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五日
天穹大帝将要到来的消息慢慢在城市之中蔓延，并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四方。
城中几乎所有的妖族都开始兴奋狂乱，无数的妖纷纷问道：
“谁是天穹大帝？”
毕竟，妖族那么多位妖神，一般妖神也无法尽知。
很快，天穹大帝的相关资料就不知被谁揭露出来，开始在酒馆茶肆之间传播。
原来，天穹大帝也如许多妖神般，于灵气复苏的初期悄然崛起，与那只昆仑山的金雕是同一个时期的人物。
据说，他的真身乃是一只天狗，执掌凶星。
在古华的神话故事之中，所谓的【天狗食月】，相传就是这一族的先祖在吞噬太阴星。
而天狗一族只要出行，相传也会带来不祥，所经之国必然会分崩离析。
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无疑往众人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获得星辰的力量而来，天狗一族尽管擅长这一方面，对星辰造诣极深，可是谁都不想就这么被这一族赐予厄运。
要知道，所谓的“扫把星”，其实就是天狗的代称。
一只天狗修炼到了妖神，那身上所藏的厄运，又该是何等惊人？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落到别的人身上，也足以让人死于非命了。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消息传来。
据说，天穹大帝一身修为早已臻至化境，在妖神之中都是排行前列的强大，早已能够将自身的灾祸之气收发自如，不会对周围之人有半分伤害。
又有人说，当初灵气复苏时，佛宗的最后一门支脉，便是被这位大帝所擒杀，而佛宗的法门，尽数被其取用，如今早已是佛妖双绝，降服孽力灾厄，此次路过虎魄城，乃是为了行善布施，造福妖族而来，自然不会对众生有损。
甚至有一位知名的妖仙在酒醉后说道，当初文宗一人坐千里烟霞来妖族和谈之时，这位天穹大帝是唯一接了文宗十招还不露败象的妖。
这种种说法，任谁都无法证实，但却将这位天穹大帝的形象，抬到了一个富有想象力的位置。
甚至在城中，都隐隐有了“天穹大帝”与“金乌神君”谁更强的论战，让人不禁莞尔。
但是这一切，无疑都加快了这道消息的流转速度。
不过第三日时分，就已经陆续有妖族开始进入虎魄城，而城内的气氛，也被快速地炒热起来。
城内的客栈被火速预订一空，一日之间出现了好几起为了一个房间名额起争执甚至拳脚相加的情况，只是都被曹监兵的城卫军镇压下去。
因此，许多妖族只得露宿街头，或是找城中的居民，出高价想要借宿。
不过，艰苦的住宿条件并没有阻挡住妖怪们的热情，众妖纷纷用自己种族特有的方式，欢迎着天穹大帝的降临。
甚至连一些街头巷尾，都开始挂上了特殊的银色灯笼--
有人从天狗食月的故事里，猜测天穹大帝应该喜欢银白色。
整座虎魄城，一日之间便换上了一身银装。
而靠在窗口的纪晨，看着城中的变化，罕见地叹了口气。
“怎么，此刻城内拥挤，再过两日只怕就要闹出大乱子来，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么？”
越曦坐纪晨身后的床上，双手扶床，两只脚踢踏着，脸上写满了无聊。
自获知消息之后，为了防止城中人多，有人能看穿他们的伪装，他们便一直蛰伏不出，待在客栈之内，伙食都由店家直接送上楼来，不与他人接触。
只有修婆婆，会趁着每日早晨、傍晚两个时间，出门去收集情报。
纪晨扭过头来，指着窗外的街道说：
“我倒不是为了我们脱困而忧虑，只是替人族有些不安。”
“我先前直接被朱雀掳掠到妖族腹地，之后去木兰草原，所见到的妖，也只是些埋头啃草之流，我便觉得所谓妖族，也不过是些力量强大的妖兽罢了，本质还是兽。而我们人族有智慧加身，技术可以传播，经验可以继承，再过些年，就是我人族的天下了。”
“可是，虎魄城却打消了我的想法。”
越曦皱眉道：
“你是指这里的妖灵智程度极高，已经不输给人族了么？但这也只是妖族中的高阶力量吧。”
纪晨摇了摇头：
“不止如此，还有更关键的。”
“要知道，重要的不是灵智高低，而是社会化的程度。”
“社会化的程度？”越曦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纪晨拿起了一个茶杯，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如果妖族只是高层灵智不逊色于人，那么根本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妖族越强，为了满足自身的修炼需求，在不与人类开战的时候，反而会加倍地掠夺资源，满足自身的需求。”
“毕竟，他们只是统称为妖，实际上彼此种族间的差异，或许比人族和某些妖族都要更大。”
说道此处，纪晨叹了口气。
这是朱雀教给他的道理，他虽不愿承认，却无可辩驳。
随即，他又说道：
“但是，在虎魄妖城里，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甚至看到了妖族超越人族的可能。”
“这是我最担忧的，那就是妖族已经完全懂得‘团结’了。”
“这不可能吧？”越曦不可置信地说道：
“光是我们这栋客栈，今天都发生两起争斗事件了，更别说别的地方，我可看不出来他们团结在哪？”
纪晨摇头，却是没有就这个话题争执下去，而是默默喝了口水。
是，发生了争执，可是有死伤否？
是，看似都在各自逐利，可是可曾超过了虎魄城规定的限度？
当一群茹毛饮血的妖兽，懂得按照【规矩】办事的时候，就已经不能把他们等类于凭借欲望驱动的野兽了。
更何况，纪晨更忌惮的还是另一件事。
在没有人强制要求的情况下，满城的妖族处于对天穹大帝的尊敬，挂满了银色的灯笼：
这其中必然有一些不喜欢甚至厌恶银色的种族存在，可是他们却愿意让渡自己的喜爱，为了尊上。
这意味着，这些妖族的内心已经初步开始产生“牺牲”、“奉献”的意识了。
即便只是萌芽，但是到了战斗时候，他们就将逐步产生集群意识，甚至是所谓的“战友情”。
现在的妖族军队，大多还是本家妖仙带着本族凡妖的军阵，彼此之间交涉不多，很难产生混编的军队。
这就是为什么进攻江州城的明明有飞禽四族与河海两族，但是彼此之间甚至没有打过照面。
但若是真发展到了那个时候，妖族就再也不会有疏离之事，各组之间都以【妖】的身份自居，而非是【牛妖】、【虎妖】区分自己。
到那个时候，妖族的战斗力提升，将会到达一个非常恐怖的程度。
那对于人族的所有军队，都将是一场莫大的考验。
“本以为这是妖帝登基之后的事，但是看情况，这枚种子恐怕已经在许久之前种下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纪晨的忧虑，腰间的杀妖古剑“蹭”地一下，弹出剑鞘，似乎是在安抚纪晨，不必在意，有他在。
纪晨笑了笑，摸了摸剑柄，说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到时候，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说罢，将杀贼古剑轻轻推入了剑鞘。
旁边的越曦见此情况，啧啧称奇道：
“真是怪哉。纪晨，你这把剑不简单啊。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这把剑的气息还平平无奇，我都没有在意。但现在，它看起来比一件穷经境的文宝，恐怕都不逊色。”
穷经境文宝，就是所谓的五境文宝，与纪晨在拍卖会上收到的那枚【天禄侯印】等同。
在凡俗之中，这已经是一等一的法宝神兵了。
“谬赞了，这把剑威力倒也平常，不过是故人所赠，因此常带在身边。”
越曦撇了撇嘴，说道：
“要是这把剑都算是平常，那天师府里那堆破铜烂铁都扔了算了。剑体生灵，这可是一般六阶法宝文宝才会有的特征，你那个故人对你真好。”
说到这，越曦顿了顿，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问道：
“这个送你剑的人，男的女的？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纪晨哑然，半响后，忽然笑了笑：
“算是我的一位长辈吧。”
“若是没有那位长辈，只怕我还没入天京大学，就已经死掉了。”
“这把剑是我与他的一个约定，待我修炼有成，定然要匡扶人族，收复失地，扫荡河山。”
以及，将金乌太子枭首，以其血，祭辛老之魂。
只是，最后一句话，纪晨没有说出来。
“还有九年啊。”纪晨忽然叹了一口气。
越曦听此剑是长辈所赠，不觉松了口气，但又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九年？”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来人便径直打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修婆婆所变化的狼妖。
越曦见修婆婆平安归来，心中安稳了不少，连之前问纪晨的话也抛在了脑后，为修婆婆倒了杯水，问道：
“婆婆，没事便好。可曾侦查到什么要紧情报？”
纪晨也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认真地等待修婆婆发言。
修婆婆见纪晨如此，暗叹一声，说道：
“老婆子我刚刚去了城主府周围一趟。”
“城主府？”越曦猛地睁大了漂亮的双眸，惊呼道：
“婆婆，怎么能去那里？那里太危险了！”
罕见的，连纪晨都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
“越曦说的不错，城主府内除了曹监兵外，朱雀本尊也极有可能在。除此之外的妖仙，应该也不会少于三位，去那打探消息实在太冒险了，一不留神就会被发现。”
不过，纪晨顿了顿，却又说道：
“但既然您平安归来了，那么一切的冒险都是值得的。”
“婆婆有何情报，但说无妨，小子我试着帮您分析。
修婆婆点了点头，说道：
“两点。”
“第一，朱雀不在城主府内了。”
纪晨眉头一皱，却并没有急着发表意见。
果然，修婆婆紧接着便补充说道：
“我在远处，发现那位虎魄城主，带着一位披着红云羽氅的汉子，于黄昏下落之时离开了城主府，南城门而去。”
“我在远处，没敢靠近，却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如大日倾覆的热浪向四周喷薄。从那红衣男子的修为看来，恐怕正是朱雀本尊无疑。”
“第二，在我准备离去之时，有一伙妖族，恐怕都是妖仙六、七境的修为，总共有十余人，从北城门进了城，然后直奔城主府而去。”
“他们在进去之后，我便没有再监视，而是直接回来了。”
越曦一脸兴奋地说道：
“好消息啊，那朱雀终于坐不住了，已经出城去了。我估计是存了守住城门一侧的打算。”
“但是，他本体不在城中，那我们根本没有压力了！”
“就是那十几个妖仙，需要留意一下避开。”
修婆婆点头，这与她的意见不谋而合。
可正当她准备询问纪晨的意见之时，却发现纪晨露出了一幅相当玩味的表情。
“纪公子，你这是?”
“哦，婆婆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那我们计划不变，依旧在第五日的日落之时动身，并由婆婆在城门口出制造骚乱，而我则找准目标催眠一些低阶妖族，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到时候，我们再趁乱脱身！”
“虽然这还是又被朱雀发现的风险，但朱雀并不是精力无限的怪物。他能因为分心修炼被我走脱，那这次也一样。”
“我就不信，朱雀有办法追踪那一时刻的所有人，除非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所有人全抓起来！”
计划决定之后，三人又慢慢地推敲着计划的细节，无比做到尽善尽美。
只是，在讨论计划的时候，越曦感到了有些奇怪。
原本纪晨提出方案之时，只会提出两个可能性，让人做判断选择，而这次，他却乾纲独断地包揽了许多方案，没有给人质疑的空间。
“或许是要保障一切尽在掌握吧。”越曦安慰自己道。
如此，日月交替，便到了第五日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