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汇合（上）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当你在屋子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还有一千只。
这句话金云鄂当然没有听过，但将这句话里的意思套用到此处，大约是没有多少问题都。
当马匪们发现第一顶标志性的毡帽时，其后跟着的必然还有一百个、一千个！
“来了！”
季伯长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这句话像是强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时，不仅是他的声音，就连他的手和身体都在颤抖。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心也跟着“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哆哆嗦嗦的，他解下自己的箭囊，开始往箭矢上戳符。做这件事时，季伯长的手抖得相当厉害，厉害到根本不像是一个弓箭手的手。
弓箭手需要稳定的双手，就他现在的状态明显并不适合胜任这份工作。
不过他已经算是做得最不错的了。城墙上别的同伴们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或者说，比他还要不如。如果说季伯长还只是颤抖，城墙上除了耕山煤矿中的其他马匪们就完全是慌乱了。有几个家伙甚至就连箭头上戳上符都做不到，手指都被划破了好多次。
“你这是干什么？”
刘秀清好不容题看清了季伯长等人的举动，心生疑惑。
季伯长脸色发白，但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这个是爆炸符，会爆。”
其实他不必解释，但不说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憋疯。
“爆炸符……会爆？”
刘秀清喃喃自语，随后他一拍脑门：“我说，要不你分一点爆炸符给我？”
“给你？”季伯长勉强的笑了笑，欲言又止，“这东西需要一点元气驱动，你……”
刘秀清兴奋地摆摆手：“嗨，我是用不了，可你想啊，我们这里，不是还有火药么？”
季伯长弄懂矿工的话了。
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慌的家伙，季伯长不禁打了个冷战。
………………………
哒哒！哒哒！哒哒！
居哩哩哩哩哩——
马蹄声逐渐壮大，战马的嘶吼声逐渐清晰，王庭勇士们参差不齐的军容开始浮现。脚步踏地的声音闷闷沉沉，犹如大锤。
马匪们不禁吞了口唾沫，即使今夜大火熊熊，空气炽热，他们仍旧留淌下一串串冷汗。
见鬼！这帮胡人跑动是如此用力，他们每一步踏下，都有人怀疑他们要把石板街面都踩烂了！
咚！
咚！
咚！
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响起，马匪们面色难看至极。跟这种军队打，他们如何抵挡得住？
不要说刀枪、战马，光是听这脚步声，都足够让人生出无力感。
“他们……来了！”
一个马匪恐惧的叫嚷出声，先前的勇气彻底化为了乌有。这家伙尖叫着想要逃离，可自打说出了这么一句之后，全身的气力就似乎全都被抽走了。这家伙明明想要一边逃一边歇斯底里的发泄怒骂，可话到嘴边却没了声音，手脚也一时软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非止他一个，马匪们大多都走了类似的反应。他们一时不走，少半是出于对金云鄂的信任，大半则是由于极度的恐惧令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
事实证明，恐惧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无论他们再如何瑟缩畏惧，该面对的，仍然还是要面对。
胡人们真的来了！
在马匪们的视线之中，这支袍子和铁甲掺杂的军队正在卯足了劲奔跑，行动之间，像极了一道斑驳的铜墙铁壁在迅速推进！
大地在靴子底的凿击之下行动间，没有化完的雪泥不断溅起，形成了一道道白绸般的遮挡。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很快雪幕就会被周围炽热的空气融化，水汽蒸腾的夜幕之下火光熊熊，空气中白茫茫一片，构成世界的笔直线条在短暂的时间内变得怪异且扭曲，而那道行进中的铁幕在这样的视线之下怪诞而不真实。
胡儿们仿佛是自地狱中归来的魔鬼军团，他们——全速前进！
“冲！”
“快！快！”
唐古坨语的怒喝已经可以较为清晰地传递进马匪们的耳中，甲胄之间的碰撞声则更不必多说。来自玄武大街的火光反射之下，胡儿们的刀枪闪烁着的寒芒汇聚成了一片刀光的海洋。
“冲过去！”
为首的胡人主官拼命的嘶吼着，在他的带领下，胡人们的进军更加可怕了。
他们像潮水般涌来！
“大……大先生……”
开始有马匪呼唤金云鄂的名号了。
“咱们……咱们打得过么……”
又有人发出这样的担忧，但意有所指。
“不如……”
更有甚者直接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阿觉东本不无嘲讽地看了那支行进中的军队，扭头对金云鄂说道：“大先生，看我王庭勇士是否雄壮？”
是否雄壮？
金云鄂玩味地看了一眼这个家伙，从后者脸上捕捉到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优越。
金云鄂咧嘴笑了起来，看阿觉大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猴子，讥讽之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光芒。
马匪头子感觉到了自己智商上的绝对优势。
那只青鸾此时仍旧停留在天上，与地面上的胡儿们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也许都有半个城区，那只青鸾形象华丽，却似乎不敢奋力飞行，并且……它的飞行不是直线。
高空之中没有任何的遮蔽物，它若只是路过，为什么不肯笔直地穿过晋昌？
带着这样的疑问，金云鄂眼珠子一转，有了些想法。
不久之后，在他的“千里眼”观察之下，他发现胡儿们时不时就回头看上一眼——每每一回头，胡儿们的速度就要更加快上几分。
果然如此……是喻太岁的救兵么？
这样的事情，他一个马匪头子都看得分明，阿觉大人堂堂一个东本，居然看不出来？
看来自己之前高估这帮胡儿们了。
金云鄂不无讥讽地想着，看向阿觉的眼神更加玩味。
阿觉大人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并且不明所以，旋即情绪转为恼怒。
他如今纵然是阶下囚，身不由己，然而金云鄂这帮人却也必死无疑。
王庭勇士一到，这支不堪一击的马匪如何抵抗？
所以在阿觉看来，金云鄂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完全就是小丑，上蹿下跳一番，最终还是只有滑稽的结局。似此等丑角，不知死期将至，竟然还敢对他不敬？
“不知死活！”阿觉大人冷哼一声，独眼里只剩下浓浓的厌恶。
金云鄂看着他，语气古怪无比：“阿觉东本，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暂时没有杀你？”
阿觉唯一的瞳孔突然一缩，随后，一口气刃无声的切下他的头颅。
咚，骨碌碌……
大好头颅落地，闷响中就地乱滚。原本生出了心思的马匪们顿时一凛。
金云鄂懒得去管这帮马匪们在想些什么，随意的说道：“把这个头颅交给刘秀清，他知道该做什么！”
一个手下唯唯诺诺的应了，很快，一支马槊上挂上了阿觉的头颅，“咻”，被城墙上的季伯长接个正着。
扭过头，金云鄂以“扩音术”喝道：
“你们在害怕！”
“没有必要害怕！”
“抬起头！看看天！”
“这支胡儿兵根本不是勇士，他们只是临阵脱逃的懦夫！”
“玄武大街的大火是我们的人放的！”
“是的！我们，也有援军！”
我们也有援军。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马匪们只是短暂的神情一喜，随即这股气势就一扫而尽。
对此，马匪头子也不在意。在他看来，没乱就不错了，不能指望更多。
马匪头子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镇定，他甚至还有闲心测了测敌人与自家所在的距离。
随着敌人们的马蹄越来越近，马匪们越发的慌乱，许多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显然再也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
马匪们没有退去的真正原因，在于他们发现了金云鄂方才的话很可能是对的。
青鸾已经彻底跟定了那些行进中的胡儿们，双方完全处于一条直线上了！
青鸾……莫非真是我们的帮手？
许多人心中升腾起这个念头。
正是这种奇怪的侥幸心理支持着马匪们坚持到了最后。
这些家伙们之所以留下来，一是想要发财，二是不愿真个放弃了金云鄂。然而这些理由顶多只能让他们一时头脑发热，真个出现了问题，他们却仍旧还是自家性命优先。
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这一丝勇气，不是那只青鸾给的，而是金云鄂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借口。
马匪们何等贪财，金云鄂早就摸透了。只要还有理由让他们留下来，这帮家伙是舍不得放弃一点利益的。弄懂了这个道理，事情也就好办了。
他们缺乏必须留下来的理由，那么金云鄂就给他们提供一个。
青鸾是援军！玄武大街的大火是他们的人放的！城里有钱财！
三重刺激之下，马匪们又升起一丝希望。
至于青鸾是不是真个援军，其实不重要。
因为肯信他这句话的必然是要留到最后的。留到最后的人就必然面对胡儿们。
由不得他们。
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并非做不到，而是缺乏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待最前排的马匪们依稀看得清胡儿们蛮横的脸庞时，金云鄂终于下令了。
马匪头子涨红了脸，满脸激动地抬起了手臂：“预备——”
正在此时，天穹上那只青鸾忽地一个加速，如一颗青色的陨石般砸了下来！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整个城区都明显感觉到了震感。青焰升腾起半球状的大范围爆炸，烈焰清澈如水波荡漾，裹挟着爆炸产生的强劲气浪，瞬间将无数行进中的胡儿们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