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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清明但觉晴方暗,蟒身游福案(一)

自古居在后宫中的妃嫔,名义上虽是帝王妻妾,只是沾染了天家名头,又划分品阶,便是与寻常百姓家大不相同的。上到中宫皇后,下到八品答应,年年月月,都该是比着位分从内务府派发俸禄,和各般供应的。

时日到了,内务府总管李惟忠就催促着手下太监将各宫的月例赏赐打点清楚,以便趁早派过去。

晓芸笑着进门,边道:“李公公正忙着呢?”

“晓芸姑娘怎么过来了?”

“知道公公忙着派各宫的月例银子,邓贵人就遣我来一趟,免得公公劳烦了。”

“呦,那倒是多谢邓贵人体恤了。”李惟忠答道,指示人把邓贵人的分例交给晓芸。

晓芸接过来,正四处打量着,眼神忽定在一处,便惊奇道:“这几个香包做工可真是精巧啊!”

李惟忠身边一个小太监接嘴道:“那是璟妃娘娘的安排,清明节前为各宫主子缝制的香包,做工能不好吗?”

“忙你的去,多什么嘴!”李惟忠一拍他的后背,那小太监便赶忙灰溜溜地走了。

“晓芸姑娘,您要是没事儿的话便……”李惟忠转过来正不耐烦,便被一清脆女声打断道:“李公公——”

迟澜疾步而来,嘴角噙笑,身边跟着一正端着布匹的小太监。

李惟忠赶紧笑迎上前,“哎呀,迟澜姑姑过来了,是悫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咱们哪敢吩咐您啊,您可是内务府总管,这不看着您眼色过日子,永和宫还有盼头吗?”

李惟忠闻言立马笑意僵持,一时间蹙眉咧嘴好不尴尬惶恐:“姑姑您说笑了,我哪有这本事,不知道咱哪里错了漏了,您指点指点咱也好改改不是?”

迟澜口气一变,喝道:“李公公,您可好好看看,这送给娘娘的锦缎都是什么货色!”素手在木盘里一掀,直露出锦缎下层,赫然一条口子宛若长蛇,断裂处丝线散乱,吓得李惟忠大惊失色,屋里的小太监见此早就跑了个干净。

“好你个李惟忠,如今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货色拿去烧火还嫌烟灰尘大,你竟敢往永和宫里送!”

“我哪敢啊,定是这帮小兔崽子瞎了狗眼了!我马上去库房里给姑姑找新的好的换上,您先消消气,我马上就去!”

晓芸瞧见乱局,从屋里出来,朝李惟忠行了礼,“那我就先不打扰公公办差了。”

李惟忠紧着去换锦缎,心念着莫要被悫妃见罪,并未搭理晓芸。

晓芸离去不久,这出热闹便也冷静下来,安排好了一切,迟澜又才带着东西回去复命。

“娘娘,邓贵人说这是皇后娘娘赏的云锦,她自个儿留了一匹,余下一匹献予娘娘。”

悫妃坐在妆台前,正从黑漆描金嵌染象牙妆奁里拿出一盒香粉,又用金累丝古钱纹镶红玛瑙护甲沾了些许细看成色,听到迟澜言语,便示意摒退殿中下人。

房中只剩悫妃与迟澜二人,悫妃拿过那匹木兰纹样的宛蓝云锦细细查看,直到从夹层里找出一个凤戏牡丹的珠绣流苏香囊,精雕巧绣,尤其是流苏上的翡翠坠珠很是剔透,悫妃转手将其交予迟澜:“将此物仔细收好。”

“是,”迟澜应道,“娘娘,邓贵人还有一事有求于您。”

悫妃闻言只定住不动,迟澜便俯身轻语,片刻后悫妃勾唇笑道:“她本是重情义的人儿,本宫帮她这个忙又有何难?”

迟澜静听她吩咐,悫妃又说:“晚些你去安排,着人递话给伯父,派些得力的人,快些办好此事便罢了。”

“娘娘为了成全邓贵人的心思如此操心费事,邓贵人定会感激娘娘的。”

“但愿如此,”悫妃淡淡道,“下去吧。”

迟澜领命退下,悫妃重又拿起那盒香粉研究起来。

阮筠仪想起前几日邓贵人曾邀约今日午后同去御花园闲游,只是她却觉得天气阴沉不愿出门。

但想到邓贵人父亲新丧,原本怠惰之心消了大半,轻叹一口气,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屋子里越发烦闷,这心里头越发不好受。

晓芸领着阮筠仪行至绛雪轩,邓怀君正坐在石凳上把着随身香囊上的流苏,神色淡淡的,或喜或悲都不曾显露,见阮筠仪来就勾唇说道:“你来了。”

“邓姐姐。”

两人行了常礼,从长廊一路闲逛,出了绛雪轩,如今正是春景绮丽的时候,虽然云翳深沉不见晴日,但是一路上见春花初绽,入眼皆是成片的含着盈盈生机的嫩绿新芽。润风混着些许露气拂过,留下草木春兰芬馥弥散,游进鼻息间,丝丝缕缕沁漫心脾。

途经万春亭,眼见汉白玉高台上的碧瓦朱甍,飞檐斗拱。龙锦彩画施于梁枋,琉璃竹节金瓦鳞次栉比,亭顶上圆下方,取意“天圆地方”,宝顶上鎏金华盖与绘有翔龙飞凤的彩色琉璃宝瓶极尽精致奢华。今天较之平日里,虽然失了天光灿烂下的华美震撼,但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却又增添了一分古朴而典雅的内涵。

阮筠仪向来喜欢游历自然光景,现下自觉心情舒畅开朗,但与邓贵人闲话多时,她仍是淡淡的神情下,隐约一抹愁色囿之而不去。

“姐姐,前面就是浮碧亭了,咱们过去坐坐吧。”阮筠仪说。

邓贵人答道:“也好,我也觉得有些累了。”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晓芸和恣欢远远地守着。树丫上传来鸟鸣啾啾,一只黄鹂飞回窝来,喙上衔了一只肉虫挣扎不已,虽望不到窝中物,想也是幼雏待哺,父母苦育的景象。

邓怀君有些怔色,痴痴地抬头望着那方绿树荫荫,半晌才说:“从前父亲很疼惜我和姐姐。”

阮筠仪知道怕是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思量下没有开口多言,只是听她诉说着。

“听父亲说,他和母亲一直很恩爱,所以姐姐叫‘成君’,后来母亲生我时难产离世,父亲心痛不已,所以又给我取名叫‘怀君’。从小父亲就疼爱我和姐姐,也不肯另娶,一心守着我们姐妹长大,我知道他是放不下母亲,又怕娶了后娘会委屈了咱们。”邓贵人说着低了头,笑中带泪。

阮筠仪想起早已只剩夫妻名分空壳的父母,平生羡慕之余不免心中酸涩,顿了顿又说:“姐姐的父母如此恩爱,想必早已在九泉之下相聚了,姐姐不必如此伤怀,成君姐姐会打理好姐姐父亲的后事的。”

邓怀君闻言视线转向阮筠仪,又缓缓低头轻声道:“我姐姐……也不在了。”

阮筠仪楞住,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语塞时分,邓贵人又笑着说:“你无须自责,本来我就从未对你提起,你不知道也是平常事。”

“姐姐是和我一起入的王府,只比我大两岁,咱们出身低微,只能做王府里的侍妾,哪怕进到宫里来,也不过只是个小小贵人罢了。”邓怀君顾自说着,“不过好在姐妹两互相扶持,既不得君恩,又无人在意,姐姐和父亲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牵挂了。”

邓怀君沉默片刻,鸟声嘲哳也在此时戛然停止,风声飒飒,只见她的眼神突然笃定和怨愤,字字悲戚而铿锵道:“我姐姐是被皇后害死的!”

阮筠仪闻言大惊,忙环顾四周,生怕被隔墙耳听了去。她心中大骇,先前早有推测皇后是难以相与之辈,如今看来竟然真就如此恶贯满盈?

“姐姐,你糊涂了呀!这话岂能胡乱说得?”阮筠仪劝慰道。

邓贵人抓起阮筠仪的手紧紧握住,十指葱白却隐隐现出青筋,她失控地流着如今已无人理会的泪水:“筠仪妹妹我并未胡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哪怕你当日进宫还未侍寝就无故病倒,难道你就从未疑心过吗?皇后作恶,我姐姐知道了内情,她是被皇后灭了口!”

阮筠仪当下除了震撼,更深觉后脊生凉,如同鬼魅怪邪缠身。阴惧之心根种,激起鸡皮阵阵,僵麻了大半身躯。

她知道,邓贵人此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是我失言了妹妹,你便当做从未听过我这番话,免得无端连累了你。”邓怀君渐渐理智下来才道。

“如今才知姐姐命途多舛,筠仪虽无力替姐姐做些什么,却能体会姐姐的身心之疲痛,”筠仪轻叹一声,“姐姐,你便安度余生,平和喜乐,才是对当日姐姐至亲舍身而去的报答,囿于苦恨,如何能够解脱呢?”

“我知你所说,只是谈何容易?”邓怀君终于平复下来,又道,“妹妹见我这样,怕是笑话了,我自是会保重的。”

“姐姐明白便好。”筠仪轻声道。

目送邓怀君与晓芸离去的身影,筠仪仿佛瞧见她的芳华躯体被无望的魂灵压迫着,一时觉得她憔悴地像个于生活颓丧的老妇人。筠仪这才想起那铜香炉或许便是邓家家物,那小笺邓怀君从未发觉,兴许是邓父抑或邓成君留下的,自己盘算着待下次相约便交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