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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向晚谈恩义,河畔表同心

第38章 向晚谈恩义,河畔表同心

七月十八日晚,江夏郡夏口城。

荆州至夏口七百里水路,舟船行了二日,十七这一日的傍晚,欧阳沧浪同彭长燕所搭乘的江船抵达了夏口长江右岸的一个渡口。天色正好入得一更,天已转黑。渡头左右行人甚急,直盼入夜前寻个投宿之所。欧阳沧浪拉着他的青驴,旁侧跟着彭长燕正望城里旅店的所在行去。

两人距渡头三四里,已行于城中。欧阳道:“昨日夜里我听得船家说,长江到得岳阳之地,便由南转北,故而此处是已是长江右岸。”彭长燕道:“我听说此地有个黄鹤楼,大哥哥你可去过不?”欧阳沧浪道:“没去过。想来我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游历过的地方还真寥寥无几。”彭长燕眸子一亮,道:“那我们明日先去一趟黄鹤楼可好?”欧阳沧浪想时,道:“也好。天亮启程,早登楼早下来。”彭长燕应一声后,随口又道:“你这驴子也用不上,趁早卖了省事。”欧阳道:“我这不是陪你步行么?若是一人,我自然是骑在驴子上了。”彭长燕喜道:“大哥哥你人可真好!”欧阳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驴子卖了也好,省了喂料的钱。”

欧阳这么说时,彭长燕却又道:“我看不卖了罢!”欧阳眼睛一斜,望到彭长燕秀丽的脸儿,道:“说卖是你,说不卖也是你!”彭长燕一笑,道:“我是想,到了池州下船,我不是还得行路回家么。你这驴子给我了,不是刚好驼我一程。二三十里的山路呢!”欧阳脱口道:“原来你是这般盘算呀!”跟着道,“好吧!二十二两银子卖了与你,正好省得我寻人买它!”彭长燕道:“我给你二十五两!”欧阳一奇,道:“你家银子多?”彭长燕喜道:“哥哥你说的正是!到时你得随我去我家里,管我爹妈要这个银子!”欧阳沧浪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是你银子多,出手阔绰呢。”跟着道:“不过,我随你去你家,这可说不过去呀!”彭长燕听猛听得这一句,觉着回不上话,道:“到时!到时你自个儿想个法子随我去!反正到了我家里,我才有银子与你!若是我自己,哪来得这许多银子?”欧阳呵呵一笑,随口道:“好吧,到时我乔装成了一个卖驴的大伯伯随你去讨债!”彭长燕一喜,道:“那便说好了!咱们就这么定啦!”

不觉间两人行至一个“丫”形路口前,彭长燕指着路口当中的一个亮了灯笼的大客栈道:“大哥哥,今晚咱们便那里投宿吧!”欧阳正要应声,忽地望见客栈高处的瓦背上一个黑影抱着一个女子模样的人正点脚掠过。左右行人也有望见的两三人,都抢声道:“屋顶上有人飞过!”——“我也瞧见了,一个蒙面人,抱着一个女子!”——“往那边飞去啦!”

欧阳急对彭长燕道:“应当是采花贼!你拉着驴子,我去看看!”彭长燕抢到:“我也想随你去!”欧阳愈急,道:“你轻功不行!采花贼的轻功都是一顶一的,你哪里追得上!”跟着道,“不说啦!再迟些便让他给跑啦!”欧阳急忙说时,将驴绳往彭长燕手上一甩,便点地飞了去。

身后的彭长燕虽开口说了话,但欧阳已落身到八九丈外的屋顶上去了,早追不上了。彭长燕直跺脚,道:“我也想去嘛!我也想去嘛!!”转而对着驴子道:“你且在此待着,我要随大哥哥去看看!”说时,将驴绳子往驴背上一丢,便也望屋顶瓦背上飞去了。彭长燕到了屋顶,左右张望间,只见昏黑一片,全然见不着欧阳沧浪与采花贼的影子。彭长燕急得欲哭,自语道:“大哥哥,我要跟你学轻功!太欺负人啦…”

此刻欧阳使了全身劲力,紧紧追赶那黑衣蒙面的采花贼,已距那贼不远。这采花贼不仅轻功了得,且耳目极为聪敏,此刻屋顶上光线暗淡,人与物皆不易辨别,这贼飞了一阵,便觉到身后一直有个人影甩脱不掉。飞奔之间,这贼子右手弯过他肚腹,使劲往后一甩。

欧阳心知,干采花这种下三滥勾当的贼人,多少都有一些超乎常人的手段,故而时刻提防着这贼子的动静。果然,欧阳紧跟时,觉着这贼子似乎慢了一些,当下便使出听风术凝神一听,便听出有物器正疾速飞来。欧阳心道一句“这贼子果然有一手!”时,使出劈空掌往自己胸口的前方猛力一劈,隐约听得碰撞之声时,这飞来的暗器已掉落了。欧阳吸一口气,再自追赶。

此刻已飞至城郊,灯火更加暗淡,欧阳隐约见这贼子左手将女子抱于他腰间不放,似是朝一个客店飞去。欧阳使传声术道:“给小侠我撞见了,你这贼子还逃得了么!”这贼子在瓦背上点落后,又将抱着的女子放在一旁,转过身来道:“阁下是谁?我同你做个买卖怎样!”原来方才一阵飞奔,这贼子始终摆脱不掉欧阳,跟着黑暗放飞暗器,又被欧阳打落,这贼子便断定来人的武艺远超自己,是自己采花数年来首次撞见,故而心下虽怒极,却也不敢和欧阳硬碰。

欧阳晓得这贼子是对自己忌惮了,故意逗着他道:“我听着,你这小贼且说说,看你有什么能讨小侠我欢心的!”这贼子见欧阳说话,于自己老大无礼,心中又是一怒。但怒归怒,这贼子终究不敢发作,道:“我与你五十两银子,你就抬抬你的贵手,别坏了兄弟今晚的这桩美事!”这贼子说时,已将一包看着颇沉重的物品托在了右手上。欧阳道:“扔过来吧,小侠我看看了再说!”这贼子不敢怠慢,将银子朝欧阳扔了来。欧阳接过银子,掂了掂,觉着分量不错,道:“还有么?”贼子道:“都在那里面了,我这也是破财消灾。你可别嫌少啦!”欧阳道:“好罢,银子就不再要你的了。将那女子扔过来再说!”

这贼子又是一怒,道:“阁下也好这一口?!”欧阳道:“且看了那女子生得如何再说!”这贼子见欧阳“欺人太甚”,探道:“这女子是我盘算了好些天的宝贝,阁下这般令小弟我实在是为难!”欧阳敞怀一笑,道:“那也没法子,谁让你武艺不如我呢!你若再迟疑些,那便要小命不保啦!”欧阳说时,拾起一块瓦片,而后放在手中两掌对搓,将手抬高,对准这贼子的目光撒开时,瓦片已如粉尘微末般飘落。

这贼子一惊后,咬牙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晚撞见你,算爷我倒霉!”贼子说完,提起女子朝欧阳扔了过来。那女子身段极好,又生得些丰盈,足有百多斤重,但这贼子到底是有功夫的,提起她时,竟如提一个才生出的六七斤的娃娃那般,随手一扔,便向欧阳扔来了。欧阳也随手一揽,接在了手上。欧阳猛闻得一阵幽香,再仔细辨看这女子时,确是娇滴滴的,生得如花似玉。

欧阳喜道:“你这小贼眼光果然不错啊!是点了她的昏睡穴了?”贼子道:“不点她昏睡穴,还能抱得她出来么?这可是富人家里的千金!”贼子说时,心中怒道:“他妈的!今晚可便宜了你这小子了!”欧阳道:“好吧!看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小侠我也不要你命了——你身上有刀子吧?”贼子一惊,道:“自然有一把!你还要怎样?”欧阳正色道:“有便好!拿了出来,将你自个儿的右手臂割下来,然后滚蛋!”贼子一惊,怒道:“你小子耍我!”欧阳正色道:“我不是耍你!像你这等害人妻女的无耻贼人,不要你的狗命便是便宜了你!”贼子听话,直恨得咬牙切齿。欧阳道:“还不动手么?”贼子怒叫一句“动手便动手!”时,急抽出了藏于腰间的短刀,握于右手间,飞身朝欧阳刺了过来。

欧阳抱着如熟睡般的女子,望着那飞来的贼子一笑道:“你当真是找死!”欧阳沧浪“死”字出口,这贼子的刀尖已逼到跟前来了。欧阳不偏不倚,脚下急使一个推身法,身子嗖的一下,退飞到了一丈之外。贼子一击不中,左手一扬,又两枚铁镖朝欧阳疾速飞了过来。欧阳一笑,道句“故技重演!”时,见这贼子已转身飞逃。欧阳急地点地一起,左手抱着女子朝贼子追去时,那飞来的铁镖将将从身下飞过。欧阳一气急赶,又飞至贼子的身后,贼子点脚落地,又转身来急刺。欧阳闻风一闪,将将躲过刀口。这贼子既有采花之胆,刀法自也不弱,只见他恼怒之下,一柄短刀于欧阳面前飞来闪去,欧阳闻风躲得几下后,不敢再大意,只得急速地退步避让。欧阳当下苦于自己的清泠宝剑负在背上,左手又抱着个人,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

欧阳急避两三步后,稍得闲暇,又闻得贼子的刀尖仍然在自己面部之前。欧阳趁贼子路数未及变换之隙,飞起一脚朝贼子手腕踢去。贼子察觉欧阳退避时,心胆更壮了几分,却不料欧阳仓促应对之间还能踢出一脚。只听一声轻响,贼子手腕被欧阳脚尖踢中。这一脚含有欧阳三四层的力道,贼子手腕往后一甩时,手掌因手腕大痛而撒开,手中短刀也随之丢落。欧阳趁贼子立足未稳,又抢上一步,一把抓住了贼子的左手手臂。欧阳道:“若不是小侠我宝剑拿不出来,岂有你小贼在这里舞刀弄枪的份!”欧阳说完,手指运劲一捏,只听这贼子一声惨叫时,左手臂的臂骨已被欧阳捏得细碎。

昏黑之中,贼子已痛得热汗连连。欧阳怒道:“采花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跟着一把又向贼子的右手臂抓来。抓住后,欧阳道:“方才要你自截右臂,你却没胆!这下好啦,小侠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欧阳说时,又运劲一捏。贼子来不及出声讨饶,只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臂骨再次被欧阳捏得细碎。此刻贼子已痛得九死一生,不仅话说不出,连站也站不稳了。欧阳将贼子一放,贼子歪倒在屋顶瓦背上。

欧阳道:“我本该留你一手,但又怕你贼性不改,日后再去害人,故而将你双手都废了。不过你还有双脚和性命,小侠我这般,只是制止你日后作恶,也不算赶尽杀绝。话就说到这,我姓欧阳名沧浪,乃杭州三宝党中人,你日后若有能耐寻仇,大可来杭州寻我!我欧阳沧浪为民除害,死又何惧!”欧阳说完,转头飞身而去,留那采花的贼子兀自在屋顶瓦背上痛得死去活来,悔恨自己今晚当真倒了八辈子大霉。

且说前刻彭长燕在屋顶上张望几下后,不得已又飞落了地面来。跟着拉住那驴绳子,老大没趣地坐在路边等候欧阳。彭长燕直等了好一阵,左右行人都寥寥无几了,才见欧阳出现在了去时的瓦背上。彭长燕一喜,急地站身起来。跟着,呼地一阵风响,欧阳腰间抱着一个衣衫鲜美的女子落到了彭长燕跟前。彭长燕急道:“她怎么啦?”欧阳道:“给采花贼点了昏睡穴了。”欧阳说时,将女子正立放下,左手扶住女子的右臂后,又叫彭长燕扶她左臂。彭长燕道:“你要给她解穴么?”欧阳道:“那是自然。你会么?你若会,便由你来。”彭长燕道:“我不大会。”欧阳随口道:“你看着,我待会儿要点她任脉的天突、膻中及气海三穴。”

欧阳说完,彭长燕看望时,他右手在女子前体任脉的胸骨上窝中的天突、两乳间的膻中及下腹部的气海三穴接连各自点了一下。本来彭长燕一个少女,见得欧阳在这丰盈美艳女子的身上一下点胸一下点腹,羞得一张脸儿顿时红热起来。但彭长燕羞红之间,却瞥见欧阳面色郑重,大是一副只知救人不知其他的面色,也便不觉得什么羞与不羞了。果然,欧阳接连三下点击之后,这女子渐渐醒转过来了。

女子将将看清欧阳和彭长燕后,慌道:“你们是谁?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欧阳道:“姑娘你别慌,我们是救你的人,你已经得救啦!等会儿便可以回家啦!”女子闻言,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饭后我同丫鬟在后院玩耍时,忽然被人从后背点了一下,跟着只听见丫鬟的一下叫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欧阳沧浪道:“姑娘你是给采花的贼子盯上啦!那贼子武艺了得,将你掠到了这边,被我们瞧见后,才出手将你从贼子手上救了出来!”女子听说采花贼,心下大骇,道:“采花贼!——他是被你们打死了么?还是逃啦?他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抓我?”

彭长燕见这女子怕得不行,急双手扶住她,道:“姑娘你别怕,我也是个女孩儿!我才十八九岁呢!”欧阳也道:“你不必怕,那贼子的武艺已经被我给废啦,他这辈子是很难再出来害人的了!”女子听到这,心下大宽,道:“那可太好啦!”跟着,又急道:“是了,丫鬟见我被贼人抓走,一定会告知我爹妈,那我爹妈一定急死了!你们能送我回家去么?我现下害怕得紧,不敢一人回去。”欧阳沧浪道:“你可认得回府上的路么?”女子仔细看了看左右,道:“这里是西子口客栈——”跟着转身一指,道:“对的,我家在那边,我们往那边行。”于是乎,欧阳两人便拉了驴子跟这女子行去了,女子行中间,欧阳及彭长燕两人行左右。

行了一会儿,转了两个巷口后,忽然闻得前方七八人提着灯笼正匆匆忙忙地奔来。左右又有听闻动静而出来观看的,那些提灯笼的便说:“有飞贼闯入府里抢东西,往西子口那边飞去啦!咱们正要追赶呢!左右乡邻们都给留心一些,是个穿灰衣腰间系着条绿带面上蒙着黑布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欧阳听时,依稀记得便是自己拿住了的采花贼人。果然,欧阳护送的女子听得是府里何管家的声音,待行得近时,便欣喜地叫到:“何叔叔,我在这儿呢!”何管家听得是府里小姐的声音,心下一喜,急跑上来道:“可找到你了!小姐你没事罢!”女子道:“幸是我旁边的这位相公出手救了我,不然可就……”女子说到这,后边的话不知怎么出口。

何管家低声急道:“此事关乎小姐的名节声誉,咱们回府上再说去!”这女子道:“我爹妈他们呢?”何管家道:“可把他们给急坏啦!正在大门前候着呢!”女子又看着欧阳两人道:“别怠慢了我恩人,回了府里,得好好感谢人家!”何管家应道一声“是!”,便让欧阳两人和自家小姐一同行了去。

又行了一会,到得他们府宅门前。那宅门一丈多宽,连着两边门墙,总有三丈多长,宅门顶的枋檐下挂着三四个灯笼,灯笼上都有一个“俞”字。欧阳等人快赶到时,早见一对五十上下的夫妇在左右几个掌灯丫鬟的陪同下在那里焦急张望。欧阳等人瞧去时,男女夫妇也瞧见了欧阳等人,道:“回来了!是的,回来了!”——“哎呀,我的老天爷呀!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又几步后,两下里碰头见面。那男女夫妇主人忙将自己的女儿拉进宅门里侧,上下打量一会,觉着女儿确还完好如初,不禁喜极而泣,女主道:“你总算回来了!可把你爹娘给急死了呀!”听了妈妈的话,这小姐就着身旁的欧阳,道:“亏的是这位相公救了我,不然可就……就……”说时也不禁掉了泪来。男女主人听得女儿如此说,不禁都向欧阳望来。

男主不禁赞道:“小相公仪表堂堂,竟然还有如此武艺及侠士心肠!果真令俞某佩服!”跟着又急问到:“不知相公尊姓大名?何方人氏?”欧阳急拱手回道:“不敢不敢!晚生姓欧阳名沧浪,乃杭州人氏。”这男主又自报家门道:“鄙人姓俞名士彰,便是这江夏本城人,在城里经营几个铺子,做些绸缎买卖。”跟着又指着自己夫人道:“这位便是内人,我那女儿的妈妈。”欧阳随口道:“幸会幸会!”此时彭长燕拉着驴绳子,又是男孩儿的装扮,这姓俞的男主人误以为彭长燕是欧阳沧浪的随从,便不特意去问。彭长燕见这男主对自己不怎么关心,而对欧阳却极是热忱,同时又瞧见他们被欧阳救回的这女儿长的丰盈姣美,心里便酸溜溜的,老大不是滋味。

男主说完,女主急望他道:“还不快请恩人房里用茶安排歇宿去!”男主道:“是了是了!恩人今晚劳苦,且房里坐下,好好歇息歇息!”便对着何管家道:“你速去给恩人安排两个房间!”又特意叮嘱道,“欧阳相公的这间要命丫鬟门特意好好布置!”当下俞家一众,人人欢喜;何管家闻言,也欢喜地应了一声,行去了。只彭长燕听了男主人的话,心里又老大郁闷不快。欧阳隐约察觉男主对跟随的彭长燕似有误会,只是此刻男主拉着自己,满心欢喜地便要往房里行去,自己想说什么别的话,却一时说不出口来。

驴子也由管家命下人牵去安顿后,彭长燕便随了欧阳沧浪和男主人一同往客堂里行去。俞家小姐在俞夫人及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往后房行去了。片刻后,欧阳两人随着男主进了客堂来。男主唤来左右,便要她们摆上茶点。欧阳此时留意到男主一身上下,无论是头上帽子还是脚下布靴,都是新亮锦贵,同自己的风尘之色极不相称。欧阳急对男主道:“俞先生且慢!晚辈两个来得匆忙,方才又折腾了一阵,这身上没一处干净地方!依晚辈之见,就不必坐下了罢,晚辈两个且去洗换一身!俞先生若有问话赐教,晚辈两个明早起来,再恭聆便是!”这俞士彰闻言一顿,脑子转了转,正要开口应话时,身后一个婢女带着些喜色匆匆从檐下廊道行来,至男主跟前报道:“老爷,夫人请你去问几句话!”俞士彰闻言,好奇起自己夫人有什么好事情来。欧阳忙趁机笑道:“俞先生正好前去!”俞士彰一喜,道:“好罢,那咱们明日再叙话!”跟着对左右侍从道:“先带贵客去换洗,而后将茶点都奉到贵客的房间里去!”那左右侍从行了一声,便将欧阳两人引去了。

一阵后,欧阳两人各自擦洗完毕,又由丫鬟引路,向两人的睡房行去。行至房前,欧阳随口问到:“是哪两间?”丫鬟指着道:“楼上亮灯的那两间。”欧阳道:“那好,你们且下去吧!我俩自己进去了便是!”两个丫鬟应到一声,行去了。片刻后,欧阳两人行至二楼的睡房来,欧阳随口道:“这布置也不错的,你我挨着,明早起来好一起收拾照应。”说时,到了头一间房来,欧阳道:“方才忘了问,还不知哪间是你的,那间是我的呢?”彭长燕想到之前男主的吩咐,气呼呼地道:“那还不简单,推开房门看了便知!”

且说方才彭长燕自澡房出来,换了睡前的轻软女装,同欧阳碰面时,欧阳猛然见到她清丽绝俗的体态,着实给深深吸引了一下,不仅一对眼珠抽不开,一颗心也扑通扑通乱蹦了一阵。那一刻彭长燕晓得这欧阳“大英雄”被自己美貌所吸引,心中也着实欢喜了一下,前刻那些憋闷委屈也消去了一些。但此时彭长燕说这句话时,心里的酸闷不免又来了。

彭长燕说时,推开这间房门,瞧了一眼,觉着简简单单,便脱口道:“哼!这一间必是给我这个服侍你这位大英雄大恩人的随从的!”欧阳瞧彭长燕轻嗔薄怒的一张脸儿愈发美丽可人,同自己所见的唐玉宣简直不差多少,一笑之间,随口道:“我瞧着也蛮好的么。”彭长燕道:“你若不信,咱们再行过那间看看!”彭长燕说时,几步又行来了旁侧这一间,跟着推开房门,两人往里瞧了去。彭长燕朗声道:“怎样,我果然说得果然没错吧!这里的布置,都比我那边要好要多!”彭长燕道这句时,心中又喜又怒,喜得是自己果然猜中了,怒的是这家主人明显怠慢自己,对自己和欧阳厚此薄彼。

欧阳听彭长燕这句时,瞧见房间里边不仅茶点酒菜齐备,且被褥新亮,折放整齐,最为明显的床榻围有丝绸帐幔,而隔壁那间却是随意挂着的两扇白纱。彭长燕气道:“哼!您这位贵客大恩人慢慢享用吧,我自回房去了!明日趁早离了这个地方!”欧阳其时瞧见两人房间确有不小差别,心里也理解了彭长燕的憋屈。见彭长燕往自己房里奔去,欧阳急追赶了过去,彭长燕将要关上门时,欧阳及时出手顶住了。彭长燕气道:“你还要来干么!我困得很了,要睡觉了!”欧阳见她气呼呼的,哪里是困倦欲睡的样,便小心顶住门板时,张口道:“你且听我说几句。这必是那俞老爷对咱两的关系有误解,我没能及时说清,也是我的不好。我这就与你赔礼道歉。”彭长燕道:“这哪里是你的不对?我这样一个无名小丫头,又怎敢受你的赔礼道歉了!”

彭长燕说时,背身靠在房门上,房门和房壁间剩着一个仅容探头的夹缝,欧阳听她失落委屈,心下也大为不忍。欧阳忙宽慰道:“好妹子,别难过啦!明日咱们便一块儿离开这里!”彭长燕听到这一句,心下一喜,道:“真的么,你不骗人!”欧阳见她终于欢喜起来,忙道:“那还有假!我又不是这儿的人,不离开这儿还能长待下去不成!”彭长燕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快起来,道:“那可说不定!我方才瞧那东家的面色,对你极是喜欢!我看他俩八成是相中你啦!定是要捉摸着讨你作他们的上门女婿哩!”欧阳闻言,不禁一笑,道:“你这不是取笑你大哥哥了么?这都是哪里的事!”彭长燕见欧阳似乎不信,转过身后,一把拉开房门,带着些酸笑对欧阳问到:“他们明早果真这般同你说了,你会不会答允他们?”欧阳见彭长燕一张极美的脸儿,竟因醋意而失色,心下不忍,柔声道:“你方才哭啦?”彭长燕:“谁哭了,我才没哭!”彭长燕说时,脸儿往旁侧一斜,一对朦胧眼珠子,分明是流过泪的样子。欧阳不禁拍拍彭长燕的秀发,宽慰道:“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去那边吃些酒菜,就躺下歇息啦!明早好赶路回去呢!”

彭长燕听到“吃些酒菜”时,脱口道:“我才不去那边,这边也有茶点!”说到这,彭长燕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呸呸呸!我才不要他们的这些个茶水点心!”欧阳看到床头前简便摆放的一壶茶和三五个点心,全然没有旁侧那边丰盛。欧阳一笑,径直抢过去抓起点心和茶壶,边吃边喝,道:“你不吃我吃!”猛吃了几口,又倒入一口茶水后,道,“送上门的东西,不吃可白不吃了!”欧阳边吃边喝间,又往那床沿上一坐,道:“吃饱喝足时,我便在此睡下啦!”彭长燕一惊,急道:“你干么?——你在这里睡下了,我睡哪里!”欧阳道:“那隔壁不是还有一间的么!你睡隔壁那间啊!”彭长燕欣喜间,不由一笑;一笑后,即又收住,低声道:“我才不去……”

欧阳瞧见彭长燕终究欢心了一些,将口中的点心嚼完咽下后,凑来彭长燕近前道:“你若委屈,今晚我就睡这边,你睡那边罢。我随意惯了,那边房间布置得太好,我反倒不习惯。”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切,无丝毫虚假之意,便静默了起来。欧阳跟着将茶壶放下,一手拉着彭长燕向这边房里来,道:“这些酒菜茶点,你若吃不完,我便拿一些去那边吃。总之呢,今晚你就在这边睡下了。咱们都不可再闹了。”彭长燕心下稍喜,随口道:“我才没心思玩闹…”欧阳就着茶点桌旁侧的座椅,双手按到彭长燕肩头,道:“先坐下来罢,这大半日没进吃食,想来也饿了。你胡乱吃些,吃饱便睡了!”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诚,也不再闷气,道:“那哥哥你呢?”欧阳道:“我也倦了,去隔壁睡去。”

彭长燕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道:“大哥哥,你功夫这么好,能不能教我一些?”跟着直道:“要不这样,你收我做你的徒弟吧!”欧阳沧浪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回不上话。欧阳忽然想起自己也曾教过吕氏姐妹两人一些武艺方面的简易的东西,而当晚同彭长燕在她家宅院门外分别时,他也教过她变声术;末了,欧阳又想到了唐玉宣,心知自己的高超武艺,一半都是唐玉宣赐予的。

彭长燕见欧阳的神思及静默之状,道:“怎么啦大哥哥?是有什么不便说的么?”欧阳见她问得真切,道:“你真想拜我为师?”彭长燕道:“想是想,但我又怕自己愚钝,学不好,令你失望。”欧阳道:“你自己没有师父么?你身上的武艺是从何而来?”彭长燕道:“我在九华山上有个师父,我师父她是个女道士,我师父的武艺源自西蜀的峨眉一门。”跟着又道:“不过我同九华山的师父仅算得上一半的师徒关系,不是特别正式的师徒名分,倒是我的母亲同她经常来往得多。”欧阳想起,当初临别那晚,彭长燕确是这般同自己说过。

欧阳沧浪道:“你若真想拜我为师,就得客客气气地行过拜师之礼,还得恪守一些我立下的规矩。或许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事宜,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不如今晚你我各自歇了,等明日离了这里再说。”彭长燕听到“离了这里”,也不管能不能拜师,心中便是一喜,道:“好吧,那就明日离了这里再说!”欧阳随口道:“那便这般了,我回房去歇了。你也早些歇息。”彭长燕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急又就着桌上的酒菜道:“大哥哥,酒菜你拿过去吧!我吃得少,一些点心就行了!”欧阳一想:她一个女孩子家,确是吃不了这许多,便去拿起了两三盘。待欧阳行过去后,彭长燕瞧着房中新亮的一切,却觉很是美好,已然没了前刻那般的瞧不顺眼。彭长燕当下对着桌上点心和茶水,放口开怀地吃喝了一些。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吃了一些后,便吃不下了。彭长燕抹了抹唇擦了擦手后,往床上一躺,觉着被衾温软,极是舒心,当下也对“欧阳大哥哥”满是欢喜和感激。

七月十九日。清早收拾好后,欧阳沧浪便携了彭长燕前来客堂拜会男主俞士彰。俞士彰本来满心欢喜,盘算着将女儿嫁与欧阳一事,但见着欧阳两人都背负包裹时先是心中淡了些,跟着瞧见欧阳侧身的彭长燕时,又再一愕起来。原来此时彭长燕着女装、披长发,显得极是清美秀丽。彭长燕见了俞士彰的惊愕神色,心中着实欢喜了一下,昨夜的憋屈也一吐而尽了。

俞士彰惊愕间,不禁向欧阳问到:“昨夜疏忽,不及细问,这位姑娘是?”欧阳一拱手,道:“一路和我同行而来的妹子,她父亲乃九华山名医李为珍。”俞士彰似乎不大听清欧阳的话,又问到:“不是你亲妹子?一路随你搭伴而行?”俞士彰问时,眉头已蹙得颇紧。欧阳大抵明白了俞士彰的意思,道:“俞先生见笑了。我们江湖上的人,有时不大拘于世俗之礼。”俞士彰望着二人,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欧阳听了昨夜彭长燕的话,此刻也生怕俞士彰及其夫人出口留他。欧阳趁俞士彰还未说话,又拱手道:“昨夜承蒙俞先生盛情招待,我两个现下便要告别了。”好在这俞士彰也不是个糊涂人,听了欧阳沧浪的话,又留意到两人的包裹,心中的种种盘算,已然没有了。

叹了一气后,俞士彰道:“既如此,那便算了罢!你两位且等等,我命人将驴马牵来!”欧阳随口道了句“多谢!”时,俞士彰便吩咐人去了。俞士彰同欧阳两人行至宅门口等候。片刻后,果见家丁牵来了一驴一马。欧阳一惊,道:“俞先生,您这是何意?”俞士彰道:“那驴子本是你们的,这马匹却是俞某送的。多谢少侠昨夜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本来……”说个本来时,俞士彰忽然面色一暗,叹了一气,道:“算了吧,不说那些了!”此刻彭长燕瞧了俞士彰的暗淡面色,竟也有些不舒心起来。欧阳见俞士彰面色,也不再推托他赠马之意,拱手道:“如此晚辈在此便谢过俞先生了!来日方长,咱们有缘再见!”俞士彰随口应了句“来日再见!”欧阳两人牵过驴子和马,便行去了。

出了俞府,两人一路打听,径朝黄鹤楼行去。小半个时辰后,两人登了黄鹤楼。其时晚夏天晴,日光照耀,两人凭栏眺望,远者晴空碧绿,一望无际;近者舟船来往,长江浩瀚;江夏人家,草树萋迷。

欧阳沧浪见了这等景物,猛又想起唐玉宣的来。心中正自怅惘时,旁侧的彭长燕却如孩童般又叫唤了自己。欧阳沧浪随彭长燕兴致勃勃地看望了一阵后,便下了楼,跨上驴马,望江边的渡头赶去了。

二人从此一路而东,行程无事,但二人之间的情谊已然增进了许多。七月廿五日傍晚,欧阳两人到达池州秋蒲河畔。而后于河畔山麓一台地,欧阳沧浪正式接纳彭长燕为徒儿:彭长燕对欧阳磕头跪拜三下,而后将事先写好的拜师帖呈上给欧阳沧浪;欧阳收入拜师帖,将彭长燕扶起。两人以天地为鉴,共同约定:欧阳沧浪日后必定悉心传授彭长燕武功技艺,除了欧阳沧浪及九华山上的女道师父,彭长燕不可再拜他人为师,欧阳沧浪爱护彭长燕如同己出儿女,彭长燕视欧阳沧浪如同父母;两人共执师徒之义,永不相忘;彭长燕武艺长进后,不为恶不助恶,救老扶弱,爱人行善。其时红日西沉,余霞红淡。欧阳和彭长燕两人身侧一驴一马,正自台地边缘啃食矮草。

这般正色约定后,欧阳对彭长燕道:“你坐下吧,我将功力传送一些与你。”彭长燕道:“功力传送了我,大哥哥你自己怎办?”欧阳道:“我传一些与你,事后练补几日,便会自行恢复的。”彭长燕跪在矮草上向欧阳一拜,正色道:“徒弟多谢师父大哥哥!”欧阳道:“嗯,你背对我,盘膝坐正,我以双手将功力输入你后心。”彭长燕坐稳后,欧阳又道:“传功不可急迫,大约要好一会。你只管放匀吐纳,能不开口说话则不开口说话。”彭长燕“嗯”地应了一声。欧阳舒开两掌,抵住彭长燕后心,运动功力后,身上真气便经双臂诸经脉自两掌向彭长燕后背源源不断流入。彭长燕只觉后心一阵温热,跟着温气缓缓流入胸腹、丹田。

如此一阵后,欧阳传功完毕。欧阳随意放腿一坐,令彭长燕同自己同向坐下后,又口说手指,教彭长燕将体内真气调匀;将四肢还未通达的经脉即刻疏通。又一番动作之后,彭长燕终于四肢百骸,经络通达,体内真气也已调匀流转。彭长燕道:“大哥哥,你传了多少功力与我?”欧阳道:“大约四成。这功力不是你自己练就的,故而你身上经络稚弱,经手不住太多功力运行。你身上功力若再提升,必定先培养四肢经络。日后我循序教你,两三年后,功力自可再翻升许多。”

彭长燕听得“两三年后”一句,心中不由却想:“我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一直这般跟着你。我们虽有师徒情义,但旁人不知就里,又会如何看待你我呢?”欧阳见彭长燕出神,问到:“你想什么呢?”彭长燕回神向欧阳望来,脸儿一红,正色道:“大哥哥,我若想嫁与你,你愿意娶我么?”欧阳闻言,刷地一下也红透了脸,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欧阳想到了心头挥之不去、如同一个大石一般沉重的唐玉宣。欧阳想时,对彭长燕正色道:“我与你说吧,我原本的武艺也没有这般高强,是一个叫唐玉宣的女子传授给我的。她现下是南阳宿芳宫的宫主,我同她曾有婚姻之约。但我本是杭州三宝党人,出来久了心中便很不安宁,前些日子便从南阳出来了。但如此一来,我便大大地对不起唐玉宣姑娘的情义了。现下我若同你成婚,在唐姑娘处,无疑落了个不情不义的罪名。我若真成了个不情不义的人,又如何值得你以身相许?我这一生又如何安心呢?”

彭长燕听了话,一时羞愧无言。欧阳望着秋蒲河水,叹了一气,道:“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彭长燕见欧阳问得真切,羞愧顿消,道:“我觉着你好。”欧阳心中一动,道:“现下你才十八九岁,婚姻者终身之事,过些年岁再谈兴许更好。”彭长燕听时,仔细想想,觉着确是如此。彭长燕心下稍宽,问到:“你还是想同那个唐姐姐成婚吗?”

欧阳又一叹,道:“我这次离她而去,也不知她心中对我是如何想法了。不过可以肯定,她于我必然是伤心失望的了。我先失恩义于她,又如何还想去和她成婚呢?当下的我,想娶她也不行,若不娶她而同别的女子成婚,也是不行。确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了?”欧阳说时,面上现出了极迷惘的神色。彭长燕见状,心下不忍,道:“大哥哥,是我不好。咱们就不想这个了好吗?”欧阳回神,轻叹一下,道:“欠唐姑娘的情义,我定是要还的,否则这辈子都将不得安生。”说时,望到彭长燕道:“燕儿,只要你不违背方才我同你说的话,即使你日后嫁了他人了,你也是我欧阳沧浪的徒儿。”

彭长燕心里一时不知是喜是忧。跟着问道:“你希望我嫁与他人么?”欧阳想了想,道:“如果遇到一个好的人,对你也一心一意,你嫁了他,自然是好的。”彭长燕见欧阳说得真切,道:“人海茫茫,姻缘不易,却又哪里遇这样的人去?”欧阳也随口道:“正是,这亦得看月老安排的姻缘了。”彭长燕道:“若那个唐姐姐嫁了他人,若你还了他的情义,若我再长大些,你还愿意娶我么?”欧阳沧浪绝没想过彭长燕竟会这般说白,一怔之后,心中大为感动。欧阳红着眼圈,望着彭长燕细白美好的脸儿,道:“果真是这样,我欧阳沧浪竭我所能地来娶你,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彭长燕见欧阳沧浪说得极真切,也不由热泪涌动,便要流了出来。彭长燕举袖一拭,喜道:“那我再等你几年!”欧阳听着这句,感触得道不出话来。

彭长燕又道:“但我怕你武功高强,人又好,若哪天你遇到别个漂亮的女孩子时,你会不会喜欢上她们?”欧阳心头始终有唐玉宣“压”着,无心妄谈这些虚无缥缈的人事,正色道:“我这不是永远都是你的师父么,只要我不死,这约定的师徒情义便不会改变的。”跟着又道,“好啦!天快黑了,你收收心,我看看你的功力究竟如何了!”欧阳沧浪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彭长燕到底有些不甘心,但欧阳说天快黑要看看自己的武功,确实也是眼下不可推脱的事。

彭长燕道:“好啦,我心收啦!师父你要怎样察看我武功?”欧阳望着眼前浪水翻腾一二十丈宽广的秋浦河面,道:“你且以轻功点水飞去,越来越好,且鞋不能湿。”彭长燕问到:“鞋不能湿,师父您老人家能做到么?”欧阳道:“好罢!我与你做个模样也行。”欧阳说着,站了起来,彭长燕紧紧看时,只见欧阳一个大步,直跃出去了六七丈,在一个浪头上一点之后,又一个大步跨去了六七丈,等换脚再点时,人已接近对面河岸了。又再轻轻一跃,欧阳落身到了对面一个大石上。而后身子一转,又急向这边飞来,这一下飞回更不得了,欧阳只在河心点了一下浪头,便跃道彭长燕跟前来了。

彭长燕看着大为欢心,拍手称赞道:“大哥哥果然好武艺!”欧阳微微一笑,道:“该你啦!”彭长燕道:“那徒儿便试一试师父你传授的功力!”说完也提气一跃,朝河面跃去了,彭长燕这一下果然和往常不同,直跃出去四五丈远,在一个浪头一点之后,又跃出去了四五丈,彭长燕不敢大意,将将再落时提紧了真气,跟着又一次在浪头上点下,浪水溅起少许时,人已跃到对面岸上。

岸上转身后,彭长燕望着欧阳,歇了一气,而后迅又向这边跃来。这一下彭长燕也使出了周身气力,直跃出了五六丈远,跟着在河面上两个起落后,也跃到了欧阳跟前来。两人往彭长燕绣花布鞋上一望时,见打湿了少许。欧阳道:“不错的了。日后多加飞走奔行,轻功自然了得了。”彭长燕当下也得意一笑,道:“当然啦!方才那两下来回,我觉着比以前可快多啦!我九华山上的师父可能也快不了这个多少!”

欧阳道:“但她总归也是你的一个师父,你无论将来如何厉害,都不可在她面前无礼!”彭长燕一笑,道:“那是的!徒儿一定会记住你们两位师父的话的!”欧阳欣慰道:“好!孺子可教!”跟着,道:“天黑之前能赶到你家么?”彭长燕道:“从这儿去,差不多三十里路。”欧阳道:“现在天黑约摸半个时辰。骑马肯定是行的了,只是这驴子就不知了?”彭长燕道:“我人不重,最多不过百斤。这驴子应当能驼住的了。”欧阳道:“既如此,那便启程吧。”说完,两人又各自拿起包袱,而后一驴一马,望河畔的山道跑去了。

欧阳同彭长燕顺着山道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天将将黑时,果然到了五月十三日凌晨两人作别的路口来。彭长燕停下驴子,道:“两个月前,我凌晨偷偷出门去,在这里遇到一个来我家看病的大伯,他教了我变声术。”欧阳心下甚喜,随口道:“你倒没忘记了他!”彭长燕道:“当然不能忘记的。只是不知这大伯是何姓名,去哪里了?”欧阳道:“这世上仅有一两面缘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记着便好,也不必挂怀。”彭长燕:“嗯,大哥哥你说得对,想来也正是如此。”

片刻后,彭长燕来宅院前叫门。叫得几声,里面家仆听见,都道:“是小姐回来啦!是小姐回来啦!”说时,左右一众男女仆人都拥了宅门前来观望。门一打开,众人提着灯笼一照,见到果是自家小姐。跟着看到欧阳沧浪一个二十四五的男子在后时,不禁都疑虑起来。彭长燕道:“这位欧阳大哥是救了我性命的恩人,我前日在路上被山贼围堵,险些丢了性命!”众人听说,才面色放和。跟着,彭长燕道:“我妈妈呢?”彭长燕这么问时,众家仆身后一个响厉的声音传来,道:“你还有脸回来问你妈妈,你妈妈一二个月不见你回来,都寻你到金陵去啦!”这说话的人正是彭长燕之父李为珍,左右还跟着两三个拜入他门下的徒弟。

彭长燕闻言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惊慌地对李为珍道:“爹爹!我…我不知会这样!”李为珍衣袖一甩,道:“你当真要气死我了!还有脸回来!”这李为珍虽有些医术,但心怀却是狭小,若不是他听得彭长燕说身后的“欧阳大哥”救了自己性命,否则见了欧阳这般同自己的女儿来家里,早对欧阳破口大骂了。欧阳也是晓得李为珍这一点,故而此刻李为珍不给他和彭长燕好脸色看,他也见怪不怪。但彭长燕一来忧心自己妈妈,二来被爹爹如此冷言冷语相对,心中顿时万分难受起来,眼泪便要流出。

强自忍住后,彭长燕道:“我明日自回金陵去寻妈妈!”李为珍听了话,又瞧了欧阳沧浪一眼,跟着“哼!”地吐出了一下,也不知是对着欧阳沧浪还是对自己的女儿彭长燕,便拂袖而去了。彭长燕见父亲行去,便带了欧阳及驴子马儿,进了院里来。而后,两人又各自房里睡下。只是这一晚,彭长燕因忧心自己母亲寻自己不见,睡得十分不舒适,而他父亲李为珍也至始至终没去过问一下。只是几个平日里服侍李夫人与彭长燕这位小姐的丫鬟去问了几句话。彭长燕便趁机吩咐了她们,说明日自己寻去金陵时,自己的母亲若回来,便与她说自己在外安好,时日久了自会回来同她相见,叫她不必担心挂怀,更不要出去再追寻自己。彭长燕说时,分别与丫鬟几个送了点碎银子,丫鬟几个听她说又要出去,都含泪将碎银接过。

次日,七月廿六日,清早,彭长燕齐整装束,径来父亲李为珍的茶堂来问安。而后向李为珍说自己去寻母亲回来,又说“欧阳大哥”是个光明磊落的好人,不仅救了自己性命,还教了自己武艺,自己同他伴行金陵,父亲李为珍不必担忧。李为珍仍是摆着冷脸,不说好也不说歹。彭长燕见父亲仍旧如此,只得拭了拭眼泪,而后转身出来。彭长燕包裹早已整理妥当,厅堂中出来后,便同欧阳又拉了驴马,朝院门行去。李为珍气呼呼行至院前阶梯来,对着左右门徒道:“正是女大不中留,可没法管得她了!可恨啊,我竟不能生个儿子出来!”说完了衣袖一甩,又急地踱回内堂去。

欧阳沧浪同彭长燕出院下山,终望江东的方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