中单位。正如任猎飞所愿,没了这些监查单位,傀儡们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

除了那两个掉到下水道里的没用的废物。任猎飞实在是不堪回想刚才的气味。他操纵傀儡的时候会连通双方的五感,那股腐水发臭的烂味儿让他回想起来的时候胃里还止不住地翻腾。

外面,火光散去,那谈判专家整个人被烧得焦黑,森森白骨裸露在外,很快就掀起一阵肉糜的恶臭与呛人的淡烟。

吓人极了。

负责此次行动的吕参谋见了这一幕,气得恨不得把任猎飞生吞活剥。自己手底下的人就这么生生烧成了焦土,他要是没点儿表示,面儿上怎么服众!

“来人!给我往里面扔烟,呛死他们!”

他吼得相当大声,挑战者们也能隐约听见。

烟弹的威力,以前火拼的时候庞恪见识过。他深知这种东西对封闭空间的压制力。没招了,他只得去找任猎飞,谁知任猎飞仍摆摆手,随即又朝外丢了个火球。

“轰——”

这火球冒着渗人的光,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声音的来者。那吕参谋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自以为安全地正催促着下属,那道火光便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的面门。

霎时间,熊熊火焰从他脖子以上的部位蹿出,浓重的黑烟熏得他头皮发麻。伴随他凄惨的怪叫声渐浅,他的手下们手足无措地注视着这一幕,有些人想有所动作却没办法给他弄水,就这么干瞪眼看着他们的军官倒在火焰之中。

整个人脖子以上的部分被烧成了炭火,下半身还在泛着火光,浓烈的恶臭爆炸开来,几个动作快的小队长迅速收起几个战士的水壶,手忙脚乱地倒在吕参谋还在燃烧的衣服布料上,总算是把这团火浇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退到安全距离!”

车库里,任猎飞的戏谑声不绝于耳。他撩起手里又是两团火焰,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来不及外面的人悲痛,越来越多的脚步将这里包围起来。那群士兵们这才注意到,一帮双目无神、四肢僵硬的“傀儡”正踱着战栗的步子,四面八方向他们汇来。

这群傀儡们有的衣着整洁,像是平日里辛苦劳顿的上班族;有的扮相慵懒,似是被别的傀儡从睡梦中闯入家里“感染”的。这些傀儡比丧尸干净,身上没血、没异味,皮肤的颜色正常,除了走路姿势怪异、眼洞无神以外,其余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而正是这群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成了任猎飞敢肆意妄为、轻描淡写的仰仗。

“外面怎么没声了?”

彦辰正打算再一次壮起胆子去出口旁边再探一下情况,随即又被圣仔罗和庞恪一左一右拉住。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只听外面突然掀起一阵枪响,他们三个本能地往里撤了好几步。

咦?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枪声似乎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出口处并没有弹片飞溅,外面的枪声却逐渐密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人们躁动、吼叫、手忙脚乱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

众人皆心生惧意,生怕又来了什么不速之客。任猎飞嘴角微微上扬,与庞恪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一番,庞恪一手搭在任猎飞的肩膀上:“靠谱!”

任猎飞竟没作势闪躲,就这么任由庞恪那只沉重的大手压在肩头。就连庞恪都没想到,他还以为对方一定会避开自己的动作。

庞恪发自内心地爽朗一笑,脑袋一侧,一不小心就跟任猎飞对上眼神。昏暗的车灯给两人的视线带来了残存的光,二人瞳孔中皆闪烁着什么,感觉像是……一见如故的欣喜。

不知不觉间,这两个原本谁都不服谁的家伙,心中的距离已是近了一步。先前宛如冰山一般的关系在一次次谈不上真诚无他的合作之中,以难以捉摸的缘由慢慢消释。

从前,庞恪可恨死任猎飞了:潜入灰裘大闹了一场,扰得人心惶惶,组织差点儿原地解散。任猎飞这张臭脸,他冷哼的时候,他瞪眼的时候,整个人由内而发的孤傲和霸王之气依旧能令庞恪回想起那个夜晚。

任猎飞的面孔凌厉如刃,车灯侧着映在他的发梢之间,半明半暗,整个人犹如地狱中的魔鬼。

这家伙举手投足十分干脆利落,毫不小家碧玉,更绝无犹犹豫豫。

相比之下,自己就逊色多了……庞恪略略沉吟,接着放开了搭在任猎飞肩上的手……他曾也是个桀骜不驯、干练果决的朋克,作为雷厉风行的黑老大,他也是万人迷,无数年轻人的偶像。

只可惜这份风光并未持续太久。随着“四个游戏”到来,他那原本轻飘飘的肩上,担负起了比先前沉重得多的担子。他明白自己成了很多人的仰仗。也正因如此,为了身后这帮“弱者”的安危,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暴雨倒在血泊,还向张连赫卑躬屈膝;不得不为了更多人的存活,选择了违背时贝儿的意愿同任猎飞合作。

那天,马背上颠簸不止,任猎飞在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一手执鞭,耳边传来毫不留情的鞭打声与马儿凄厉至极的嚎叫。任猎飞像个毫不留情的刽子手,能恪守住一切,也能让渡出一切,唯一让渡不出的便是心中坚定的复仇信念。虽然庞恪不知道他具体遭过什么罪,但单凭这份冲劲儿,这份可怕的信念所迸发出的能量已经可见一斑。

那么,庞恪呢?他自己的信念又是什么?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马背之上,竹叶和寒风簌簌流过身体两侧,他在马背上乱动,任猎飞在前面臭骂他。

仿佛又听到竹林鸟叫,又听到自己第一次骑马的心跳加速——他也是会紧张激动的呀。

仿佛耳边传来任猎飞熟悉的那句:“你,有没有恨之入骨的人。”

有没有恨之入骨的人。

任猎飞这么问,他的执念正是来源于恨。他那强大的行动力,那永不折腰、不畏艰险的破釜沉舟的动力,源自于他难以理解的强大的恨意。

或许任猎飞永远都理解不了爱是什么。或许他早已失去了爱的能力,也许他很早便被爱伤透了心选择放弃;又或许他心底里掩藏着深沉的爱,只是不敢表达。纯净的爱易碎易伤,一旦被现实划了个口子,再坚强的人也会落泪,他只是不想因为爱而折了腰。

“你愣什么?”

任猎飞看了看对方搭在肩膀上的手,不知不觉间这手已经落了半分钟之久。

“没什么,想事儿。”

外面的枪声仍旧,只是密度在下降,看来应该是傀儡们占了上风。正关注外界声响的崔铁全兴奋地回到车里,迫不及待地说道:“趁他们兵慌马乱,咱们要不要现在溜出去?”

崔铁全总爱提些冒险的建议,全然忽略了自己本质上与外面那些士兵无异、出去也很可能被傀儡盯上这一事实。

昔日的对手,如今仍旧游刃有余。庞恪望着百无聊赖地依靠在车旁的任猎飞,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手心手背翻了翻。

与此同时,彦辰那边仍旧不死心,想第三次出去看看情况。好奇心害死猫,前两次有惊无险过后,同伴们不可能再放他任性一次。尤其是回过神来的庞恪,更是直接拉住了彦辰的手臂,冲他摇了摇头。

“那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崔铁全问道。

没人应他,庞恪冲他翻了个白眼。

“耐不住了可以睡会儿,”庞恪说着,外面的枪响大了一阵,“只要你还睡的进去。”

外面,士兵们本就没带多少子弹。来的时候只觉得抓几个人而已,根本想不到还会遇到傀儡有目的的、成群结队的突袭。

很快,这群群龙无首的家伙被杀了个溃不成军。源源不断的傀儡像从地狱里涌出来的,曾经省级地引以为傲的人数优势,成了编织他们囚牢的梦魇。

任猎飞悄悄催生能量,凭他对傀儡的感知情况,他看见外面已经基本安定了下来。

刚刚还有几个士兵,想偷偷从他们停车场入口溜进来避难,也被任猎飞几个火球轰过去,成了爆炸中的渣子。

倒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任猎飞几乎成了活脱脱的恶魔形象。先前还在意圣仔罗的意见,现在看来,任猎飞已经开始毫不顾忌地杀戮了。

那些傀儡已成风雨之势,它们有着恐怖的传播“瘟疫”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占领省级地。

这么大的事儿,估计省里早就知道了。派兵过来增援需要时间,至少今天之内,青龙基地这边,野胜只有自救。

聂胡莹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任猎飞还拿探测器查了查,发现她现在已经离开了省级地,应该是放弃了这陷入水火的地方。

也是,凭她那一身本事,随随便便就能操纵丧尸干活,自己就能活得风生水起,没必要非得跟省级地合作嘛。

至此,青龙基地的兵力、警卫折损不小,一些军备也被任猎飞摧毁,西城区的围墙缺口处仍然有丧尸源源不断地涌入,傀儡更是呈风雨之势——这么看来,野胜的垮台应该是免不了了。就算他能侥幸在这场浩劫、在任猎飞夺命的刀下捡回小命,也不可能再在体制内继续混下去了。这些烂摊子足够把他打回普通人,甚至还可能遭受牢狱之灾。

该撤了。

“不用佝偻着走去哪,大摇大摆的走都没事儿了。”庞恪看了一眼崔铁全,话里话外藏着对他刚才鲁莽发言的不满。

“嘿嘿……”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没想到那群傀儡这么厉害。

“还是小心点儿,可能还有埋伏。”郑棕邪比较谨慎。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众人驱车前后排成“一”字,和刚才一样,以更加缓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攀上久违的光亮。

任猎飞悄悄念动探测器,探测最近的士兵的位置。

“没问题了。”他在对讲机里说道。

七人来到大路上,方才那一方尸横遍野,令人无不扼腕。

死了这么多人。虽然全是野胜的狗腿子,但等到任猎飞他们日后在此扎根执政,这些可都是现成的兵力损失。

至于这些士兵,许多也都是有家庭、有朋友、有责任的……这些东西倒不是他们所关心的。再可怜,拦路了就没办法放过。

再看看那群傀儡:刚才的枪弹火拼过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些冒血的、无神的人。想必傀儡军也死伤惨痛,这场惨战的唯一胜利者是挑战者。

“计划很成功,最难熬的部分过去了!”

彦辰抑制不住地兴奋道。他在和任猎飞他们围坐在一起修缮计划的时候,还觉得这些行动听起来像空中楼阁,这种纸上谈兵放在戒备森严、体系明确的省基地里怎么可能会成功?

结果现在看来,虽然这之间出现了许多波折,但大家都不得不承认,这次的行动相当成功。先是彦辰与圣仔罗的轻松潜入,再是任猎飞在牢狱中的随机应变,然后是庞恪、崔铁全、郑棕邪和晴空吸引丧尸祸水东引,对了,还不能忘了派洛枫在幕后默默辅助。

驱车在前,任猎飞不由自主地抬起右臂,打量着这条完好如初的胳膊。刚才他经历了周队惨无人道的折磨,整条胳膊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模样令他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即使他已经用红色糖豆治愈过了。

疼痛的记忆仍旧历历在目,第一次承遭酷刑,想必这份惨痛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那些陈旧的逃避、见不得光的潜袭,总算要迎来胜利的曙光了。

我任猎飞也有今天!

他终于绷不住冰冷的表情,整个人冲着后视镜微微一笑,车速被他逐渐提到夸张的数字,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宁静的街道上没什么人,残存的幸存者同这基地的执政官们一起瑟缩在角落,这里终究还是要成为挑战者的地盘。

那么现在,最后一步计划,自是要去找到野胜,算一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