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宫中来人
宝玉去了贾母处，见鸳鸯正心不在焉地为贾母捶腿。
而贾母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这是她独处时最喜欢的放松方式。
鸳鸯见了宝玉，便立马儿投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宝玉心领神会地点头微笑。
鸳鸯回之一笑，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祖宗。”
宝玉上去轻轻喊了一声。
“宝玉来了。”
贾母答应着，睁开双眼，但未起身，只是挪动一个姿势，继续歪在榻上。
“扰了老祖宗清修！”
“我这根老骨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让鸳鸯姐姐休息休息，我来替老祖宗捶腿。”宝玉说道。
“好，难得你有此心，鸳鸯，那交给宝玉来。”贾母吩咐道。
这样，宝玉接过鸳鸯的手艺活儿。
让鸳鸯回房休息。
贾母感觉浑身舒泰，忍不住问道：“宝玉最近学过这门手艺？感觉比鸳鸯还好，从前怎么没感觉出来。”
“老祖宗，也没刻意学，只是看了一些与养身相关的书籍而已。”
“你呀，正经书不喜欢看，那些歪门小道的书倒是爱不释手，你老子要是知道，又得教训你。”贾母说道。
“老祖宗，除了教人为恶的书，其它都算不得歪门小道吧？”宝玉笑着辩驳道，“我觉得这天下间，但凡是书，只要认真读，总能学到一些东西，吸收一点养分，将来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了。”
贾母点了点头，喃喃地道：“嗯，你现在长大了，万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与见解，我也只是说说，念叨两句，不像你老子，非得逼你读什么书什么书。”
“要不我喜欢与老祖宗说话呢。”
提及儿子贾政，贾母思念之心犹切，说道：“也不知你老子在那边怎么样？”
“这个老祖宗不必担忧了，老爷身在千里之外，担忧他也是徒劳无益。”宝玉安慰着说，“况且我总认为世事都有两面性，好坏也是相对的而非绝对，日子过得好有好的益处，过得坏也有坏的益处。”
“这话听得拗口。”贾母道，“什么叫好有好的益处，坏有坏的益处？”
“我是想说一切顺顺利利不见得好，人的意志与品行难以磨练，犹如温室中成长起来的花朵，经受不住风雨的洗礼。相反越是经历磨难，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梅花香自苦寒来，说的不正是这个理儿吗？”
“没错！”贾母欣慰地道，“你这样一解释，我就明白多了。”
由此联想到自家，贾母又不由得有感而发：“我们家子孙后辈沾着祖先的光，只学会了享福，却没学会吃苦。正因为吃苦者太少，以致成事者也太少。”
既然说到这儿来了，宝玉也算有心，笑道：“老祖宗，享福当然谁个都乐意的，可吃苦有几个乐意？”
“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老祖宗，道理一说都懂，可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宝玉笑道。
“宝玉也要多吃苦才行，你这一代就只有指望你了。”贾母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喜欢科考，我不逼你，但在其它事上，你要用心做出一番成绩来给世人看。”
“知道，不过老祖宗，我做成绩是为我自己以及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至于世上其他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好，你长大了，也成熟多了。”贾母感慨地道，“我们贾府是要有一个撑场面的人啊，不然用不了几年就要败干净了。”
“老祖宗尽管享乐颐养天年，我不会让我们家败干净的。”宝玉信誓旦旦地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稍顿了顿，贾母又道，“你想做什么，只要为了我们这个大家族好，尽管去做便是。我虽老了，可心里还不糊涂，分得清是非好歹。”
“多谢老祖宗理解！”宝玉由衷地道。
其实以贾母的聪明睿智以及在贾府的控制力，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肯定对他私下里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不说破而已。
但有一点宝玉可以确定，贾母对他大部分行为是默许赞同的。
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就够了。
正说着，琥珀进来禀道：“大老爷传话说让宝二爷过去一趟呢。”
“好，我这就过去。”宝玉回道。
“你大爷为什么找你？”贾母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再说，老祖宗先歇着。”宝玉便起身去了。
经过鸳鸯房间时，偷偷对鸳鸯说：“鸳鸯姐姐放心，大老爷不会强娶你了，宫中已经来人，这会子他自顾不暇呢。”
“怎么与老太太说？”鸳鸯问。
“此事我若自己摆平，就不用与老太太说了，难道贵妃的话他敢不听？”
“那剩下的事儿我可不管了，该配合你我也配合了。”鸳鸯说道。
“好，回头再谢鸳鸯姐姐。”
“说起来我该谢你才对。”鸳鸯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快去，别让老太太起了疑心，问起来又不知道怎么说。”
宝玉这才去了贾赦那里。
见贾赦脸色难看得要死，行礼后轻轻地问道：“不知大老爷有何吩咐？”
“刚贵妃打发夏太监来。”贾赦说道。
“因为何事？”宝玉问。
“传贵妃的懿旨，让我向皇上坦白，如你所料。”贾赦情绪低落地道。
“贵妃英明，我也认为这样做对大老爷与府上伤害最小。”宝玉谨慎地说道。
贾赦却摇头叹气，极度不甘地道：“可如此一来，便坐实了我不务正业倚势凌弱交通外官的罪行，日后让我如何自处？”
“自处事小，既是贵妃懿旨，大老爷难道抗旨不遵？再者，向皇上主动坦白，大概能博得一个勇于担当、知错能改的名声，倘若被皇上治罪，事儿不就大了吗？”
贾赦沉吟不语。
“大老爷要三思啊！”
“这样，我以后能干什么？”
“颐养天年。”
“……”
贾赦继续沉默。
宝玉又说道：“贵妃既已暗下懿旨，大老爷若再想闹，恐非明智之举。”
“这么说，我无路可走了？”
“大老爷此言差矣，贵妃所指正是一条明道，等于是暗中压下此事，只是大老爷须得向皇上坦白，给朝廷一个交代。”
“你认为别无它法？”
“没有，除非大老爷不顾自己与家族声誉，哪怕最后被皇上治罪也要力争到底。我认为这也未尝不可，但关键是大老爷扪心自问，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宝玉望着贾赦，观察他的表情反应，接着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倘若大老爷被人污蔑冤枉，就用行动告诉他们，我贾家人不是好欺负的，否则就不要闹了，不然大家都难堪、难做，包括贵妃。”
贾赦索性闭上双眼。
见此，宝玉轻轻地说道：“要不大老爷再考虑考虑，我先行退下。”
贾赦一摆手，眼也不睁。
宝玉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只听贾赦痛心疾首地对天长叹：“我的鸳鸯啊——”
宝玉听了，边走边叹息，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惦记着他的鸳鸯呢。
就说贾家种子其实不错的嘛，看，心有多大？只可惜完全用错了方向。
说起来用错方向的又何止贾赦一人？贾敬还是进士出身呢，却出家做道士。
对于宝玉来说，这还是个迷。
倘若贾敬进取奋进一些，在朝中多少能够谋得一些政治资本，不至于像现在，除了元春，几近空空如也。
一旦元春失去依靠，贾府就崩塌了。
贾政一个五品官儿都不够塞牙缝，被点学差也不过是平级调动而已。
贾敬前半生应该是辉煌的，后半生却痴迷于修道，难道只是借鉴嘉靖皇帝的原型？
若单以红楼中密集的“谐音梗”来看，似乎，好像，确实也解释得通。
想到贾敬，宝玉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
平儿打听完宫中来人的消息，对凤姐说道：“果然如二奶奶所料，是贵妃娘娘派夏太监来知会大老爷的……”
“说了不用我出去的。”凤姐得意一笑。
“那大老爷会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凤姐道，“贵妃怎么说就怎么做呗，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如此一来，那大老爷他……”
“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儿。”凤姐直接打断平儿的话，“我们能管好家里的那位，别让他步他老子后尘，就抱起头来笑吧。”
“宝二爷这一手，可比让老太太骂大老爷一顿高多了。”平儿不无感慨地说道，“大老爷以后不收敛恐怕都不成了。”
“再不收敛些，家都要败干净了。”
“难怪二奶奶力挺宝二爷呢。”平儿笑了笑说，“看来，不光是老太太，二奶奶也寄希望于宝二爷能振兴我们家族。”
“那是，他还欠我一个诰命夫人呢，我不指望他指望谁？”凤姐笑道。
“等二爷承袭了大老爷的爵位，二奶奶自然而然不就是诰命夫人了吗？”
凤姐摇了摇头说：“以现在的形势，大老爷的爵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个大问题呢。还有一点你可想到？倘若让家里那位承袭了爵位，将来指不定要怎样对我们呢。”
平儿微微一滞，忙问道：“那二奶奶的意思是，不让二爷承袭？”
凤姐幽然而叹：“宝玉说过，当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驾驭他的权力时，只会给人和家族带来更大的伤害。”
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