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先谋人 再谋事
袭人见凤姐怒气冲冲离去，不禁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也走开了。
以她原来的脾气，指定又得说两句。
但现在觉得没必要，尤其经历小红那事后，她更是觉得没资格说。
没走两步，却听见宝玉喊她：“袭人姐姐。”
袭人只得转身回去。
“是不是有话想与我说？”宝玉笑问。
“不觉得琏二爷今日的行为反常吗？”袭人问道。
“琏二哥心中的怨气还没消呢，不要太当回事儿了。”
“二爷就不怕人说三道四？”袭人又问。
“我不是活在别人的嘴里。”宝玉满不在乎地道，“我知道琏二哥赌气而来，就是想看我与二嫂子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若我真怕了，岂不正合他意？”
“毕竟人言可畏。”袭人说道。
“人言可畏是因为人在乎，当不在乎时管别人说什么？”
“好吧，看来我的担心又多余了。”袭人唯有一笑置之。
“谢谢袭人姐姐。”
“谢我什么？”
“袭人姐姐当然是因为在乎我，才与我坦诚地说这些，我当然要谢了。”
“呵，你别怪我不理解你，我就谢天谢地。”袭人扭头去了，回眸一笑。
……
邢夫人叫走凤姐，说道：“本想派人请你过去我那边，想想还是我自己来算了，谁知来了又不见你，说你正与宝玉在一起，我只好自己找来。”
“不知太太有何吩咐？”凤姐问。
邢夫人左右看了一眼，笑道：“这里说话怕有不便，走，我们上车说。”
凤姐便与邢夫人共乘一辆车。
平时邢夫人对她没有这样和颜悦色，说话总是端着脸。
所以凤姐料定邢夫人来必有求于她。
倘若果真被宝玉料中，是为鸳鸯的事而来，那她心里更是有底了。
车里只有她们婆媳两个。
邢夫人仍悄与凤姐说道：“找你也不为别的，老爷托我一件事，我不得主意，先与你商议。因老爷看上了老太太屋里的那鸳鸯丫头，要她做姨娘，叫我向老太太讨去。你可有法子办妥这件事儿？”
凤姐一听，果然是这个。
只是心里纳闷儿，瞧邢夫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肯定之前没与任何人说，那宝玉如何得知？难道仅凭猜测？
先猜到大老爷看上鸳鸯，然后猜到托付邢夫人，又猜到邢夫人必来求她？
还是说宝玉已经在暗中调查大老爷？
不然这种事儿大老爷与大太太断不会先告诉别人，那宝玉怎会提前得知？
若没有宝玉的提醒，凤姐这会儿指定当机立断地推辞，不想干预此事。
可如今她笑了笑说：“这可是大喜事儿啊，先恭贺大老爷！”
“你也先别急着恭贺，我是来向你讨主意的。”邢夫人说道。
“这事儿还需要什么主意？”
“就怕老太太舍不得鸳鸯。”
“太太放心，即便鸳鸯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可要她的毕竟是大老爷呀！大老爷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儿子要什么，别说是一个丫头，就是心头肉也得割下来给不是？”
听凤姐这么一说，邢夫人眉开眼笑，感觉自己先找凤姐这个决定对了。
接着说道：“老太太若松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只不知鸳鸯怎么想？”
凤姐又笑道：“嗨，鸳鸯一个丫头还能怎么想？哪个丫头不想攀高枝往上走？放着半个主子不做，难道愿意一辈子做丫头？丫头将来配个小子，还是丫头的命。”
邢夫人心里更开心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只是听说鸳鸯心气儿高。”
“心气儿再高，终归是个丫头。”凤姐又说道，“难道鸳鸯还会拒绝不成？哪怕心里真心不愿，也不敢拒绝。倘若拒绝老爷，那让鸳鸯父母、哥嫂怎么办？将来如何面对我们？还想不想继续留在我们府里？但凡有些见识，都不会如此不识抬举。”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邢夫人忽然觉得这事儿已经妥了。
“太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凤姐笑问。
“那你觉得先与老太太讨，还是先与鸳鸯说？”邢夫人又问。
“我觉得无所谓。”凤姐说，“反正迟早都要面对，无论是老太太还是鸳鸯，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么说，一定能成？”
“我觉得一定能成。”凤姐说道，“儿子问父母讨东西，只怕父母没有，只要有，讨什么不给？父母的不就是儿子的吗？”
“那我去与鸳鸯说，你与老太太说，咱今儿就把这事儿说定了，老爷也高兴。”
“好！”
凤姐爽快地答应了，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她还是说道：“不过这事儿只是我的想法，至于老太太与鸳鸯到底怎么想，确实该去当面儿问清楚，万一哪个不愿意呢？毕竟人各有志人心难料。”
“是这个理儿，那我们这就过去吧。”邢夫人满怀憧憬地说道。
确实，与凤姐在一起，难得这么高兴。
很快，婆媳两个到了贾母处。
凤姐去哄贾母并支开鸳鸯，给邢夫人创造一个单独与鸳鸯谈话的机会。
每次有凤姐陪着老太太讲故事说笑，鸳鸯乐得清闲，很快便被支开了。
但凤姐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与邢夫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在老太太面前她却谨慎得很，只字不提鸳鸯的事儿。
很快宝玉来，凤姐更是如释重负。
而那边，邢夫人私下偷偷问鸳鸯，一问果然如凤姐所料，鸳鸯焉有不答应之理？
邢夫人喜上眉梢，偷偷出来等凤姐。
谁知凤姐出来时竟与宝玉一道，还不住地冲她使眼色。
邢夫人虽然愚弱，但不愚蠢。
瞧凤姐的态度，应该是宝玉来了，故而没与贾母说成。
待宝玉离去，再问凤姐，果然如此。
“鸳鸯答应没？”凤姐抛开自己这边的问题，先问邢夫人。
“答应了。”邢夫人乐滋滋地点头，继而嘱咐道，“老太太这边今儿没说成，找机会还是你来说吧？”
“好，没问题。”
“那我先回去准备，届时办得风风光光热闹些才好。”邢夫人喜悦地道，心想只要鸳鸯答应，这事儿基本没跑。
凤姐送走邢夫人，又与等她的宝玉会合去，一见宝玉便问：“如此安排可行？”
“放心。”宝玉点了点头。
“反正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耽搁太久了，二嫂子先回吧，回去不要与琏二哥争吵。”宝玉又不忘提醒。
“难不成他还敢提剑要打要杀？”
凤姐说完转身去了，不知宝玉这次又会掀起多大风浪。
但有一点她确定，宝玉果然深谋远虑地在下一盘大棋。
如果这次真让大老爷不问世事，那偌大的贾府，无论东府还是西府，都被宝玉明里暗里控制住了。
宝玉这是要行“攘外必先安内”之策，先把贾府内部自身的问题逐一解决，然后再集中精力图谋外头的事。
而解决内部自身问题的突破口，即人。
任何时候只要把“人”的问题解决了，许多问题都不是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就叫先谋人，后谋事。
思路看似绝情，却找到了症结所在，因为所有问题都因人而起。
人——才是问题的根源。
如果内部自身的问题不解决，外头闹得再大，只会加速贾府的衰败。
想通这些，凤姐觉得自己跟随宝玉只会让她更加决绝，更不怕贾琏了。
回到自己居处，平儿便着急地过来，小声说道：“二爷正在发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