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黄粱一梦最是杀人
庆历二年（1042）季春之时。
东京城内外，春花灿烂，柳树青翠交织。
暖风袭来，直叫人熏熏昏醉。
这正是一年最适宜出游的时节。
趁着这满面春风之时，东京城的官吏百姓，携着家人，乘着马车，相伴而出。
“出游了嘞！”
儿童跟着父母，卧在马车上，欣赏着车外的田野。
马车很稳当。
马车工厂的新式马车，都有着不错的避震设计。
车下的水泥路，也平稳坚硬，从东京城直通向西边的洛阳。
最近朝廷在东京城四周又开始铺设起水泥路来，听说要将东京城环绕一圈。
一群儒生学子，躺卧在汴河岸边，纸扇遮脸，长袍枕头，对酒论事，好不自在。
“大宋，已经进入了新的盛世了！”
“文景开皇贞观开元，亦不过如此！”
……
稍微喝了几杯之后，这群儒生学子，开始夸赞起当下的大宋来。
这群年轻的学子，他们是切身地感受到着大宋二十年的快速变化。
节节向上。
人们从拮据，走向家庭富足、衣食不愁。
现在的大宋何其富饶，百姓何其幸福。
“用盛世，也形容不了圣天子创造的这个世界！”某个青衣学子，躺着草坪之上，翘着小腿，一口小酒送进了嘴里。
“这上等葡萄酒，真香。”
“自古以来，这等好酒，哪是我莫明师这等庸人能喝上一口的。”莫明师晃荡着玻璃小酒杯，欣赏着这紫红色的酒液。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旁边的绿衣青年接了一句。
“手握夜光杯，畅饮葡萄酒，过去千百年，也只有名相猛将，才能如此。”绿衣青年继续道。
“所以，称之为盛世，也是太低估了。”莫明师道。
“是极是极！”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如咱们再来吟唱几篇，如何？”
“甚好！”
一群学子准备开始诵读古人的诗词。
“第一篇，王羲之王右军的《兰亭集序》，如何？”
“好！”
“好！”
“应景！”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莫明师率先吟唱起来，清澈的声音飘荡在汴河之畔，吸引着路过的游人，还有汴河之上的船夫。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又一宽袍灰衣长发学子，慨然歌道。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
“王右军与友人畅游会稽，自得自在，但是，那时的晋朝可不怎么好。”
一篇咏唱结束，学子们开始评谈起来。
枕着一本泛着墨香的新书的郑清进，首先谈了下自己的想法。
“哎，北国之民，困歌江南。”郑清进又补充了一句。
他欣赏王右军与友人山游水戏。
但是又觉得王羲之的清闲，似乎只是困里享愉。
哪里有他们这样的自信大方。
“哎！”
“如此，我等何其幸运，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幸甚至哉！”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众人又感叹了一番。
然后，大家春日里的心情也就更好了。
“那第二篇，我等吟唱什么。”一番感叹之后，大家又准备吟唱第二篇。
“昨晚我读了几首前唐诗歌，颇美，不如由我带大家吟唱如何？”一名清秀的学子，这个时候站了起来。
“可以！”
“可！”
……
众人并不反对，或卧或躺或坐，等着跟唱。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天街小雨……”众人开始跟着吟唱。
…
“这是韩愈的诗吧！”
“真是好诗！”
……
“下一首诗了。”一首过后，清秀学子又开始给大家吟唱第二首。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
“这是杜甫杜工部的诗！”
“杜工部的诗！”
“词句秀丽，对仗工整。”
……
众人又开始评论起来。
……
“杜工部年轻时候，适逢开元盛世，舒适自在，无太大烦恼。哪知玄宗皇帝，内信小人，外用胡将，大好盛世葬于一朝。”
“杜工部也因此飘零半生！”
就在最后，郑清进忽然讲到了杜甫的平生。
“哎……”众人看着郑清进也跟着摇头，唏嘘不已。
“你说，你说我大宋，有没有可能，也会步盛唐之旧途，爆发安史之事，大好天下毁于一旦！”
就在这时候，一位长高蓝衣的学子，向众人发问着。
“慎言！”
“慎言！”
莫明师当即打断了他的话。
“这多不吉利！”
听着两人的话，众人一下陷入了莫名的安静之中。
“圣天子英明神武，大宋又岂会这样！”莫明师向着众人道。
“太祖太宗吸取前代之经验，也罢免了所有的藩镇。节度使有名无实，大宋断然不会再生此乱！”
“可，那安东都护府不是建立起来了吗？”旁边一个人说道。
“那不是藩镇！”
“安东都护府没有多少兵力，粮草也在三司手中！”
“与之安禄山的藩镇，不可相比！”莫明师用力解释着。
……
“可我现在，就是止不住地担忧！”
“担忧这大好山河毁于一旦啊！”一名学子，露出了忧愁之音。
“我怕我等如杜工部一般，少年之时，见证着世界的繁盛。中年之后四处飘零，如同浮尘一般。”
“这汴京的烟花，变成一片炮火！”
这位学子，细细地向着众人诉说着。
听到了他的话，包括莫明师在内，都沉住了呼吸。
这等命运的起伏，是不可承受的痛苦。
“我宁愿如王右军一般，困居江南，也不愿如杜工部那样落难后半生。”又一位学子，叹息道。
“哎！”讲到了这里，莫明师也对着众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又何尝不是害怕！”
“现在享受着这样的盛世，却越是害怕动乱。”
说着，莫明师拿起了酒杯，一口普通酒细饮而下。
“害怕这酒只能在现在能喝上几口，过些年就喝不上了！”
“黄粱一梦最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