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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枭雄落幕

桓熙和桓济也跟在桓冲的身后,一同来到了桓温养病的寝房之中。

“兄长,我来了,你身体怎么样?”

桓冲一进房门,就直冲到桓温的床榻旁,一脸关心地问候着。

“还好……”

看到桓冲,桓温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他正要和桓冲好好细谈一番,却忽然瞥到了闯入眼帘的桓熙和桓济,当即顿了声。

只见他抬起头,一脸严肃地道:“我与你们五叔有要事相商,你们暂且退下,同时告诉门外守卫,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入内打搅。”

桓熙和桓济闻言,登时一愣,不由得满心疑惑地对视一眼。

不过他们虽然迟疑了片刻,但还是遵从桓温的命令,乖乖地退出了房间。

见此情景,桓冲心头也闪过了几缕遐思,知道桓温要对他说的,一定是极为重要且隐秘的大事。

他颇为好奇地问道:“兄长急召小弟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冲弟以为,当是何事?”桓温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诡谲之色。

“小弟愚昧,不敢妄加揣度,还请兄长明示。”桓冲正色道。

他的心里当然有猜测,而且还不止一个,可是每一个猜测,都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骇人臆测”,纵然桓温是他一奶同胞的兄长,他也不得不忌讳。

“哈哈哈……”

桓温忽然盯着桓冲大笑了起来。

桓冲见状,却是十分镇定,一直神色不变地望着桓温,脸上连半点尴尬之色都没有露出来。

当笑声停顿,桓温一本正经地道:“此前我尚忧冲弟不能担起这偌大的桓家大业,今日看来,是我多虑了。”

“兄长此言何意?”桓冲眉头微皱道。

桓温虽然明知桓冲有明知故问之嫌,但仍然并无责怪之意,他正色道:“如今天下兵权,尽在我桓氏之手,我在之时,朝廷公卿自不敢有异,然我去之后,朝中公卿,岂会不设法夺权?当是之时,若无才堪大任者领袖我桓氏一族,恐怕江山离乱,桓氏之业,一旦而坠地!”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然后满怀期望地看着桓冲道:“我近来思来想去,我桓氏一门,唯有五弟才兼文武,心性城府俱佳,可以当此大任!”

此言一出,桓冲纵然心性再怎么好,也忍不住猛然一惊,面露惶恐,连忙推辞道:“兄长何出此言,三兄、四兄,才能俱在小弟之上,且‘伯道’贤侄已长,人才可称,小弟何人,敢当桓氏领袖?”

在他看来,桓温虽然说得如此真切,但却仍然难免有试探之意。

毕竟不论是再怎么亲密的兄弟之情,也比不上更加亲厚的父子血脉之亲。

桓熙已然被立为世子,继承桓温的基业,完全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且就算是考虑到桓熙尚且年轻,未经世事,不足以服众,他的前面还有三兄桓豁、四兄桓秘,比他更加合适领袖桓氏一族。

桓豁驰骋疆场,功劳卓着,人望颇高,几个儿子诸如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也是桓氏子侄中最显俊秀者。

桓秘纵然才被桓温免官,但是从年少时就以才气不同凡俗而知名,在疆场上也颇有战功,更重要的是向来自负才力,看不起他这个五弟。

如今桓豁远在荆州,桓秘、桓熙却就在姑孰,桓温只和他在“密室”中商议此事,多少还存在着一点令人犹疑的不确定性。

所以他并不是虚情假意的谦让,而是要桓温将话说明,他才好作出决策。

桓温哪里能不知道桓冲的心思,解释道:“三弟固然大才,然荆州乃我桓氏根本,非其不能守,且三弟年已五十有三,使其掌事,尚能几年?四弟名过其实,恃才傲物,我本欲使其在建康为我主事,但先帝疾笃不豫,他既不能提前知会于我,又不能为我暂制朝廷公卿,害我大失时机,难成胸中大志,卢悚入宫作乱,他又失职,使我有用人不明之名,他处事几番令人失望,我如何能将桓氏一族前途交于他手!”

“唉……”

说话间,桓温忽然叹息一声,又道:“人谁不爱子,但伯道才弱,群从兄弟,谁能服他?朝廷公卿,亦必轻之!他日若疆场有事,朝廷见逼,他一旦处置有失,便是毁家灭族之祸!自先父去后,我桓氏一族境遇如何,五弟自是清楚,能有如今这番基业,实属不易,纵不能传之万世,但也不当使其二世而坠!为兄这一番苦心,五弟可能明白?”

说话间,桓温那坚毅的眼神不由得饱含温情,眼眶之中,也泛起些许泪液。

他这一生,为了桓氏一族的强盛,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如今,被他亲手变成江左第一高门的桓氏一族即将变换“掌舵人”,回首数十年风雨过往,他竟变得依依不舍。

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再也无法支撑他将桓氏一族的地位继续带上更高的一层楼,为了桓氏不像庾氏那样“光耀一闪而过”,他必须谨慎行事。

话到此处,桓冲哪里还能不明白桓温真正的心思,他握着桓温的手,语气坚定地道:“蒙兄长如此信任,小弟敢不为桓氏基业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好!很好!有五弟这句话,我也可以安心去见父亲了。”桓温满怀欣慰地道。

……

不知不觉间,桓冲已到姑孰一月有余,桓温的身体也越发显得差了,那本来还意气勃发的面容,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苍老了。

桓温虽然依旧没有透露自己病重的消息,但在姑孰城中的桓家人,几乎都看出来他已经病重,难以持久了。

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后,桓熙和桓济好几次借着侍奉汤药之名,前去试探,却都被桓温给厉声轰了出来。

就连桓秘前去看望,也常常得不到桓温的好脸色。

然而桓冲却完全不同,常常在桓温的寝房内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地搀扶着桓温出来散步,独享温情。

似乎只有桓冲才是桓温的亲人一般。

这样异常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桓秘的警觉,他开始秘密关注着桓温和桓冲的举动,想要从中分析出桓温态度如此怪异的缘由。

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都没有找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

与此同时,建康城内,王彪之、王坦之和谢安三人再次聚集在宫内值房之中。

看着三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求赐大司马九锡”表章,紧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有道是事不过三,如今大司马已命人连上三表,咱们再不拿出一个态度,恐怕难以向大司马交代。”王坦之首先打破沉寂道。

“嗯……”

王彪之沉吟一声,看向谢安问道:“安石意下如何?”

“文度所言有理,不妨先口头回复使者,就说:‘朝廷议论已定,大司马安定社稷,功勋卓着,理当受九锡之赏,但赏九锡之事旷代所无,需谨慎行事,不可急于一时,还请大司马稍待。’待使者离去之后,咱们再加以拖延,或许还有转机。”谢安正色道。

这本是此前王坦之所建议的策略,谢安只是将回文变成了口头回复。

“我得到消息,大司马已然身染重疾,恐将不治!为稳住形势,也只得如此了。”王彪之颇为无奈道。

他虽然并不想同意赐桓温九锡之礼,但桓温已经几次派人来催,他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哦?若是如此,那是否先命中书草拟册文,暂安大司马之心?”王坦之灵光一闪,问道。

在他看来,既然同意了请求,就要有所动作,先把册文草拟出来,也算是给桓温表明一个态度。

“我本欲暂时搁置草拟册文一事,但想必也拖不了多久,那就先传出消息,说朝廷已经命人草拟册文,也免得他再相催促!”王彪之点头道。

“不知二位以为请何人草拟册文为好?”王坦之又问道。

谢安和王彪之闻言,不禁相视一笑道:“自然非袁彦伯莫属!”

他们所说的袁彦伯,正是当今的中书舍人袁宏。

袁宏出身陈郡阳夏袁氏,本也是高门世家,起家便做了谢尚的参军,后来转任桓温幕府的记室。

他才华横溢,文章俊秀,有“一时文宗”之美誉。

但就是这样一个出身高门,又身负高才的人,如今已然四十有五,仍然只是个小小的六品中书舍人。

其中的缘故,只因他看不惯桓温的专横跋扈和图谋篡逆,在所着文章和日常言谈中,对桓温多有直言冒犯,触怒了桓温。

虽然谢安和王彪之都知道袁宏才思敏捷,顷刻间便可成就数千言璀璨文章,但想到如果是给桓温写“赐九锡”的册文,恐怕袁宏就得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写了。

……

又是数日过后,姑孰城。

桓温刚一收到回报,得知了朝廷同意给他加九锡的消息,就命人将桓冲给叫了过来。

桓冲闻言而来,并没有注意桓秘悄悄跟在身后。

他进入桓温寝房,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闻朝廷来了消息,不知是何事?”

“我连上三表,讽朝廷加九锡之事,已经有了结果。”桓温淡然道。

“朝廷同意了?”桓冲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目前虽说是同意了,但究竟结果如何,还尚未可知。”桓温道。

“兄长此言何意?朝廷既然已经同意,如何能再相阻拦?”桓冲奇怪地问道。

“或许我病重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建康,我既命不久矣,朝中公卿又岂会让我如愿?”桓温苦笑道。

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切,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向建康送去了“求九锡”地表章。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朝廷公卿妥协,在他将权力交给桓冲的时候,朝廷公卿能够不出手阻拦,默认事实。

“朝中公卿?兄长指的是谁?”桓冲问道。

“除了两王一谢这三族,当今朝廷,还有谁敢与我抗衡?”桓温长叹道。

他这一生,都想着征服那些高傲的高门士族,可最终那些高门士族还是选择了忠于他们家族的利益,与他分道扬镳。

“王、谢……兄长所指,可是王彪之、王坦之和谢安三人?”桓冲问道。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桓温道。

“王叔虎已老,不足为虑,王文度、谢安石尚春秋鼎盛,小弟承业之后,当何以处置?”桓冲再一次问道。

“你想如何处置?”桓温反问道。

“或贬斥散地,抑而不用,或借机除之,扫清阻碍。”桓冲正色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桓温再次问道。

他并不相信,这种话,是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所能说出来的。

桓冲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小弟虽不会如此想,但他日必当有人劝小弟如此行事!”

“你可知我为何借机灭了殷、庾二族,却独独没有对王、谢族中一人动手?”桓温又问道。

“还请兄长指点。”桓冲一本正经地道。

“王文度、谢安石二人,为江左民心所归,时望所系,若一旦无罪而害之,则天下必然动荡,纵然我手中有兵,亦将因之离散!这道理,你明白吗?”桓温正色道。

“那此二人将以何职为限?”桓冲虚心请教道。

“唉……”

桓温忽然仰天长叹一声,像是经过了一阵沉思,然后叹息道:“他二人之前途命运,自有天定,非汝所宜处分!”

桓冲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桓温,竟然会将谢安和王坦之看得如此之重,但桓温看人少有走眼,谢安和王坦之之才,他又是亲眼所见,他也自知不如,所以只好坦然接受桓温的指点,正色道:“兄长之言,小弟谨记于心。”

……

时间的车轮滚滚而前,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建康城漫长的夏季,已经在朝廷与桓温周旋赐不赐“九锡”的博弈中悄悄溜走,一阵送凉的风雨过后,七月辗转到来。

受命为桓温草拟册文的袁宏现在简直已经快要气得发疯。

他在受命之后的第三天,就在几番纠结之下,将那篇他极不愿写的册文给写了出来。

但交给谢安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半句夸赞之词,还被谢安将册文给退了回来,而且谢安还在册文中用朱笔圈圈点点,改了好些个地方。

他看了谢安修改的文句,虽然不甚同意,但却也无法反驳,只好收下退回来的册文。

但一向文不加点,落笔不改的他,哪里能接受谢安这般修改,心头一时间涌出一股好胜之心,暗自发奋,又埋首案牍,完完全全重新写了一篇,势要让谢安无法修改。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安依旧在他重新写下的册文上修修改改,又一次将册文退了出来。

可气的是,他虽然坚信自己用词用句很准确,但依然不能说谢安改错了。

为了证明自己,这一次,他沉下心,闭门写文,写完之后,又自己修改了好几遍,足足用了十日,才心满意足地将册文交给谢安。

心里想着:“任凭你谢安石再怎么大才盘盘,这一次也休想改动一字!”

然而事与愿违,册文依然被退了回来,而且谢安修改的地方仍然比之前半点不少。

当拿到册文的那一刻,他的心态终于崩了。

他实在想不通,谢安为什么要如此“鸡蛋里挑骨头”!

所以,他很不服气地拿着这份“精心”写出来的册文去找了王彪之。

王彪之虽然早已看过袁宏写的册文,但却还是装作第一次看,一边看,还一边由衷地赞叹:“妙!妙!妙!真可谓是锦绣文章!”

看到王彪之一脸欣赏的模样,袁宏的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等王彪之看完,他故意上前问道:“王公以为这篇册文如何?”

“嗯……”

王彪之闻言一愣,像是沉思了良久,然后皱着眉头道:“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

本以为会再一次受到夸赞的袁宏听了这句话,猛然一惊,问道:“王公此言何意?”

他还没想明白,谢安之所以不停地修改,并不是嫌他写得不好,而是因为他写得太快了,打乱了谢安他们故意拖延的计划。

“难道彦伯果欲朝廷赐大司马九锡?”王彪之皱着眉头,厉声问道。

“这……”

袁宏顿时懵了,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般,心头暗暗吐槽:“让我写册文的明明是你们!现在却说是我想赐桓温九锡,简直是无理取闹!”

不过他心中虽然有些不平,但王彪之这一语,还是将他这个被蒙在鼓里的梦中人给稍稍点醒了些。

他连忙回过神,一脸严肃地道:“宏向来与大司马不协,王公岂能不知!”

“既然如此,彦伯岂能不明安石之意?”王彪之又问道。

“这……与册文何干?”

袁宏仍然对谢安接连改他文章有些耿耿于怀,没有注意到王彪之话中深意。

王彪之叹息道:“听闻大司马身患沉疴,疾病日增,当不复支久,自可更小迟回,迁延其事!不然,一旦此册文公之于天下,卿将何面目见天下人!?”

“呃……”

这时,袁宏才真正明白了过来,他连忙道:“宏愚钝之至,险些铸成大错,我这就拿回去仔细斟酌修改!”

……

这一拖,不知不觉就拖过了七月十四日。

这一天是己亥日,随着一缕秋风钻入窗口,拂过桓温的身体,一代枭雄,大晋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大司马、扬州牧、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南郡公桓温,吐出了身体里的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他奋斗一生,恋恋难舍的人世间。

不过,这人世间关于他的故事,却远远还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