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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谁也忘不了这次梦魇般的经历。升降机嗖嗖地朝上直飞,然而一分钟过得像一小时那么慢。每到一个平台,他们就一跃而出,再跳进另一架升降机,一按开关,又继续朝上飞驰。从升降机的钢格子顶上望出去,可以看到遥远的上方有一个井口的小光点,它越变越大,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圆圈。他们兴奋地眼睛盯着那砖砌的井口,升降机不断朝上飞升,欣喜若狂、谢天谢地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俩从牢笼中跳出来,双脚重新踏上草地。

真是千钧一发啊!他们还没有跑离竖井二十步,安置在井下深处的铁标枪已经刺进大地母亲的神经结,伟大的时刻来到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比安和普利策都无法说清楚。两个人好像被一股旋风卷倒在地,象足球场上两个溜溜打转的球在草地上打着滚。同时,传来一声从未听到过的震耳欲聋的怒吼。许多人试图描述这可怕的声音,但有谁能够把它充分地表达出来呢?在这一声吼叫里,有痛苦、有愤怒、有威胁,还夹杂着大自然的尊严受到凌辱的感情。由这一切汇集成骇人的尖声厉叫,整整持续了两分钟之久,好像上千只汽笛齐鸣。这声音持久而凶猛,惊呆了天地万物,随着宁静的夏日空气飘向远方,最后回响在整个地球上空。历史上没有任何声音能和这地球受伤的疼痛哀叫声相比!

比安和普利策耳聋目眩,感受到震动和吼声,感受到地球在喊痛,痛得直叫唤,而这一不寻常现象的其他细节,则是后来从别人的描述中才知道的,逃出来后,比安问过普利策:“这是我们向往的世界吗?”

从地壳里最先喷出来的东西是升降机,其他机器因为紧挨井壁避开了冲击波,而升降机则首当其冲。在吹管里放进几粒小丸,它们会互相隔开一定距离按次序射出来。同样,这十六架升降机也依次射出,在天空中翱翔着,组成一条蔚为奇观的抛物线。其中一架落在附近的小山上,另一架落在田野里。在场的观众断言,在他们所见过的奇景中,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十六架升降机在蓝色的宁静天空邀游的景象。

接下来的是喷泉。这是一种具有沥青浓度的黏糊糊的脏东西,向上猛喷到约600米的高空。在上空盘旋着看热闹的飞机好像被高射炮打中似的被迫着了陆,飞机和人一起栽进污泥中。这种可怕的喷泉,奇臭刺鼻,好像是地球维持生命所必需的血液。否则,就是一种保护性黏液,就象臭鼬的臭气,大自然用它来保护大地母亲免受自封“伟大科学家”的古南山之流的侵犯。然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个在土山顶上稳坐的主犯倒干干净净脱了身,而那些不幸的报界人士,由于正对着喷射线,反倒被这种污物弄得上下淋漓,浑身湿透,以致后来好几天都走不进社交场合。那股喷出的污物被风吹向南方,降落在丘陵顶上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头上,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没有人死伤,房子也没有损坏。有许多房子臭气冲鼻,至今地上还留下污物遗迹和余臭,成为这次伟大事件的纪念品。

再接下来是坚井自动闭合。如同一切自然伤口的愈合一样,总是由内及外,大地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它重要机体上的裂缝。竖井井壁合拢时,发出高亢持久的劈啪声,先从地下深处开始,越朝上声音越大,最后一声震耳巨响,洞口的砖砌建筑猛然坍下,互相撞击。同时,象小地震一样,大地颤抖着,把山包土块也摇塌了,而曾经是坚井井口的地方,砾石断铁之类倒堆起一座高达约15米的金字塔。古南山教授的实验不但就此告终,它的遗迹还永远埋葬在人眼看不到的地下深处。若不是瑞典皇家科学院在那里建起一座方形尖塔,子孙后代就很难知道这桩蔚为奇观的大事发生的确切地址了。

还有便是雄伟的终曲。这一系列现象发生以后,人们愣住了,久久不能作声,全场一片紧张的沉寂。随后人们渐渐恢复了神智,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恍然悟到这是卓绝的成就,是宏伟的构思,是神奇的工程。他们不由自主地一齐朝古南山望去。赞美声从田野的每个角落传过来。从古南山所在的土山顶上往下看,是一片片昂起的人头的海洋,只有上下起伏挥舞着的手帕夹杂在这海洋之中。比安现在回想起来,古南山那时的神情举止还历历在目。古南山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毫无疑问,他那个形象将被永久保留下来,因为比安当时听到照相机就象地里的蟋蟀一样,咔嚓咔嚓地响着。七月的阳光照在古南山身上,好像镀上一层金。他庄严地向四方鞠躬致意。科学圣人古南山,先驱领袖、伟大人物古南山,他是迫使地球予以承认的第一人。

众所周知,这次实验的后果涉及整个世界。诚然,这颗受伤的行星,并没有在其他地方发出像在苏格兰高地发出的那声嗥叫,在苏格兰高地,是由于它暴露的内表皮受到了刺激。可是,它在其他地方的表现,显然说明它是一个有机整体。它从每一个岩洞和火山口发泄愤怒,火山的吼叫使人担心大难临头,大地撕裂、愈合、撕裂……地震使人恐惧绝望,天灾由人祸!贪、嗔、痴、慢、疑、不正见,难道不是人间悲剧根源?海牙国际法庭作出判决,古南山支付五十万元,作为对遭受破坏的郁金香种植园的补偿……

公元4052年,巨型电脑在轻声歌唱,那是成百上千的平静声响组成的低沉的嗡嗡声。这是一首永无休止、自唱自娱的歌,既富感情又不冲动。巨型电脑有存储器、主机、统计操作器等68种部件,它绵延在筠连城郊区广阔的喀斯特地表下面。经由它的无数的通道,就像血流过人体一样,两亿五千万张卡片迅速、准确、川流不息地来到这里打上电子标记,随后又传送到别处去释放标记。在温泉小镇的一家医院里,—个婴儿出生了,她被抱到扫描器前,由电子触手分别触及头、胸、手腕和脚踝。一张新的卡片便出现在这个大城市地下的电脑中,过一会儿由主机拷贝后,inind就加入了筠连城联邦的人口之中,作为她终身的身份卡,并留在电脑中。

在温泉附近,一个机器人警察发现了一名脸朝下跌落在地的成年男子,就背着他穿过围观人群,来到停在路边的警车前,经过粗略的检查,在死者的衣袋中摸出一张身份卡。警察把身份卡在扫描器前出示一下,同时报告了情况。在这个城市北部的83号电脑里,身份卡JLEA即被弹射到一条侧通道中,通过数台存储器,最后落入标着“死亡”的接收器中。卡片随即转往位于筠连的电脑接收器中。然而这一次,却出现了技术专家和权威认为只有亿万分之一可能性的异常情形。当卡片被弹射到侧通道中时,电流的一次微小颤动引起了一次“回波”,紧随后面的那张卡片也被弹射进去了。于是身份卡becon归入了死亡档案。很快地在筠连城,备份档案也出现了同样的操作。

在筠连城,这一天对于每个人,包括侯赛因都是一生中极为普通的一个日子。侯赛因是从巴比伦移民来的,在比安拥有的快递公司干活,下班后,他觉得与其回到他那冷冷清清毫无生气的单人房间,还不如到自动餐厅去用餐。只需把身份卡插入识别槽中,无论是在家中或是在自动餐厅,价格都是一样的,主要的区别在于在自动餐厅,你可以实际看见一排排的饭菜而非仅仅看到图像。同时,那里的环境自然也热闹些。侯赛因在电脑控制钮上按下自己的选择,在机器人出纳员处领取了饭菜,注意到他的收据是蓝色的。距“发薪日”还有—个礼拜,他皱皱眉头。每月这个时候,他就背上“赤字”。有几回,在发薪日的前几天,他甚至不得不通过烦琐的程序,向比安申请额外借款以维持生活。他还算是幸运者中的—个,他从事体力劳动,可以得到一些信贷。

侯赛因打量着周围的用餐者,最后选中一个略呈肥胖的中年妇女。她独自一个人坐着,托盘上放着高热量的食物。他灵巧地从桌子之间穿越而过,站住后,微微一笑说:“可以吗?”然后就端坐在她对面。最初的一阵,他专心对付自己托盘上那份略显寒酸的食物,没有理睬那音响不大却是用意深远的餐厅音乐。餐厅播放的音乐是从心理学角度加快消费者的动作,让每小时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