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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山经过的旅人一向不少,何雨柱在水果道边上的大槐树下搭了家茶棚,顺带卖些汤面、烙饼,生意虽不热闹,倒也足够维持生计。

槐花开了一星半点,还没有什么香气,这天,何雨柱的茶棚里来了个有些特别的客人。

有时候遇到不急着赶路的旅人,何雨柱也会跟他们唠唠嗑,听他们说说江湖上或者京城里的见闻,可是要听他讲故事的,这还是第一个。

那是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妇人,带着个伶俐可爱的童子,两人坐下叫了一壶茶水,开始向何雨柱问东问西。

何雨柱言辞虽不甚伶俐,却是个爱故事的人,跟旅人闲聊亦是他每日最快活的光景,所以他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倒也不太在意,照样聊得畅快。

但万万没有想到,秦淮茹们打听起了八年前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雨柱想起那件事情的时候还是觉得背脊发凉。

那是一个晴朗干燥的深秋,西山上枫叶红得最好的时候,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商客来到何雨柱的茶棚歇脚。

何雨柱年轻时当过刽子手,胆大心细,觉出这些人绝不是真正的商客,十有八九是江湖人士。商议过后,他们把车马托给何雨柱照管,从松树林后的小道抄上山去了。

何雨柱猜不到他们上山的目的,言谈之中似乎是寻什么宝藏,看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然而他没想到,几天之后,上山的十一个人里,只有一个活着回来了。

妇人忽然打断了他:“你说上山的是十一个人?”

“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何雨柱道,“因为我这里刚好只有十一只茶碗。”

多了一个。

“有点儿意思,”妇人自语道,又看向何雨柱,“后来怎么样了?您看见其他人的尸体了么?”

“没有,是那个回来的人说的。我当时吓坏了,没敢在茶棚里久留,连忙跑去西麓镇里避难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车马已经不见了。只有当时落下的一只马掌钉我还留着。”

浑身浴血的人何雨柱其实见过不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法场之外真遇上这种事时,他还是觉得慌乱失措。那只马掌钉是特制的,上面烙着一个“莫”字。

“他们上山之后,到你逃走之前,还有别的人上山么?”

“从水果道上经过的人一向不少,那几天大概一共有三四十个。上山的人却只有两个,对了,他们还向我打听了之前上山的那群人。”

“两个什么人?”

“是一个三十多岁妇人,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口里嚷着要找爹爹。”

那个叫许大茂的少年从怀里掏出藏宝图,放在棒梗脚边。

棒梗迅速地点了墨箫然的穴道,抓起藏宝图,挥刀削开马车顶棚,翻身跃出,消失在树林中。在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的时候,只能相信你的刀。

父亲出事以后,娘亲说过的每一句话,棒梗都记着。

图上的字迹确实是父亲的,那九个名字,一定就是仇人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刻在棒梗心里。

血债血偿。

八年前的那个深秋,父亲得到这张藏宝图,拗不过“朋友们”意思,结伴去往西山寻宝。

偏巧在他们出发几日后,祖父病重,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棒梗跟母亲只好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山。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棒梗永远不会忘记在西山见到父亲的情景。

他孤独地躺在山坳里,脸上、头发上落了血红的枫叶,而血已经干了,身体有些腐烂,从不离身的大刀掉落一旁,被砍断的双腿已经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你的声音很好听。

棒梗有些恍惚。秦淮茹在溪水中看到自己的脸,有些沧桑,甚至有些狰狞,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乞妇。图上的九个名字里。

有三个秦淮茹是认得的,他们已经死在了娘的刀下,剩下的那六个总有一天也会一一倒在秦淮茹面前,大仇得报,然后呢?

然后呢?秦淮茹能去哪里?

棒梗忽然感觉到前路的冰冷绝望。

身后传来树叶的沙沙声,棒梗转头,看见墨箫然站在不远处望着秦淮茹。这是秦淮茹第一次跟墨箫然对视,他一袭白衣,因单薄而显得高挑,眉目细长,冷冷清清,眼神却是真诚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们,可是我想帮你。”墨箫然道。

将至黄昏,未至黄昏。斜阳已经失去了热度,光芒却仍旧灼眼,日边的西山在斜晖里教人看不真切。

悦来客栈,二楼东头的天字号上房里已经亮起了灯。一道人影从窗口轻烟似的飘了进去。

“来得挺快,要不要喝一杯洗尘?”

屋内一人悠然道,清酒入樽,其声潺潺。

“好酒,”

许大茂接过自垂帘后递来的酒樽,浅饮一口,“看到你留的记号就过来了,正想请你帮忙,只是没想到贾东旭会亲自到西山来。”

“干我们这行的,总免不了亲自跑跑,消息来得可靠些。你找我,也是为了八年前西山的那件旧事么?”

那人自帘后走出,许大茂十分熟练地掏出一张银票,塞进那只指尖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里。

“藏宝图借我看看?”贾东旭道。

许大茂道:“江湖上至少有三个地方有消息说发现了司马山庄流出的藏宝图,你怎么知道我这份是真的?”

贾东旭笑笑:“你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

许大茂无言以对。贾东旭就像当年的江湖百晓生,秦淮茹知道太多事情,包括江湖里三教九流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包括每个人背后那些或卑贱或惨烈的过去。

如果你的条件开得足够优厚,就可以从秦淮茹那里买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许大茂与贾东旭相识已久、相谈甚欢,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老朋友,然而许大茂看这个人的时候,看到的却依然是一团迷雾。

一个巨大的信息网络的建立,一定有一个强大的组织作为基石。

青龙会——这是许大茂脑中浮现的第一个词语。

许大茂道:“只可惜藏宝图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贾东旭道:“被那个耍大刀的小姑娘抢走了?”

许大茂道:“是的。”

贾东旭道:“可是你已经把图上的信息记下来了。”

许大茂道:“真正的藏宝图被隐藏在羊皮纸的背面,目的地是西山。同时被写上去的还有九个人的名字,”

许大茂提笔默出了那几行小字,“跟藏宝图用的虽然是同一种墨汁,却不是同时写上去的,我猜可能是当时寻宝队伍的成员,却不明白写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贾东旭道:“当时寻宝队伍的领头是‘鬼门关刀客’莫如风,加上这九个人,一共是十个。但是当年上西山寻宝的,却是十一个。”

许大茂一怔:“十一个?”

贾东旭道:“茶棚的何雨柱说的,想必你也路过那里了。”

许大茂道:“他没有可能记错?没有可能说谎?”

贾东旭道:“他没有理由说谎,也不太可能记错。”

许大茂道:“那么……找到当时上山的成员,是不是就能知道多出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我已经知道了。”

贾东旭凝视着许大茂的笔迹,缓缓道,“莫如风带领一众江湖人士上西山一事,在八年前的卷宗里就有过记载,那里写明的队伍成员也是十个人,却不是这十个。”

秦淮茹的指尖划过纸面,在一个名字上停住,“没有他。”

李青鳞。

许大茂道:“那卷宗里的第十个人是谁?”

“‘桃花娘子’苏潋滟,莫如风的情人。莫如风的夫人是个烈性子,是以两人只能偷偷摸摸来往,感情却相当不错。所以现在最可能的情况是,一开始是十人的队伍,卷宗记录了下来,这个叫李青鳞的人半路加入。后来莫如风想要传达某种信息,就在藏宝图上记下了随行成员的名字,因为完全信任苏潋滟,或者不想让秦淮茹卷入其中,就没有把秦淮茹的名字记上。可是,他想传达的究竟是什么呢……”

许大茂忽然道:“你也不知道真相?”

贾东旭笑了一笑,目光移向远方:“我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只是罗织真相。”

许大茂怔住,半晌,才沉声道:“我觉得有的时候,我知道得越多,离真相反而越远。”

夜幕已然降临,冷风吹得他清醒了一些,许大茂发觉,他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远远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他要追查的,本来是“司马山庄出了内鬼盗走藏宝图”一事。

但是事情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千奇百怪的枝蔓,把真相掩埋在无数的不确定性之中。他企图顺藤摸瓜,但是或许,他走的恰好是一条死路。

涂了蔻丹的指尖又挪到一个名字上:“这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你是见过的,他是你师父的故交,每年重阳会相约一起喝酒赏菊。只是他现在的名字,唤作徐无心。”

三日之后。西麓镇。悦来客栈。

“在山里有什么收获?”贾东旭替许大茂斟了一杯热酒。

“什么都没有。”

许大茂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我们抵达了那个山谷,那儿地势有一些特别,四壁高峻难攀,瘴气沉积。周围的树林号称‘雁不归’,很容易迷失方向。但是,我们这次去却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还是不知道徐无心他们当年遇到了什么。至于藏宝地点,我们却怎么都找不到。”

贾东旭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许大茂道:“我不知道。”

贾东旭道:“你好像有点提防我?”

许大茂挑眉:“说得好像你有多相信我似的。”

贾东旭笑了:“我最喜欢你的坦率。我猜你是要回家去,司马山庄的司马临风少爷。”

许大茂苦笑:“又被你知道了。”

贾东旭道:“那莫如风的女儿呢?”

许大茂叹道:“又不辞而别了。其实我很好奇你在卷宗上会怎么写。”

贾东旭道:“这是个秘密,按照规矩是要付银子的。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到现在我也还是不知道真相。我猜上一任写卷宗的时候,也难免遇到这样的情况。当时间模糊了一切的时候,真相是什么,往往由我们自己臆断。”

许大茂用余光看着秦淮茹:“你很不安?”

贾东旭道:“不,也许我只是好奇……有的时候,真相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像是棒梗,不管事实如何,秦淮茹的心其实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而秦淮茹的命,如果不是结束在复仇的途中,就会结束于了结仇恨后的巨大空洞。”

秦淮茹的神色,好似雾气中的一朵莲花,沉静却混沌,“真相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我就是想知道。”

许大茂道:“棒梗秦淮茹……没有第三条出路?”

贾东旭笑了:“江湖故事里常常是有的,也许秦淮茹会遁入空门伴随青灯古佛一生,也许秦淮茹会遇上一个真心待秦淮茹、把秦淮茹拉出泥潭的人——其实你最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

许大茂黯然,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

真实的世界,通常也不会像传说那样完美的。

从那以后,许大茂再也没有听到过棒梗的消息。贾东旭有一次说,如果他问,秦淮茹就会编一个比较仁慈的结局写给他。

许大茂没有再问。枫叶红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孤僻而倔强的姑娘,不肯接他的水,会抱膝蜷缩起来保护自己。许大茂编了个比较好一点的结局讲给墨箫然,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