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探险家与星空”
胡言告别了校长。校长所讲述的那些东西，让他对这个人物有些改观。
或许，校长真的没有完全疯狂，他依然在遵从自己内心的判断。他对科学和星空的追求，促使他去选择神灵。
作为一个人类，他会被校长言语间的，那种强烈的情感与展望触动，但是并不代表神灵也会。对于神灵这种存在来说，人类倾诉的肺腑之言，或许也就和蚊蝇发出的嗡嗡声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想到这里，胡言不禁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撒在他的脸庞上，暖意和刺目感一同传达到了他的大脑。
虽然天很蓝，云很白，但是胡言很清楚，神灵在看着他。
神灵知道祂到底在做些什么吗？知道祂的所作所为，在学校里所产生的一系列异常吗？祂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整个副本的人类没有一个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所有尝试去探究答案的人，不，所有和神灵有关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点偏执和疯狂，甚至没有办法理性地和别人沟通。
根据校长的讲述，神灵似乎是来自【星空和宇宙】，象征着一种宇宙的恐怖规则，是人类难以理解也难以触及的存在。与这种存在的接触，会时刻考验接触者的精神极限，很容易就会彻底陷入疯狂与崩溃。
之前在神秘学社的时候，胡彦也通过社团成员了解到，校长当初就是陷入了疯狂，并且在疯狂之后的几天内就去世了。
胡言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校长的当前精神状态。
和神灵接触的代价，似乎是非常可怕的。而且，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混沌无常的神明身上，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校长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
把学校建立在这种地方，属实是难以置信。
就像一群科研学者，为了研究活火山的性质，于是就在一座随时可能会喷发的火山口边，建起了一座科考站一样，这种行为极度冒失，承担的风险也无法估量。
不过此时，胡言也没有心情管，校长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剩下的时间当然要用来完成主线任务。
来到实验楼的一楼，胡言看到男生正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言径直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发什么呆呢？”
男生抬起头，胡言才发现，对方全身上下都在因恐惧而发抖。他抬头看到来人是胡言，身体上小动作的幅度才有所减小。
他抬起头看向胡言，声音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稚气，而是多了几分阴沉：
“你见过他了吧。他是这所学校里受人敬仰的校长，但是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一座翻不过的大山，就像是魔王一样。之前跟你说我是‘魔王继承人’，其实那不仅仅只是个玩笑。”
通过之前的对话，胡言已经清楚，男生就是校长的孙子，但是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定矛盾。
胡言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沉默了几秒钟，才问道：
“你很讨厌校长吗？”
“我？”男生用一种阴沉而干涸的嗓音笑了起来，“我对校长的态度如何，有什么用呢？”
“什么意思？”
但是男生却没有接话：“真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他很可笑吧。我爷爷他研究了一辈子，把自己的大半生都浪费在科学这个东西上面，到了年事已高的时候，却成为了一个信仰神灵的人。”
说着，男生露出一抹非常难看的笑容，身形仿佛变得更加矮小了，脸部的阴云似乎也更浓重了：
“他根本就不敢把‘神灵’这个东西向其他人诉说，只敢自己录些视频，试图自己向自己证明自己的理智，本质上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这所学校里的大多数人，都只知道这是一个钻研科学的高等学府。”
听到这番话，胡言想起了，之前校长在视频里和对自己诉说的内容。
校长讲述的那些东西，如果不知道神灵在后世的那些作为的话，乍一看来，的确充满了浪漫色彩与科学精神。但是，事后只需要稍稍细想，就能够发现他行为逻辑中的荒谬之处，完全不像一个理性的学者会做出的事情。
胡言问：“你不怕我其实是神灵吗？说不定，我是怀有某种阴谋才去接触校长的？”
“我不在乎。”男生说。
“就算我跟别人说，我爷爷正在信仰一个神，也没有人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小孩子的幻想。”男生说着，用一只手撑住了下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得罪一个神灵，还不如认识一个朋友。”
胡言哑然，一时间找不到继续询问的话题。但是，男生似乎更加不愿意主动开口，在过了几十秒的沉默之后，还是胡言率先开口了：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知道了名字，他就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如果这个副本里有一个人，在每一个阶段都频繁出现，那么这个人就是串联整个副本的钥匙。校长在第二阶段就已经死了，但是男生很有可能是这个人。
男生非常平静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叫【流星】。”
这算什么名字？准备去参演《家有儿女》吗？
胡言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是他又不好强迫对方，只能继续询问道：
“你相信神灵的存在吗？”
男生平静地说道：“我平时心里强烈期待些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就很可能会发生，爷爷跟我说，就是因为祂正在保佑我。
“但是我不信仰祂，我也不承认祂的存在。我不需要那些偶然的馈赠。”
看到胡言脸上的惊讶，男生继续说道：“我想要交一个朋友，但是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所以我向神灵许愿，让别人变成我朋友了。但是从这样的友谊中，我能够收获快乐吗？”
胡言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他在整个副本里，第一次发现有人持这样的观点。
就像他之前推断的那样，这个副本世界里的人，普遍关心一件事情的结果，却不在乎这件事情的过程如何。
他们享受的是果实，而不是种植和耕耘的劳作。
也正是在这样的思想环境里，神灵的力量才能受到如此的欢迎，哪怕只局限于这所学校，也能够让大部分人都如同上瘾了一般去进行许愿，甚至连学生会会长都在利用神灵的力量。
胡言说：“所以，你不喜欢许愿这种方式？”
他现在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和对方交朋友，倒像是个记者正在进行采访。
男生表现的，也像一个合格的被采访者。胡言的这句话，像是表达了一种对他的认同，这使男生充满了决心，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
“通过努力来达成一件事情，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所有人都在追求不劳而获，那么什么东西才能赋予这样的人生意义？神灵能够满足这样的愿望吗？
“但是我周围的人，他们和我交好，都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我，而是因为我是校长的孙子。他们希望通过我去认识校长，他们注重的是和我成为朋友这个结果，而不是我这个朋友。
“我不知道，校长和神灵结束之后，他获得了些什么。但是他希望我能够继承他和神灵之间的关系，还试图让我去接触‘神灵’。他约束我不允许离开学院，阻断我去和普通人接触，而且要求我去学习大量高深的知识。
“那些天文学家和航天员很伟大，但是我不喜欢天文学，也不喜欢航天。星空是因为遥远才会美丽，人类探索星空，我觉得这实际上一点都不浪漫。
“我希望能够成为一名探险家，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去看不同地点、不同季节的星空。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一样，去不同的地方寻找他的狐狸和玫瑰。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那么祂能够听见我的幻想吗？能够实现我的愿望吗？如果祂连我这一个小孩子的愿望都实现不了，那么，祂又如何能实现让我们人类迈向星空的伟大宏愿？
“我讨厌一切许愿的行为，哪怕是向流星许愿。流星不过是一颗行将消亡的巨石，它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可能带着我们的愿望抵达星空？
“愿望应当由我们自己来实现，而不是寄希望于流星或者神灵。”
男生的声音渐渐拔高，他诉说的内容，也从对校长的埋怨，变成了对神灵存在的控诉，对许愿本身合理性的质疑。
神灵既然不是全知，那么为什么要盲信于神灵？
神灵既然不是全能，那为什么做一切事情都要寄望于许愿？
男生身上表现出的一些特质，与周围的环境截然不同，如同茫茫黑夜中的一颗闪亮的星辰。
胡言顿时感到诧异。
到了现在，他其实对对方的身份也有了大致的猜测。毕竟“流星”这个称呼，之前只和尹志杰扯上过关系。如果说男生就是尹志杰，那么似乎也符合逻辑和情理。
而且，哪怕仅仅是从身材这方面进行讨论的话，这俩人都非常矮。
但是，尹志杰种种迷糊的行为，以及他对待神灵时模棱两可的态度，和眼前这个男生显然完全不同。
而且，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现在处于副本时间线的哪个位置。此时他位于的时间点，是第二阶段的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前？
胡言在脑海里梳理过副本的时间线，以及各种事件的关联。
对于人变成黑色物质这一现象，胡言还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只能先粗浅地总结为“被侵蚀”。
校长首先接触了神灵，他和神灵之间达成某种契约。他是第一个被侵蚀的，程度也是最深的。
紧接着，校长创立星航学院，同时把神灵的力量引入了学校之中。后来，校长去世，神灵的力量持续侵蚀学校的环境。
有人发现，神灵可以满足人的愿望，于是在学校内掀起了向神灵许愿的热潮。而且，森林还能够直接把知识赋予人类，所以学习这一行为也失去了意义。
最后，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放弃了努力，而寄希望于飘渺未知的“许愿”。他们沉溺于这种馈赠之中，渐渐也被神灵的力量侵蚀。
就像胡言在学生会里面对的那几个奇怪的学生一样，在真实视角下，被侵蚀的学生身体也会变为黑色物质。到了副本第一阶段，整个学校几乎完全被黑色物质侵蚀，绝望和痛苦淹没了一切。
其中少数几个没有被侵蚀的学生，在【李骞】的带领下建立了聊天群，希望能够彼此互助，共同度过这恐怖的灾难。
但是与此同时，校方和学生会相互勾结，他们玩弄学校的规则，试图掌握神灵的力量，一方面对外维持学校的正面形象，一方面对学校内部的情况不加管理。
聊天群的成员，李骞和尹志杰，似乎成功逃离过学校。但是现在两个人又回来了，目的不明。当然，不排除两人是因为神灵的力量，而被迫返回学校的可能性。
在整个事件发展的过程中，男生究竟扮演了哪一个身份？
……
男生结束了他的讲话，再次把脸埋进了手臂之中，和刚刚滔滔不绝的样子判若两人。
胡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男生肯对他说这么多话，至少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被拉近。尽管，系统并没有提示任务完成度有什么变化，但是他能够感觉到男生态度的转变。
但是，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和男生成为“朋友”之后，副本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会不会又突然出现一大坨黑色物质，然后开始疯狂蔓延，把这个目前还算正常的环境搞得乌烟瘴气？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男生却突然站了起来，并向胡言伸出了手：
“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我需要带你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