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瓜州暗流
李明晨戴着斗笠，一面走，一面留意周遭。
大冬天戴斗笠，本来凉飕飕的，不过李明晨在路上又顺手买了一顶帽子。内戴帽子外罩斗笠，这个打扮虽则现眼，但据他近些时日的观察，如此打扮的人似乎不少。
这戴斗笠的人，寻常百姓是不敢招惹的。这些人多是本地的江湖好汉，也有许多干的是无本买卖，专一截杀来往的商队。但无论是哪一种，好勇斗狠的事干得多了，手底下难免就有些许人命。有了人命，自然而然的也便有了仇人。为了不叫仇人发觉，最好的办法便是遮住面容，因而这斗笠一物，卖得最是紧俏。
不过……
李明晨是细心的人，一路走，一路就越发觉着不对。
今日戴斗笠的江湖好汉固然是多了许多，可那些未戴斗笠的，却也有些不寻常的人物。譬如此时在他的视线里，就有七个猎户打扮的汉子赶着大车往来。这伙人的大车，看似是驮的毛皮，但李明晨有七成把握，这些毛皮底下定是一捆捆的尖刀。
瓜州这里用得上毛皮的，多是达官显贵，那些人是住晋昌的。可这伙人赶着大车，却是往长乐方向走——那长乐县并不富庶，十家里有九户是穷鬼，多少人用得起这么一车的毛皮？
不止这一处。
李明晨很快又发现另一伙人，这些人虽然穿着各色衣物，走路却有些罗圈腿。
罗圈腿虽然也不稀罕，可近距离同时出现了十几个，就有些稀奇了。
而且据李明晨观察，这些人不像是天生的，倒更像是常年骑马养出的毛病。
瓜州这地界上，有条件常年骑马的，那都是什么人？
马匪！
李明晨可以断定这些人定是马匪，瓜州城外也确乎有马匪，数量还不少。那些团伙啸聚山林，有时候连通家夏户、鹿云魂奴从部、绀色沙鹄奴从部也抢，剽悍异常。有时候为了确保自己的营生，那些马匪团伙也会派人来城里打探消息，以便早做埋伏。甚至有的大型马匪团伙还会在城内设置秘密窝点，既做正规产业，也方便打探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可问题是，就算是那些窝点里，正儿八经能打能拼的马匪也不会太多的！
原因很简单，马匪之所以做马匪，主要目的是求财。这些人好吃懒做惯了，根本不事生产，一心好勇斗狠，整个人的气场也就邪乎得很，或凶狠或流气，总之，不似好人。这些人莫说打探消息，往那一杵，那气质自己就暴露了。因而这被派遣进城的马匪，都是特地挑选的，要么模样周正，要么能说会道，这些人长久在地面上，远离马背颠簸，腿却是直的。
陡然间来了十几个能打能拼的真马贼，若说这些人没有图谋，李明晨是不信的。
忽然——
啾啾。
一道欢快的叫声响起，青色的小鸟轻轻落在了李明晨的斗笠上，用力蹦了蹦，随后展开翅膀，箭也似地飞走了。
不过李明晨知道，小青并没有飞远，它一定就在附近，暗中保护着自己。
小青回来了，那么自然师父也就收到了自己报的平安，只是不知师父有没有讯息要传来。事不宜迟，该走了。
想到这里，李明晨加快了脚步，路子一转，进了白龙观。很快，就有了一伙脚夫迎过来。
这白龙观名为观，实际上是个地理名词，大约就与地球上的bJ天通苑是一个命名路数。白龙观里最多的便是牙行，瓜州最穷苦的一批无产者们大多在此做工，出卖自己的劳力与汗水，换一碗饭吃。
白龙观是个妙处，除非富贵之人，否则也没有什么人没事会走到这里来的。
又回来了……李明晨有些恍惚，六年前他也是这里出卖劳力的人的一份子，如今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他正想着，忽然就听见极低的一声：“李头儿。”
李头儿指的自然便是他李明晨了，这句话不用想也知道，是迎来的那伙老兄弟里的王福叫的。
果不其然，王福领着十来个脚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挑着担子，其间乃是油、盐、酱、醋、米、面、酒、肉等家常日用物件，看上去采买量极大。
李明晨点了点头，与他们寒暄几句，就地脱了斗笠，将他这身衣服脱下，里瓤一翻，就换了个花色了。原来他这件衣服是双面的，里外不同款式，他这里面款式可就厉害了，乍一看竟与大红的觉士会僧袍十分相像，随后他又接了王福递过的念珠和黄僧帽，整个人就完全成了一个觉士老爷了。
“哈哈，李头儿还挺像……”
一个脚夫汉子忍不住乐了。
李明晨摸了摸脑袋，自己也乐了。他朝着脚夫们一拱手，笑道：“还要多劳烦诸位兄弟了，咱们快些走，否则耽误你们下单生意，总是不好。”
人群中几个人嚷了起来：“些许事，值当什么？”
“李头儿未免瞧不上人，我等穷汉，也懂义字。”
“李头儿的事，俺们兄弟三五日也做得，不打紧。”
这些话听着暖烘烘的，但做脚夫是一单一单做的，李明晨这边采买量虽大，却是熟人，还须优惠，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赚钱。他们做些苦工，挑着重担走上一里地，也赚不得十几文钱，倘使遇着穷客，往往十几文还得饶他几文出去。似这样赚钱，只有每日间多做几单、或是走远路，日子才有着落。故而这些脚夫说三五日也随他去，是很重的情义。
李明晨再次朝他们一拱手，浩浩荡荡一路人就这么招摇过市。
不得不说，李明晨的这个办法确乎是好。瓜州虽则觉士会势力不大，但觉士老爷的厉害却是人尽皆知。这些红袍黄帽的家伙，一个个都如那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招惹上了，莫说是夏人百姓，便是唐古坨贵族，大多也是惹不起的，因而都不敢细看李明晨。
走了约莫五里路，李明晨远远的望见一片客店林立，往来的人也多，叫卖的摊贩也多，看去非常热闹。
这却是一处村集。
原来瓜州人人向佛，这小小一个地界，倒有许多的寺庙。这其中虽说是慈云寺隐隐为首，但也有几处大寺很是闻名。就如眼前这西来寺，便是如此。
这寺庙由于多有香火、田产，往往单靠寺内和尚是种不过来的，故此寺庙就雇佃农来种。这些佃农由于侍候田地，不可住得太远，因而最终又依着寺庙形成村落，喷完便多了。人一多，吃穿用度便有了需求，这也就导致这里三五时便要开个村集，热闹非凡。
换句话说，这里鱼龙混杂，来什么人也不稀奇，生面孔自然是常有，成群结队来此的乡邻，更是常见。
更妙的是，这些大寺庙由于香火极盛，逢着庙会，外来香客在此短住半月一月的，也不稀奇。这些需求在此摆着，就促使寺庙出资修建了许多的客栈，李明晨安顿小谭、徐德龙等人，便是在这里了。
也是事有凑巧，小谭徐德龙他们来此虽则人多，但听闻是远来香客专为等候庙会，也就无人好奇了。
这样的人太多了。
李明晨想着，自己也不禁觉得自己的确聪明。
随后他眼角一瞟，发现先前所见赶着大车的猎户们竟然也出现在这里，而他们的摊前，一伙打着罗圈腿的人正在挑挑拣拣。
李明晨不由心中微沉：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