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伟大的人类事业”
胡言和男生对视。
此时此刻，他的身高优势，使得他看向对方的视角变成了俯视。
男生的矮小此刻被无限放大，胡言一瞬间感觉自己如同一座巨山，正在俯瞰一个瑟瑟发抖的灵魂。
胡言看到男生嘴唇嗡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校长却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神灵降临在这里，是为了宣告什么事情，还是考察我们人类的作为？”
胡言转身面对着校长，心里快速地思考，想着怎样搪塞过去，让自己能够尽快脱身。
思量了片刻，他回答道：“你就当我不存在就好。我并不是来干涉或者评价你们的行为的。”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对着男生做手势，示意对方先暂时离开。
男生知道，他留在这里也只会激化他和校长之间的冲突，并没有办法产生什么实际作用，索性也点点头，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同时，胡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也决定赶快摆脱校长离开。
校长身边是一片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就留。而且，他的主要目的是获取线索，并且完成主线任务。
既然对方把他当成了神灵的化身，那么他主动向对方索取线索，肯定会招致怀疑。而且，他如果表现地太过于人性化，或许也可能会让对方察觉到异常。
虽然直接询问信息，肯定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但是怀疑这一因素的增长，很可能不利于他主线任务的完成。
而且，如果校长一直关注着他，他就根本没有办法去刷男生的好感度，各种行动也会束手束脚。校长显然已经不正常了，如果让对方知道他被骗了，把一个玩家当成了神灵，难以想象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最妥当的方法是，把自己的行为和神灵的态度掰开关系，同时又默认自己是神灵化身的身份，从而让校长不要再干涉自己。这样他就可以在学校里自由探索，并且设法去培养和男生的友情。
胡言正准备转身离开，但是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请您留步，我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校长追到了房间门口。胡言此时也看到他大衣下瘦骨嶙峋的身躯。
胡言微微一愣，但是想到他现在正在扮演的是神灵。对于神灵来说，聆听一个人类的诉求，应该不需要消耗多少耐心。想了想，他微微颔首，表达了同意的态度。
老人点头，用一两声清嗓子的咳嗽，作为他倾诉的开始。
刹那间，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似乎变得乌云密布，风雨交加。房间内的光线突然被剥夺，空洞而阴郁的黑暗淹没了整个房间。呼啸的狂风碰撞着窗玻璃，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老人的叙述。
他眉飞色舞，脸颊上荡起了激动的红艳。
苍老的五官在他脸上构成了一个个夸张而又热情的表情，如同一盘破损的光碟，被强行放进了播放器，去上演它生涯中最后一曲华丽的音乐。
哪怕在胡言的视野里，老人此时头部的黑暗物质也微微消退，让他能够看到一张苍老而又兴奋的面庞。
“星空承载了人类最原始的梦境，了望宇宙，探索星空，是人类永不止息的梦想。在面对宇宙的时候，人类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共同去追求一个光明的未来。
“当然，星空虽然美好而璀璨，但是它也太过于遥远。从人类有史以来，无数人在追随星空的道路上前赴后继。很多人牺牲了，很多人终其一生碌碌无为，为了那遥远的理想，奉献了自己的所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校长突然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胡言的面庞，脸部的轮廓都淹没在漆黑色的阴影中。
“神灵啊，有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您是否就代表了那神秘的宇宙深处？象征着那星空深处的宏伟壮阔？您用伟大的力量，让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虫子，能够看到群星的绚丽多彩。
“虽然您也向我们证明了，这绚丽的外表下存在着怎样的恐怖。比黑洞更贪婪，比星云更庞大，比爆炸的超新星更加璀璨，那些在外界宇宙蛰伏的，阴暗而巨大的存在，是多么的疯狂而超乎我们的想象。
“周围人都觉得我疯了。他们觉得，我在研究和追求理想的路途上着魔了，但是我一直都很清醒。我一直知道我执着追求的，是什么。”
他停顿了，似乎是清了清嗓子，接着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渴求的东西，是进步，是探索，是求知。”
啪！窗外似乎响起了一个炸雷，又似乎是狂风把它的身体狠狠砸在了窗帘上，产生了一个让人悸动的声响。
“您告诉我，伟大的万物归一者等候在门之后，虚空中的世界之眼注视着现世，隐忍的夜魇之母窥探过去与未来，无尽的混沌构筑了宇宙的中央。那些隐藏在宇宙幕后，那些终极的，强大的诡秘之神，我渴求了解他们，我更渴求让整个人类去接触这个宇宙，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
“您馈赠给我的这些知识，这些将我与整个宇宙联系在一起的知识，就是我去开创这一切的基石。
“我研究了这么多年航空与天文，为探索星空的事业，付出了我的大半个人生。但是我从未后悔。而且能够在我人生的迟暮之年，得到您的帮助，我认为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帮助。我会让人类去追随您的脚步，踏入星空和宇宙。
“或许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我召集了多个学科领域的带头人。或许我们一代人做不到，所以我才创建了这所学校。
“我希望，这所学校里走出的人，都能够追随您的脚步，去求取关乎宇宙真相的知识，去实现内心的抱负和理想，去拓展关于人的可能性，成为社会和国家的有用之才。
“我希望，在这里就读的优异学生，能够在这个接近神秘与未知的地方，得到成长，探索星空，破除神秘，成为对人类的科学事业作出贡献的人。希望他们能够走向宇宙的深处，去迎接一个光明而伟大的未来。”
……
【“我希望这所大学里的学生……在这个接近神秘与未知的地方……能够成长、探索……对人类科学事业有贡献的人才……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
胡言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参加神秘学社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段校长录的视频。
视频中慈祥的老人，此时与校长那黑色物质中，隐约出现的那张人类面庞，在胡言的视野中重合在了一起。
校长在不同的场合下，面对不同的人，似乎都在在诉说同一段话。
……
“明知前路凶险繁复，明知探索伴随着疯狂与痛苦，却依然要向前前进，去伸手拨开黑暗。这种品性被我称为【进取】。
“对我来说，这种进取的精神，就是我们人类足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或许对于神灵来说，人类非常的渺小，我们的这些闪光点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是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进步下去，渺小的人类总有一天也能够追随上您的脚步。
“您很快就会真正降临到这里。那时我或许已经逝去，或许我的孙子将会接替我的事业，而那时……
“希望您能看到，『人类』的可能性。”
……
胡言沉默地听完了这些话。
按理来说，他此时时间并不多，不应该浪费时间在听这种演讲上。
但是，他实在没有料到，校长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番话，几乎将这个副本的立意拔高了一个层次。
难怪，这个学校的名字叫做星航学院。
创立学校的校长，就是航空与天文领域的研究者。
这个学校被创立的初衷，也是为了引领人们去探索星空，让人类去接触苍穹与宇宙，向那神秘恐怖的神灵，去证明人类的可能性。
胡言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黑色，压抑而绝望的副本里，居然能看到这样一段浪漫的讲述。
他也算理解了，为什么很多老一代的教师的口中，都会出现“光明的未来”这个词汇。
这是由校长发散开的，属于老一代教师的浪漫追求，是他们所追求的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
但是，校长的眼里有星辰大海，他逝去之后的星航学院里没有。
神灵或许并没有遵守，和校长的约定。学校里没有探索未知的热情，没有关联宇宙的浪漫，只有层层叠叠的黑色物质，以及一种相伴而生的压抑到绝望的恐怖。
黑色的墙壁隔绝了外界，巨大的云雾遮蔽了天空，疯狂、欢愉和扭曲，在这个牢笼里发酵。
浪漫者早已死去，黑色将剩下的一切悉数囚禁。
而这一切会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胡言已经猜测到了。
校长的孙子，也就是那个男生，对于校长的事业非常排斥。他不喜欢航天事业，既不梦想成为宇航员，也不梦想成为天文专家。
所以……
胡言没有再对校长说什么。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神灵应该也不会容许他去篡改。
他扭头看向了门外的方向。那个男生的身份，和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接下来探索的重点。
……
“有人吗？”
“有人听得见我的话吗？”
“喂喂喂？”
“没有人的话，有鬼也可以啊！能不能来个鬼魂跟我解释一下，我现在在哪里？”
封牧对着周围黑暗的环境大喊着，喊累了就歇一会接着喊，顺便发动一两下自己的异能。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周围的所有区域，都被黑色的邪恶物质给填塞满了。
他一开始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在这片区域肆意地活动，差点就被一团黑色物质给偷袭了。
这些黑色物质畏惧光芒，但是只要隐匿在黑暗之中，它们就能够像老鼠一样伺机而动。封牧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思维，但是它们无疑对他这个人类充满了恶意。
若是仅仅只是危险的环境，那倒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棘手。但是，直到看见了系统的提示，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系统提示：玩家已经进入了副本的第二阶段】
【系统提示：当前玩家处于特殊地图，无法与其他玩家取得联络】
【系统提示：当前玩家处于特殊地图，玩家身上设备的信息将无法向外传递】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世界游戏本身的设定，副本外的信息无法传递到副本内，但是副本内的信息是可以传输到副本外界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玩家可以在副本内进行直播。虽然他们无法看到弹幕，也无法和直播间里的成员进行互动，但是至少他们可以实时反馈副本的内容，而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可以自娱自乐。
封牧之所以会一直进行直播，也是因为，他被“上面”要求，必须要全程曝光自己的游戏过程，同时要塑造自己的正面形象。这样一方面扩大他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能够方便对玩家的监管。
但是，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奇怪地图，却完全隔绝了一切信号，用来进行直播的手机屏幕，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色。
他检查遍了全身上下，只有在副本里获得的，属于他扮演角色的这部手机，依然处于可使用的状态。不过，这种副本物品，除非有特殊说明，否则是不可能被带出副本的。
想了想，他突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把直播用的手机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不仅如此，他紧接着还专门确保，储存卡的位置已经被摧毁了，绝对不可能有再被恢复的可能。
没了信号，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停止直播。现在连储存卡都没了，他也就有了停止录像的借口。
“这下，还有谁能阻止我！”
他之前已经确认过了，那些黑色物质非常惧怕光亮，它们之所以只是偷袭而不是正面包围，就是因为封牧手里的手电筒。
于是，他从随身的包裹中掏出的几个发光物体，又把手机的手电打开，手电筒也维持开启的状态，随后找了个墙根，把这些东西围了他一圈。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端坐在这几样东西的中间，直接倒头开始睡觉。
这两天一直都在直播，偏偏他运气不好又被直播拖累，一直在副本第一阶段晃悠。在第一阶段的环境里，黑色物质压根是无处不在，让人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封牧当然要先小小休息一会。
反正他先睡着，保证安全的方法由手电筒来想。
即将陷入沉睡之前，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和所处环境的正上方。
他在头顶上方，没有发现天花板，也没有发现任何照明物。他的上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深沉的黑暗。
或许是由于光芒的照耀，那些黑色物质似乎也在此刻平息了。
这处未知的神秘空间里，迎来了缄默一般的平静。在环伺的黑色物质的注视下，只有封牧极低的呼吸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