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突然有了南辕北辙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宝玉自己都觉得好笑，来到宗祠先祖遗像前，居然不跪而只坐着，这要是被人看见，指不定怎么说他呢。
既然崇尚“事生不事死”的理念，对先祖好像“大不敬”，那又何必跑来祷告？
原来对死者所有的祭拜果然都不是为了死者，只不过是生者自我慰藉罢了。
死者已矣，又知道什么？
若是生者祭拜死者，便能得到死者的保佑与庇护，那生者就不用拼爹拼妈，更不用努力进取，只需等着死者保佑庇护就好了。
正暗自感叹，只听有人喊了他一声。
“宝玉。”
宝玉听出来了，是珍大嫂尤氏的声音。
尤氏也是独自一人前来宗祠。
宝玉忙起身行礼。
尤氏走到他跟前说道：“你一个人来宗祠祭拜，想必是有难解的心事儿。”
宝玉也不加掩饰，点头叹息道：“不瞒珍大嫂，的确是有一些心事儿。”
尤氏当然不像宝玉那样“大不敬”，她对各位列祖列宗又是跪拜又是敬酒。
一应礼毕，才坐在宝玉身旁，关切地问道：“你的心事儿能与大嫂子说说吗？”
“想我贾府嫡系子孙本就不旺盛，又没有一个成器的。”宝玉感慨地道。
“原来你是为这个，可有什么办法？”尤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笑着安慰道，“我们这一辈儿，不是还有你吗？”
“正所谓独木难支，我一个人有时感觉压力山大，尤其是心理上的负担。”
这可是宝玉的心里话，倘若不是因为心理上的负担，他也不会来宗祠。
否则，对付那些阻碍他的，却又屡教不改的人，直接掀翻撂倒即可。
都懒得与他们废什么话，还花钱花心思供着他们让他们享乐享福？
哼，想得美！
尤氏点了点头，讳莫如深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不过如今东西两府也没人能妨碍你了，你大可放手去干你自己想干的事儿，家族振兴唯有指望你。”
“我会努力的。”宝玉接着道，“其实子孙不成器倒也罢了，不要去祸害人，就怕他们做些违法乱纪的事，被朝廷盯上，一旦大姐不得宠，我们便要完蛋。”
尤氏听了，想到不成器的贾珍贾蓉，如今确实不再祸害人了。
其实宝玉这个观点，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她自己心里也明白。
不然不会暗中帮助宝玉。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故而也不转弯抹角，直问道：“不成器的嫡系子孙，不是都已经消停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我对琏二哥还是仁慈了一点啊！”
“哦……”尤氏一听即明，确实没对贾琏怎么样，只是将其糗事公之于众，而贾琏所行之事，与贾赦贾珍贾蓉所差无几。
一念及此，感慨地道：“他这时候离家出走，其实就是对宝兄弟无声的抗议。”
这个道理不言自明。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明白？
宝玉接着说道：“琏二哥心情郁闷，我理解，他这时候离家出走，我也不怪他，但大嫂子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去了哪里？”尤氏警惕地问道。
“他竟去了平安州。大老爷被弹劾才没多久，他到底以为我不知道平安州的事，还是明知我知道却便要前往。”
“我终于明白你的心事儿了，难怪你会独自一人前来宗祠。”尤氏喃喃地道。
“如果琏二哥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太小瞧我了；如果明知我知道还要前往，那不是故意恶心人与我作对吗？”
“哎，他真是糊涂啊！”尤氏深深叹了口气，“这时候竟敢往火坑里跳。”
顿了顿，尤氏又问：“凤妹子知道吗？”
“知道，我告诉她了。”
“那凤妹子什么态度？”
“让我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
“你拿不定她的真正心思？”尤氏又问。
“二嫂子是真心希望我给琏二哥一个教训。”宝玉肯定地回道。
“那你还顾忌什么呢？大老爷知道吗？”
“知道，也是我告诉的。”
“那大老爷是什么态度？”
“他说琏二哥是生是死与他无关。”宝玉回道，继而还补充一句，“大老爷如今已经不管事了。”
“那不是与我公公一样？”尤氏来一句。
“确实，只是兴趣爱好不同。”
“那你再给他一个教训又怕什么？难道怕老太太？”尤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宝玉摇头：“老太太是明理之人。”
“那我就不明白。”尤氏不解地道，“既然大老爷与凤妹子都说话了，而老太太又能理解你，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担心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可你也不是那种人啊！”
心想倘若在乎流言蜚语，那在贾府什么事都做不成，还怎么让某些人消停？
“治病救人”的道理并非所有人都懂。
连大老爷都不懂呢。
见宝玉突然间沉默不语，尤氏又不禁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还在想什么？”
宝玉回道：“这个问题我考虑再三，既然琏二哥选择离家出走，我已派贾芸去找他回来，倘若他执迷不悟，我便给他自由，让他在外头折腾去，看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你的意思是放之任之？”
“只要他不会连累家族。”宝玉回道。
尤氏稍一沉思，忽然豁然开朗似的，微微一笑：“你这个方法好像还不错，届时与你比较一番，让他自惭形秽去。”
宝玉喃喃地说道：“我来宗祠，原本是想祷告先祖，狠狠教训琏二哥一顿，可想着贾芸此去恐怕根本奈何不了琏二哥，他所想折腾，只要不连累家族，便让他去。”
“可如何保证他不会连累家族？”尤氏关切地道，“大老爷，包括我们家那位，那是朝廷没有追究，否则一定会连累家族。”
“那就看琏二哥怎么选了。”宝玉一本正经地道，“倘若他怄气离家出走只是因为我与二嫂子，那随便他怎么来；可倘若他置家族的名誉、利益而不顾，那我只能出手教训他，我们贾府已经没有挥霍的资本了。”
“我支持你的决定。”尤氏言之凿凿。
“多谢大嫂的理解。”
“这些话你还没有告诉凤妹子吧？”
“没有，其实我也是在祷告先祖之后才决定下来的，大嫂是第一个知道的。”
“很荣幸你将心里话说给我听。”尤氏再次重申表态，“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
“感谢大嫂的话不多说。”
“我还是那句话，要说感谢，一直也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尤氏由衷地说道。
“那我与大嫂彼此心照不宣。”
“这两天需要我帮忙吗？出售香皂肥皂的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不用，那边府里的人我都没动用。”宝玉说道，“大部分代销商自己来提货，部分不能来的，我请精武飞龙弟子送去。”
“你做事确实让人放心，那当天我过去看能否搭一把手，就不带人过去了。”
“大嫂有心！”
“倘若我们东府也出来一位像你这样的嫡系子孙就好喽！”尤氏突发感慨。
感慨之后又是一声长叹。
宝玉嘴上回道：“我在东府西府，其实都一样，振兴的是我们整个大家族。”
但心想，再有像他这样一位那是不可能的，他的思想可是超越了同时代几百年，任谁也生不出他这样的种，包括他自己。
尤氏笑道：“宝兄弟言之有理，我们东府已经得到你的庇护。”
“庇护也谈不上，我只是尽我所能。”
“既然宝兄弟想通了，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尤氏说着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还要再坐会儿吗？”
“好，大嫂慢走。”宝玉起身恭送。
尤氏姗姗离去。
宝玉重新坐下来，感觉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若非对着贾氏列祖列宗，以他先头的想法，可真要出手对付贾琏了。
关键时刻做出另一个与先头南辕北辙的决定，似乎更合他此刻的心意。
这其中确实有多方面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