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不能带你去见公孙回。”
“为什么?”
珏天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什么?”白渊渟忍不住要问。
“自从公孙回亲眼见过言延烛之后,再就没有人再见过他。”
“即使如此,也不值得你笑。”
“我笑的是没想到竟然也会包括我。”
“他有必须要见你的理由?”
“我想是有,只是他不这么认为。”珏天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
这确实与白渊渟无关,白渊渟只有承认。在咽下第一块菜花之后,白渊渟发现自己真的很饿。
所以他又连忙夹了两片肉。
肉还在嘴巴中,白渊渟的眼睛却在看着珏天的筷子。
这是一副白玉筷子,在独苗下显得格外温润。
但是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在珏天的手。那只在不久之前曾遭人暗算的手,此时伤口已经凝结。
“那个老东西的小小伎俩还不至于让我死掉。”珏天的脸庞又浮现出与以往相同的微笑。
白渊渟想不通这样的微笑是如何能够让众多女子痴心的,或许想不通根本原因是因为白渊渟不是女人。
“难道伤口有毒?”老人在问。
似乎是一种关心,也似乎是一种猜疑。
“据说是的。”
“据谁说?”
“雪松。”
“古松四老?”
“现在就剩下一个人了。”
“等我离开这里时,给你取一些解毒的药物。”
“你应该能够看见,我现在还活着。”珏天的态度变得凌厉。
“没错。”
“你不需要关心太多关于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在你死之前做好你自己的事。”
“明白了。”老人闭上了嘴,继续剥着一粒一粒的花生粒。
现在彻底无人说话,只有遥远的星辰挂在天上眨眼。
白渊渟放下了筷子。
“我现在需要离开这里。”
“最好不是现在。”老人扔掉了手中剥好的花生。原来他不是为了吃掉,而是为了消磨手头的空闲。“此刻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就算是我也不能。”
白渊渟不在乎原因,只在乎真假。
“你没有骗我?”
“我可以告诉你金石窟的位置,因为你在乎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为了打消白渊渟的质疑,老人需要付出更大的诚意。“你只有相信我,否则你连黑山都走不出去。”
“那我应该何时离开?”白渊渟道。
“待到月亮升起的时候。”
“月亮何时升起?”
“你的问题太多了。”老人开始收拾吃剩的饭菜。“你现在需要休息。”
“如何休息?”
“闭上眼睛,直到……”
……
皓月当空。
白渊渟望着门外的月亮……人仿佛已经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明亮且硕大的月亮。
显然天上不会有玉兔和嫦娥,只有阴森的可怖。
黑山有树,树上有树枝,树枝上却没有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在肆意的施展,随时都打算要刺破这月的白。
“是时候了?”
“我送你。”
老人送了他有二十里的路后,停下了脚步。
“你有事情要对我说?”白渊渟回过了头。
“珏天究竟还能活多久?”
“我不想骗你,但我确实不清楚。”
白渊渟简短地复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该说的细说,不该说的就一笔带过。
“你的意思是古松四老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白渊渟没有胡说。
银票和地图不过是放在让老女人转递给王行岐的一封信里。是老女人没有偷走,也是王行岐自己选择报仇。
老人脸上抹过鬼魅的神情。“我不能再冒险了。”
“我听不懂。”
“我必须要给我的儿子们留一条后路。”
白渊渟摇了摇头。“我还是听不懂。”
“虽然我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但你一定还需要人手。”
“你能帮我做事?”
“在我入土之前就能。”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什么?”
“我之前把我的一切都押宝在珏天身上,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什么结局?”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认为珏天在银香社的未来不可限量。”
“现在呢?”
“我的眼中已经看到了他的死期。”
“我什么都没有做。”
“却已经足够。”
白渊渟想要解释。“我不过是想要与珏天合作,我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公孙回?”
“没有错。”
又一次鬼魅的微笑浮上老人的眼角。“公孙回是珏天的父亲。”
白渊渟瞪大了眼睛,不能相信这两个人之间会有这层关系。
老人尽力的挺直了腰板。“我能理解你的惊讶。”
“至少在这之前,从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消息。”
“这不奇怪,也不能怪你。即使是公孙回……他自己也根本不能相信。”
“那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只有珏天一个人相信。”
“珏天是个疯子?”
老人摆了摆手,表示这些问题已经说得够多了。“我至少为珏天找到了三次可以杀死公孙回的机会,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动手。”
“为什么?”
“珏天想在动手之前,让公孙回承认是自己的父亲。”
“非要做公孙回的儿子,对珏天有什么好处?”
“这就证明了他身上流着「七王之血」。”
“七王之血?”
“七王之血指的是曾经占据整个中原的七个古老血脉。”
“听起来很厉害。”
“如今已经被稀释到仅仅剩下这四个字的价值了。”
圆月已经被二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我记得我来时走的不是这条路。”白渊渟仰望着夜空。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来路如何返回,去路如何再来。”
“那么你很厉害。”
“如果你杀死公孙回,珏天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要帮我对付珏天?”
“这取决于你还想让他活多久。”
“这算是在考验我吗?”
“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老人站在了原地,举起了手。“慢走。”
前方是一条河流,顺着残存的月光粼粼的流动。
“顺流而下,便是晴空万里。”老人留下了话,人已经回头。
……
水车在自在的旋转,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影让白渊渟有些悸动。
在他走近的时候,才发现立在这里的不过是草人而已。
或许此地曾有过天明的时候,那时的草人正惊扰着飞鸟,但在黑夜之中只能惊扰白渊渟。
“我发现你了。”白渊渟对着草人开始说话。
“因为我身上只有乞丐的味道,没有草的味道?”草人开始说话。
“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但是还没有发现你。”
“哦?”
“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草人的头突然歪斜着倒下。“看来我又一次被你看穿了。”
“你成功的让我发现了你,但没有成功的让我觉得我自己很厉害。”
草人也放下了已直立半天的胳膊。“替我向水姑娘问好。”
“你认得水姑娘?”
这是一句多余的话,自白渊渟口中说出的时候他自己便发现了。
所以草人没有回答,只是在身后缓缓地跟着他。
“你究竟是谁?”白渊渟再问。
草人也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的草中寻出了一枚玉器。
“这是手镯?”
黑夜看不确切。
“替我送给水姑娘。”
“然后呢?”
“然后什么?”
“然后我总该对水姑娘说些什么吧。”
草人没能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总不能说是一个草人托我送给你的礼物。”
“你可以这么说。”草人点了点头。“只要她愿意把礼物收下。”
白渊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终于发现在这个江湖上原来正常的人才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