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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韵竹别离王籽玉,回到家时夜深了,但她的心难以平静。有人喜欢她,她心里感到快慰,尽管这种喜欢并未激起多大的感情波澜。一个未婚女子得到男子的喜欢,毕竟是一种心理满足,王韵竹也不例外。王韵竹不喜欢抛来的爱,喜欢自己去寻找爱,因此对白丝铜的情意只表示理解和同情。她回忆自己参加工作后的状况,发现自己被工作所绑架。医生是天职,容不得半点亵渎,王韵竹恪尽职守,严格履行天职,让她失去本该享受的乐趣。她把高中时的唱歌爱好束之高阁,放在心中的楼阁里,让歌声与心声相伴。在医院没有哼歌的机会,职责和病人赋予她的是人道和治病,不允许她用歌声回报人道和病人。她无暇学唱流行歌曲,只是从广播里偶然听取断断续续的旋律,回家后偶尔哼几声。她也淡漠了读文学的爱好,经常翻阅的是枯燥的医书。她的精神世界里充斥着理智,理智把情感驱赶到一个狭小的角落,情感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叹息。王韵竹抚摸胸口,寻找角落里的情感,发现蜷缩的情感睁开了眼睛,欣喜地瞅着她。她轻轻地笑了,用手轻轻地抚摸它,居然摸到了它柔嫩的皮肤,娇嫩的心。她感觉平素自己太无情,无情地虐杀本该属于自己的情感。

王韵竹的书架上大多是医学书,有的是大学的课本,有的是从书店买来的医书。大学时买来的几本小说和诗歌被挤到书架的边角,仿佛被遗弃的孩子,满面灰尘。王韵竹顿发怜悯,连忙伸手抹掉书上的灰尘,把一本诗歌拿在手中。这是徐志摩的诗,她轻轻地读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沙扬娜拉。”

王韵竹笑了,低低地跟自己说,我不温柔,但我有几丝娇羞;我不是那位Rb女郎,但我会道一声珍重;我心里没有多少甜蜜,却有几分忧愁。王韵竹眼前跳出白丝铜的影子,一闪而过;又跳出王籽玉的影子,伫立在她眼前,向她微笑。在河边与王籽玉相遇,王韵竹只听见王籽玉的声音,没看清他的脸,但能猜出他脸上的各种表情,因为过去彼此熟悉,远胜徐志摩对Rb女郎的熟悉。她想让王籽玉的影子在眼前多停留一会儿,王籽玉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果然停留在眼前。王韵竹仔细观察,王籽玉有一张聪慧而活泼的脸,面色平静,眼神透亮,含几丝机灵;身材修长,结实而富有韧性;外表文静、优雅、诙谐,内里飘逸而潇洒。王韵竹笑了,让王籽玉赶紧离开,担心王籽玉发现自己琢磨他。王籽玉微笑着离开王韵竹,王韵竹合上书,眼前一片空虚,埋怨自己将王籽玉赶走,否则可以再说一会儿话,因为平时她很少有与人说闲话的清闲。

王籽玉正在灯下看书,李纹银走进屋。李纹银夜访,王籽玉有点惊奇,意识到他有重要的话说,于是给李纹银泡了一杯茶。李纹银看着绿绿的茶水,说:“你爱上了茶?”

王籽玉说:“我最近爱上了茶,茶淡雅清纯,是真君子。你尝尝,兴许也会喜欢。”

李纹银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清香宜人。你见到王韵竹了吗?”

王籽玉说:“受白丝铜之托,见了一面。她平静如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谁都走不进她的心,她的情感之门紧关着。”

李纹银摇头,不赞同王籽玉的感觉,说:“你看到的是表面现象,不是实质,王韵竹喜欢看小说和诗歌,能心静如水吗?小说演绎故事,故事中不乏爱情,她能不受小说的感染吗?诗歌抒发情志,激发人心底潜藏的情感,她能无动于衷吗?多亏你读了那么多书。据我所知,王韵竹并非心底平静的人,心中涌动着波澜,正在跟一个男子恋爱。”

王籽玉大吃一惊,说:“会吗?”

李纹银说:“你不信我信。据我看,她心中向往白马王子,此人非白丝铜,也非你非我,非白马王子不可。她的家庭条件好,人样好,又有高学历和好工作,心气也高,能俯身低就吗?不可能。”

王籽玉为白丝铜惋惜之余,心里迷茫、失落和惊讶。根据他对王韵竹的了解,王韵竹是个心底坦荡的人,不会隐瞒自己的心理,不过羞涩会将女人的爱情隐藏起来。王籽玉不愿琢磨王韵竹的心态,却关心李纹银对马月琴的情感。

王籽玉说:“最近你见马月琴了吗?”

李纹银说:“嗯。她不冷不热,没有一点热情。与你相恋时,我看见她的脸上燃烧着一团火,对我却只有一点火星。难呀!比登山还难。”

王籽玉笑了。马月琴已从王籽玉心中渐渐退去,原本鲜艳的红花,只剩一点残红,带走了鲜艳与芬芳。不料王籽玉眼前出现一朵淡雅的花,她没有鲜艳的花色,没有浓郁的芳香,仿佛水中月镜中花,轻轻地摇曳。王籽玉对它没有爱恋,没有寄予期望,只希望它自然开放,因为花红和花香迷人也惑人。他从爱恋中走出来,投入文学的花海,在文学花园摘取喜欢的花朵。他心头烦恼,既想深入了解文学,去考研,又想投身于写作。人在歧路,容易迷路,王籽玉难以取舍,必须痛下决心。他希望继续深造,又不喜欢高等学府浓重的书卷气,对学者的孤寂感到枯燥,对文人相轻不屑一顾。写作是件难度很大的事,凭他浅薄的文学知识和有限的社会阅历,很难写出好作品。在艰难抉择中,他选择了脚踏几只船。

王籽玉正在看书,有人敲门,急忙起身开门,王韵竹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王籽玉惊呆了,竟然不知邀请王韵竹进门。

王韵竹说:“不欢迎吗?”

王籽玉把王韵竹迎进门,泡了一杯茶。王韵竹看着一片片绿茶缓缓沉入水底,说:“我跟主任来县医院会诊,特来抽空见你,只能小坐。”

王籽玉说:“小坐别有风味,照样能令人回味。”

那夜王籽玉没看清王韵竹的脸色,只听见她清脆的话语。此时王韵竹穿着一身淡雅的衣服,脸色因兴奋而泛出浅红,微笑中含着几分羞涩。两次拜访王韵竹,王籽玉感觉彼此的距离近了,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王韵竹的眼神纯洁无邪,看着桌上的书,说:“总在看书,不累吗?”

王籽玉说:“消遣而已。还想借我的书吗?”

王韵竹咯咯笑,说:“高中时你的书对我产生很大诱惑,至今难忘,可惜现在没有时间看闲书,成天忙于工作。你倒清闲,有时间看书。”

王籽玉说:“这是大学时期养成的习惯,不看书就难受。我务虚,你务实,还是你的工作实在。跟着主任外出会诊,能学到东西。”

王韵竹说:“当然。医生需要经验,光有理论知识不行,会诊正是学习经验的好机会。”

王韵竹与王籽玉闲聊一会儿,飘然而去,留给王籽玉一袭清影和几缕幽香。王籽玉的心随之而去,久久难以平静。他钦佩王韵竹的敬业精神和学习精神,被她的上进心所感动。王韵竹心怀旧情来拜访,说明她不是薄情人。为什么不让她多做一会儿?他仔细回忆两人的谈话内容,暗自笑了。

王籽玉逛书店,买了一本外国小说,突然想起王韵竹喜欢看小说,于是买了两本小说。王籽玉想尽快把书送给王韵竹,便跑到医院去见王韵竹,听说她值夜班,只好等待。夜幕降临后,王籽玉再次走进医院,看见王韵竹坐在内科医生办公室看书。王籽玉轻轻地敲门,王韵竹抬头,看见王韵竹站在门口,说:“快进来。”

王籽玉进门,把手中的书递给王韵竹,说:“送你一本书,作为见面礼。”

王韵竹拿起书看了一眼书名,是一本外国小说,喜上眉梢,说:“我正想看外国小说,你怎知道我的心思?”

王籽玉说:“我自然知道,我们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你喜欢看小说,但看外国小说少,因此特意买了一本外国小说,让你享受西洋文学,接受西风熏陶。”

王韵竹说:“我的思想顽固,西风吹不化我的思想,看来你不怀好意。”

想起王籽玉的两次失恋,王韵竹不由得笑了,看王籽玉的神态,似乎并不忧伤。他强装欢颜,还是果真内心坚强?

王韵竹说:“此行还有别的事吗?”

王籽玉说:“别无他事,只为给你送书。上次你登门拜访,我不来见你,不合情理。喜欢你的职业吗?”

王韵竹说:“当初的确不喜欢医学专业,干上了这行,反倒渐渐喜欢了,看来人的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我总觉得自己的医学水平低,我要争取外出学习的机会,逐步提高自己。”

王籽玉说:“这样的机会多吗?”

王韵竹说:“虽说不多,但有机会。你想考研,考研容易吗?”

王籽玉说:“不容易。大学教学有缺陷,我学到的知识有限,但想尝试一下。”

王韵竹说:“既然想继续学习,不妨一试。上次马月琴来看病,聊到了你。她说你对她不冷不热,她只好投向别人。你怎舍得放弃她?她是你认识多年的同学,何必舍近求远。”

王籽玉说:“说不清。既然她有如此想法,我不强求,彼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王韵竹说:“我认为你足以与马月琴相配,她的眼光太高,你不妨拉她一把,兴许她会投向你。”

王籽玉摇头,说:“我不愿强人所难。”

自与王籽玉分手,马月琴有点轻松,多年系在身上的一条丝绦松开了,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舒展身子,自由自在地呼吸空气,不用仰望那张看了多年的脸,不用牵挂那颗原本属于她的心。她自由,也空虚,仿佛失群的羔羊,置于空旷的原野,周围衰草遍地;仿佛丢失了一件宝贝,然而她无能为力。她想伸出一双求救的手,又不知向谁求救,任一份珍贵的感情离去。阵痛之后,马月琴轻松了,只是有些孤独。

王韵竹说:“郝美菊长得漂亮,是一朵人见人爱的鲜花,但不是谁都能得到她。看来谈情说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将你都难倒了,何况是我。”

王籽玉说:“你跟我不一样,你的条件好,兴许求婚者络绎不绝。”

王韵竹说:“你错了,门可罗雀。我的门前似乎是个禁区,谁都不愿前来。听天由命吧。”

王籽玉说:“那你好好看我送你的书,兴许对你有益。莫愁前路无知己,一定有人惦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韵竹说:“管好自己,无须为我操心。欢迎你送书来。”

夜深了,王籽玉告辞,王韵竹将他送出大门,看着他远去,不知他是否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