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超过三分钟了，阿尔法狗仍旧迟迟没有落子。
台上坐着的黄士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屏幕，他知道这一手的搜索深度会非常深。
往后七十到八十多步的程度都会被考虑进来，这是大家一同商讨制定的策略，第一步走得深一些，因而需要相当的时间。
如果李世石的反应在意料之内，后续的搜索就可以基于这个结果，大大减少时间。
台下，谷歌前首席执行官施密特不明内情，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此前信心满满，已经发布了类似获奖感言的讲话。若是这出戏演砸了，自己的老脸可没地方放。
“落子了！在另一边的星位上。”阿尔法狗想了三分多钟，却并没有下在什么让人意外的地方。
这让吃瓜群众瞬间觉得，也不过如此。
不就是下星位附近吗？我半秒钟就能做出这个回应。
“之前与樊麾的棋局当中，它也是下的星位是吧？”
“对，它非常热衷于下星位，可能这样变化稍微简单些，如果下小目，则又会复杂不少。”柯洁此时的评价语气仍旧比较居高临下。
“哎呦！李世石这是什么招？黑骑士？”柯洁看到黑第七手下在了右侧边上，啧啧称奇。
“职业比赛里我还没见过这招呢，李世石第一局就故意打这种怪招，恐怕是认为阿尔法狗看了许多职业选手的棋谱，想要用盘外招来考验它。”
乐视这边的演播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在柯洁点出这一招职业比赛见所未见之后，大家的聊天的内容差不多是齐齐认为，阿尔法狗完全没有学过这一招法，想必一定会进退失据。
“阿尔法狗的落子变快了，这说明李世石的落子在它的意料之中。你看，现在的计算时间基本上就在几十秒钟之内。”
施密特方才非常的焦躁不安，孟繁岐不得不安抚了他一下。
“黄哥有些紧张了，看到没，他拿起棋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孟繁岐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笑着跟戴密斯调侃道。
“坐得近了，现场看才能感受到，李世石这样的人是有那种气场，那种精神力量的。在他的领域内，坐在他的对面，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戴密斯也感觉口干舌燥，这次会战是他人生的一个巅峰，虽然没有上场下棋，但紧张程度并不会低到哪里去。
很快，已经接近二十分钟过去了，场面上大约是下了二三十手。
“现在应该是势均力敌吧？”乐视这边，有人征询柯洁的看法。
“我们看是势均力敌，不过阿尔法围棋可能会有自己的判断，这个我们不得而知。”
“阿尔法狗刺了，在五11的位置，真的难以置信。”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真的人类在下棋，很难相信它是某种程序。”
“从最开始，两边就进行了激烈的交锋，阿尔法狗就像是一个杰出的九段棋手，它刚刚的行为实在太具有进攻性了。”
“这一手刺太恶心了。”柯洁吹牛吹到一半，感觉情况和他想的有点出入。
与几位嘉宾一起摆了好几种变化，却始终找不到比较舒服的下法。
“二十几手就疯狂对攻了？”戴密斯稍微看得懂一点围棋，激烈的对抗让他感觉胸口很闷，连续长吐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我去看看后台那边胜率怎么样。”孟繁岐毕竟还是看不懂围棋，只是看两人对弈，看半小时人就晕了。
而这场棋，两边加起来得四个小时左右，孟繁岐已经坐不住了。
“李世石23手靠得太凶了，被阿尔法狗接连两手疯狂反击。”
柯洁和古力虽在不同的节目中，却一致地认为李世石在这里的下法有待商榷。
“他可能是觉得电脑的方式会更加被动，却没想到阿尔法围棋竟然如此好战，直接将局面导向了非常复杂的那一条道路。”古力感到非常惊讶，没想到这局棋一开始就如此精彩。
“李世石的时间已经比我们要少了。”来到后台监控间，孟繁岐发现李世石陷入了长考。
阿尔法狗开局缓慢导致的时间劣势已经完全弥补回来。
“我们的胜率从开局的55开始，已经一路走到64了，稳中向好。”
“那我就放心了。”得到反馈的孟繁岐心中大定。
“说句真心话...如果我是李世石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柯洁感觉这个棋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该怎么下。
虽然嘴上说着：“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下出这个布局。”但这其实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几乎无法处理这个棘手的局面。
“趋势不错，胜率已经一路走上七十多了。”
孟繁岐在监控室看了一会，到小一百手的时候已经七三开了，便基本放下心来。
对于技术人员来说，还是在这个控制中心最有安全感。
席尔瓦就不肯和孟繁岐一起前往比赛间，他说在觉得这里舒服多了。
“或许在人类的高手眼中，棋盘上有势均力敌的阶段，有精彩的攻防转换。可在后台这冷冰冰的胜率图上，其实李世石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机会。每一刻每一秒每一步，他的胜率都在一点点流失，只是没有人能够察觉。”
感叹了一番之后，孟繁岐坐上操作台看了几个数据指标：“我们算力还是比较富裕的。”
这归功于孟繁岐大量精简了计算方式和网络结构。
“看他的表情！看他的表情！”黄士杰在李世石对面下棋，控制间里deepmind剩下的人全都是臭棋篓子，看不懂这个级别的对局，都是在看胜率。
不过除了胜率之外，大家还有另一种办法可以分析比赛的时局。
那就是看李世石的表情。
李世石的表情越臭，越是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一群人就越高兴越兴奋。
“我们在中盘的时候，为了保持三十秒到一分钟左右的搜索时间，我们通常搜索七八十步。一般来说一百五十到两百手这个范围，就足够阿尔法围棋拿下比赛了。”
施密特也来到了控制间，他同样看不大明白围棋。孟繁岐和席尔瓦为这位谷歌董事大概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从步数上来看，我们已经接近下杀手的时间了。”
施密特红光满面，很是满意。
裁判台上，樊麾和战鹰两人都有些怔怔地望着李世石。
第三位受害者即将出现，两人心中所想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懂你”。
孟繁岐回到赛事房间的时候，压力已经浓郁得宛若实质，几乎可以从房间里溢出来了。
李世石的女儿承受不住这种氛围，捂着脸没法继续看下去。李夫人只好带小姑娘出去透透气。
同时需要出门透透气的还有韩国棋院的院长，洪锡炫。
他以为韩国围棋的骄傲李世石会轻松地取得优势，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赛场如此痛苦的挣扎，在数亿人的注视之下。
“阿尔法狗在百余手的失误有点多啊。”
棋至尾声，在人类的高手眼中，阿尔法狗在收官阶段频频失误。
但不少人的脑中都有了这样的疑问，如果最后时分，阿尔法狗是以非常微弱的优势取胜，只差一目两目的话...
它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刚好只赢一点点？
“我刚刚沉默了一两分钟，是因为我稍微数了一下...阿尔法狗的目数好像比李世石更多一些。”
韩国棋院负责直播讲解的男解说，说到这里苦涩地笑了。
“我数了好几遍，之前我没说，是因为我不敢相信...”
“虽然看上去是失误，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基于大量计算的，所以恐怕算不上是失误。”
“太可怕了...这实在太可怕了。”
这位韩国男主播已经基本消化了李世石即将落败的事实，感叹道：“它就像是在迷惑对手。”
而此前非常活跃，开赛之处质疑阿尔法狗下第一手太慢的韩国红衣女主播，此刻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71..72”那位韩国男主播，已经不满足于在心中默算，而是拿起笔来在棋盘上又点了两边。
然而答案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输了...”他在直播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哈哈大笑着掩饰尴尬和失落，可表情的苦涩却出卖了一切。
“这太令人震惊了。”雷蒙德九段感觉自己胸口很闷，出不了气：“我此前以为阿尔法狗只能赢一盘...但是它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