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堤城望江塔。
苏玉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放置了许久都未曾动过的青铜方牌。
其上并无刻字，只雕着一座接天高楼，十分简素。
这便是象征着钦天监当朝监正身份的青铜令，质地古朴，由楚国第一位皇帝亲手以龙气勾连国运所铸，品阶仅次于宣平帝手里的那枚传国玉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任国师以来，苏玉动用此令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拿出来还要追溯到三年前离开钦天监，周游逐燕丘的时候。
对修士而言，人间凡俗国运有利有弊。
在第三境之前，人族修士可一定程度上借国运参悟乾坤大道，但在提升修为的同时也会将自身命格与一国绑定。
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正是如此，前任国师李定才会如此在乎人间安定，不惜与陈何哀结怨也要时常外出为凡人解决山洪灾害、精鬼乱象等事。
即便他如今已从那个位置退下，且借着地煞丹成功突破到了第三境，可依然受着楚国运势制约，即便是阳世身死，化作鬼神也不能摆脱。
一旦大楚国运崩塌，他也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反噬。
轻则修为尽失沦为凡俗，重则天人五衰魂飞魄散。
不过，凡间国运对修士的益处在达到第三境之后反而会成为一种制约。
不仅无法助力修行，人间国运还会源源不断从修士汲取法力反哺自身，让人此生再难寸进。
再以李定举例。
现如今的他尽管已不是国师，但与楚国之间的因果勾连早已根深蒂固。
今后别说道修第四境，就连想在第三境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
但即便在如此天地规则下，世间仍有数不尽的修士因天资不足愿意投身凡俗诸国之内。
毕竟，一国的命数，总比第一、二境的修士要长许多。
苏玉任国师时自身实力其实早已步入了第三境，本该被国运牵连的他却凭着仙器山水玺强行将之阻于身外。
为了不被凡世所累，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与李定大相径庭。
除了祸乱一方的山鬼精怪外，面对凡间之事从不插手，如此理念阴差阳错之间竟与陈何哀相仿。
但也正是因此，他若想动用一国国运并不能像李定那般轻松自如，需得在人烟气浓重之地，再借钦天监正令才可。
如此行径若是深究，在某种程度上，苏玉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国师，反倒是手里的这枚令牌更加适合。
只可惜，八年前阴府之乱将逐燕丘闹得太惨。
数量本就极少的修士不是身死便是重伤修养。
致使这些年来未能找到一个可行的接班人，好让他把那对自己而言像是烫手山芋般的国师之位让出。
即使有着仙器相助，但牵连国运的过程依然生涩缓滞。
在尝试了多次之后，苏玉的心神终于靠着监正令沉入千万里楚地上虚无缥缈的国运之中。
眼前景象奇幻诡谲，光影斑驳。
他在其中找了许久，终于成功抓住了属于黄鼠狼妖山乞的那一缕因果，眼眸深处倒映出对方多年来在楚国的所作所为。
七年前入楚地，于各地讲经传佛，背后施展阴冥手段，汲人精气心魂修行。
三年前忽然南下，暗中祸害了诸多佛寺古刹，最终在不久前驻足水泊镇外，以老僧之貌入主静宁寺中，后被苏玉于荒野斩杀除去……
种种画面一一闪过。
良久之后，苏玉微微一叹，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别说那枚所谓的僧佛舍利，就连背后阴府从何而来都追不到点滴踪迹。
“那些人早有防备。”
他摇摇头，正打算从国运视角退出来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丝隐匿的异常。
“恩~白堤城的过往为何有一些空白？”
苏玉凝神细望，眉头紧拧。
“有人遮蔽了天机，避过了凡世国运之眼。”
越是细究，他便越是心惊。
人间疆国的国运虽然算不上多强，连第四境的修士都无法对付，但在品阶上却是极高，很难受到生灵影响。
能悄无声息的遮掩国运天机，世间之法有数：
仙器、道兵、磅礴的信仰或是功德。
亦或者——第五境！
在这一瞬间，苏玉想起了那被镇压在百山河河底的天子龙运。
念及至此，他转换视角，想要看看那河底石阵是谁所留，果不其然发现国运的记载中并无那一截画面。
天机被遮住了，往事不可追。
“在南疆搞小动作？”
苏玉面色微沉，很难让自己相信对方不是在针对自己。
黄鼠狼妖与阴府之间的事情还好，毕竟是在楚地之外便已有了关联。
但白堤城外的百山河可是南疆第一大江，而且距离山水玺所在的羚羊山算不得太远。
如此之近，就算天机被遮住了也得给你掀开。
心念一动。
羚羊山的镇魔空间中，仙器山水玺轰然一震，一道道无形气机顺着扎根世外的大梦天落在苏玉身上。
正思考着下次版本该弄出是什么有趣东西的大梦天主一惊，嘴里嘟囔道。
“牵动仙器本源之力，本身在搞些什么？”
轰——
脑海神魂震颤。
望江塔上，苏玉抬手虚点，无尽气机涌入大赵国运之内，要强行破除那被未知手段遮掩的一部分天机真相。
如此同时，无数与国运有着联系的凡人或是修士在这瞬间毫无预兆的感到一丝心悸。
尤其是京畿皇宫中正批阅奏折宣平帝，恍惚间宛若见到勒无尽恐怖从不可知之地压落而来，似乎要将整个楚国碾碎。
“国运……”
他失神般的喃喃自语，莫名的认知由心而生。
即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在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一个字。
仙！
啪——
仿佛镜面破碎的声音在苏玉心神深处响起。
下一刻，他双眸瞬间清明，原本被遮掩的天机被仙道之力强行撕扯开。
与此同时，当初百山河河底的一幕也随之浮现而出，再无任何遮拦。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我眼皮底下做着这些见不到人的事情。”
眼中景象变幻。
长河水波粼粼。
一个仙风道骨，看不出真实年岁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