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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如玄又是一阵长嘘短叹,一个人回到长公主府,先去书房,按照奏折轻重缓急,将奏折整理分类,把一些紧要难办的折子挑出来仔细琢磨,仿照姜扶光的笔迹,把相关建议写在笺纸上,夹在奏折里。

这样姜扶光批阅奏折时,会轻松许多。

滴漏声声不绝,不知道过了多久,姬如玄便如从前一般抬头,屋里冷冷清清,身边的书案上,不见伏案的身影。

他看着空荡荡的书案,眼前不觉浮现了,姜扶光伏案书写的画面。

姬如玄发呆看了许久,回到自己院子里,严青听到动静,披衣起身,见自家公子难得回了院子。

院中灯影朦胧,公子满面惆怅,抬头望天,身后正好是一棵桂树,夜深风急,一片落叶,在他身后打着旋儿飘落。

他有些奇怪:“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姬如玄像吃了炮仗,语气很冲:“我怎么不能回来了,你搞清楚,这是我的院子。”

他没说什么的吧?严青不确定地问:“吵……架了?”

“谁吵架了,”姬如玄气都不打一处来,张嘴就怼,“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哪天我要真跟长公主吵架,肯定要赖你乌鸦嘴。”

不是!你说清楚,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

锅从天降,砸得严青目瞪口呆。

姬如玄继续怼:“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我劝你善良。”

我怎么不善良了?

老实人严青满脸呆滞,恨不得金宝附体:“没吵架,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不是向来和长公主形影不离吗?”

就连晚上,也是歇在长公主房间旁边的耳房。

姬如玄肺管子一炸:“就你话多。”

得,我不说话行了吧,严青闭紧嘴巴。

主仆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语了半晌,简直一言难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俩在比谁的眼睛大。

叫什么严青,干脆改名叫愣头青算了。

姬如玄有气无力道:“去准备药浴,趁长公主进宫不在,我今天晚上要散功攻毒。”

严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差点没忍住当场吟一首“深闺怨”,来应应景。

姬如玄看得牙疼,忍了又忍,没忍住一脚踹上去,一脸暴躁:“滚滚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看到你就烦,没金宝一半有眼色……”

严青捂着被踹的屁股一脸无语。

就问,除了长公主,您看谁是不烦的?

金宝在的时候,您烦他还烦得少吗?

您也就欺负欺负我这种老实人,金宝要没走,现在被怼一脸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石医师准备好了药浴,和严青一起守在屋外。

不一会儿,一股强大的真气向外涌动,严青面色微变,一把抓住石医师掠至院中。

石医师喘了一口气:“他身上的真气又强了不少,想来功法又有精进,这次攻毒应该能安然渡过。”

严青满脸喜色,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姬如玄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烛光笼在他脸上,他面如金纸,唇色乌紫,额间浮现了血色的竖纹,衬得他面容妖异诡魅。

眼前是一片血肉横飞,血流成河的景象,一颗颗熟悉的人头,被一刀削掉,滚到他脚边,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身上,将他身体染红。

很多人都在哭,惨叫哀嚎的哭声,将他彻底包围。

他脑袋很疼,很疼,疼得快要爆裂。

他拼命捂着耳朵,那些人突然化为魑魅魍魉,发狂一般朝他蜂拥而上,撕扑而来。

姬如玄心神失守,宛如恶鬼噬身。

他倏然睁眼,朦胧的光影,渗进了他幽黑的眼底,他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眼前宛如水波纹一般,晃动了一下,目光一阵扭曲。

朦胧灯影下,少女一身青色衣裳,腰间轻盈一束,不堪一握,似杨枝柳条,婀娜柔媚。

她拎着玉兔捣药灯款款而来,轻唤他:“郎君。”

那声故意拖长的、娇柔的,婉转的“郎君”,令姬如玄目光颤动,胸腔热烈地跳动。

她靠近他:“郎君?”

姬如玄眼眶微湿,张了张口:“疼。”

灯树上烛光一片璀璨,姜扶光伏首在案,批阅奏折,外间值守的宫女看了看时辰。

“长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姜扶光闻言停笔,下意识偏头,看到了一排书架,这才想到这里不是长公主府的书房,身边没有特别安置的书案,姬如玄也不可能坐在特别安置的书案上,帮她查看奏折。

殿里清清冷冷,没有一丝属于姬如玄的气息,从前住惯的宫殿,如今竟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肩膀疼得厉害,姜扶光脸色有些发白,她留在宫中,是为了避开宗室乱象,也是害怕姬如玄知道她受伤,会担心。

揉了一下有些发胀的额头:“什么时辰了。”

宫女答道:“夜半方至。”

已经这么晚了!姜扶光一阵恍惚,如果还在长公主府,最晚亥时末,姬如玄就要催她歇下,绝不会让她熬到这么晚。

看到案上堆积的折子,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笔搁进笔山里,将批好的折子归类整理了一番,回到了寝殿。

侍女服侍她洗漱。

姜扶光泡了一会儿脚,疲乏顿消,褪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肩膀上的伤疼得厉害,还是为什么,她翻来覆去,却没有半点睡意,安静的夜里,她突然就特别想念姬如玄。

不知道姬如玄现在做什么?

睡下了没有?

有没有好好吃饭?

肩膀还在疼,姜扶光睡不着,干脆拿了一本晦涩的书,躺靠在迎枕上认真翻看。

内殿里静悄悄。

帷帐低垂,床角灯影氤氲,大约是实在太累,姜扶光看了两页书,睡意不禁涌上眼皮,她侧卧于床榻边,双眸紧闭,呼吸绵长,手上还松松握着书卷,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暗影,已经睡着了。

泼墨黑发泄于枕上,她下意识探手,勾了勾手指,蹙了蹙眉,咕嚷地唤了一声君玄。

姜扶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姬如玄满面痛苦,对她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