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五月，没想到最近的天气冷的出奇，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棉衣棉裤，甚至还有貂皮大袄，断崖式的降温来得猝不及防。
宁卿卿一个上午都窝在办公室，但今天办公室也不太清净，譬如现在，赵磊的言语攻击使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局长，你初来乍到，工作没什么经验，这我也能理解，你毕竟年轻，尽管智商高、学历高，但就‘经验’二字最是重要。”
赵磊自顾自说着，显然半点没在意宁卿卿的心情，她一张脸垮得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似的，眉头打上了无数个愁结。
“没想到赵主任这么了解我，两三句话下来愣是把我贬的一文不值……”宁卿卿耷拉着眼皮儿道。
赵磊当然知道她在抱怨，也难怪，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有些可怜她，但也只是可怜，“哟！你看你，这就拉下脸了，不是你让我好好分析的嘛！”赵磊冷冷道。
宁卿卿直被噎得无话可说，赵磊本就和她不对付，这样一来就更是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嫌隙，她不禁自嘲道：“也是，赵主任身经百战也难免遇到挫折，何况我一个新官上任，自然是前路坎坷。”这番话也很拐弯抹角，不过说完仍然不解气，心里直恨道：‘你丫的净会说风凉话’……
赵磊也是最近才知道宁卿卿送上门让人蒙头打了一顿，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见她仍然这么积极乐观，不免高看她一眼，他摸着下巴上刚长出的几颗胡渣子，一改刚才的语气态度，含笑道：“你总觉得马福安是根老油条，殊不知人家在南区的工作一直顺风顺水，从来没出过任何值得一提的差错，而且一直矜矜业业。即使他离开这个岗位了，你也会发现，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都是有条不紊的，你很难从他经手的工作中挑出错误。你要是真想少些挫折，不妨多向他取取经，毕竟各人自有长短利弊，叫我看来他沉稳内敛，做事比你更踏实几分。”
宁卿卿一张清丽面庞上写满了惶恐不安，她这才猛然想起马福安调岗的事情来，按说她作为分局长应该亲自过问，但她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偷吃饴糖被家长逮了正着，她红着脸道：“他已经走了？是你负责交接工作吗？”
赵磊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果不其然，自顾不暇的她哪有经历顾及旁人的事情呢！他淡淡一瞥，冷冷道：“好歹也是共事多年的同事，没有交情，总还有人情，昨天一早我送他去总局报道，完事儿以后他对我可是好一番嘱咐。”他边说边笑了，可嘴角的笑却暗藏丝丝讥讽，叫她更是窘迫不已。
“说的是，一切顺利就好！”宁卿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这种情况下，闭嘴+沉默，才是上策。
就像赵磊所说，马福安在事业上能更上一层楼多半证明他有过人之处。她不禁反思自己的目光短浅，不仅缺乏对马福安的了解，甚至是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家还能不计前嫌，同她坐在这儿长吁短叹、苦口相劝……
赵磊忽而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逮着谁的错误就绝不轻易放过，死磕到底。可人家好歹占了分局最豪华的一个坑，即使她疏忽了，自己也不该直截了当去挑错，这样算什么？下级对上级的藐视？他内心忽的一沉，忙就着她刚才的问题解释道：“马福安手上没几件事情，且大都是他处理好的，无须担心。”
宁卿卿点了点头道：“赵主任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马福安一走，分局人手就更加紧凑了，说不好是否要伸手要几个年轻人过来历练历练，可局长和赵磊一样能言善辩，刚被骂完又去找他，得到的只能是另一场骂。她决定将要人的事情先放一放……
同样是人去桌子空，人家这是升迁，数月前的她却是狼狈出逃……她不经意的扫了扫空旷的墙壁，沉声道：“说起来马老师算是升迁了，咱们不如找个机会为他践行吧！”说完便嘿嘿笑起来，一副我错了但我不想认错的面孔。
“马福安一个连亲戚朋友婚丧嫁娶都懒得亲自去的人，恐怕不会赏脸，算了吧！”赵磊仍是冷着脸道，看起来他对践行一事没多大兴趣，甚至，还有些鄙夷她这‘迟来的深情厚谊’。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她脸上挂不住，欠欠笑道：“是吗？”假装恍然大悟后脸上不禁飘过一丝尴尬。
两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事实上还没把话题引到正题上，赵磊尤其想知道那晚的事情经过，偏偏宁卿卿闭口不提还总想将话题引开。他虽然很相信她能‘吃一堑长一智’，但却不得不预防她重蹈覆辙。赵磊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其中深浅，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对工厂的情况一无所知，就算你智商过人，知道提前准备，你却想不到他们那帮人里边有个姓贾的小年轻，平时不爱说话，却是个智慧选手，你那点心思，人家不出片刻就能琢磨透了。”赵磊一顿输出，说得口干舌燥，他抬起符合他80后气质的搪瓷水杯，大声吸溜了一口。
听了半天，宁卿卿只总结了一条有用信息，那就是恒安化工厂不全是顾勇、胖子那一类的怂包，还有个专业选手小贾，难怪……其实她的计划并不草率，至少事先拿到平面图，仔细规划了路线，又屏蔽了信号，种了病毒叫他们一应视频设备都瘫痪，对付一般选手这些准备措施已经足够了。能在短短时间内察觉异样，修复设备，还布置好陷阱等她钻，看来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宁卿卿不禁来了兴趣，一眼期待道：“小贾？全名是什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赵磊险些一口老血呕死当场，不禁暗叹她的兴趣点也转移得太快了些。不过他倒也能理解，毕竟她名校毕业，底子扎实，难得棋逢对手，自然而然就容易将小贾往‘高手’方面联想，但这小贾无名无姓无底细，神龙见尾不见首，他在南区扎根多年，就连小贾的影子也没见过，他摇了摇头道：“没见过，只是听说有这个人存在罢了！”
仅仅一个化工厂而已，即使规模还算大，不至于能集齐顾淮安、顾勇，甚至是小贾这些人吧！宁卿卿不禁有些疑惑，可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疑惑。但在和他们周旋的短短时日内她明显已经占据下风，想要打破目前的局面，只能在这三个人中间选一个慢慢琢磨，顾淮安显然不太可能，他不要上赶着找她麻烦就不错了！而小贾若是真如他所说这么神秘，找到其本人尚且是个问题；那就顾勇吧！
每每想到顾勇，宁卿卿都会觉得有一口恶气伏在胸口难出，她看了看赵磊，他神色黯淡，许是对小贾的兴趣并不如她这般浓厚，她挑着嘴角，笑道：“既然人在化工厂，别人不知道他的来历，顾勇还能不知道吗？咱们不妨直接去问一问他。”
赵磊静静的看她片刻，忽地一笑，“你还真是天真，你觉得人家会老老实实把家底儿给你抖露出来吗？再说了，如果这是一场考试，那你已经严重偏题了！”赵磊不禁觉得眼前的女孩十分天真，就算赵磊愿意提一提小贾，又和环卫人的本职工作有多大关系呢！
“况且咱们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他就是把全国的顶尖人才都招揽过来为他服务，也跟咱们不相干啊！况且，就为一个小贾，你要当面去问人家，不是莫名其妙嘛！”赵磊又对她一顿冷嘲热讽。
“诶！这可不见得”，因为清楚自己的实力，对对方的实力也有了基本上的判断，才十分清楚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宁卿卿歪着头，故作思考样道：“你说，什么样的工厂会需要小贾这样的专业人才呀？这样一个化工厂年产值不过二三百万，配小贾这样顶尖人才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赵磊轻蔑一笑，“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挣多少钱，你刚来没多久，即使打过交道，也是被动局面吧！”
宁卿卿自行一笑，她自然知道，不仅知道他们挣多少钱，还知道如此庞大的生厂车间为何创造的效益如此低，她故作神秘，卖关子道：“据我所知，这间工厂的效益一直不太好，哎呀！也不知道谁当老板这么倒霉呀！家底儿都快被人掏空了。”
赵磊见她越扯越远，不禁又嘲笑道：“你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呢！自己尚且一屁股的坏账没捋清楚……”
“看来赵主任对此不太感兴趣，我还以为您跟我一样惜才呢！坦白讲，我并不好奇小贾姓甚名谁，但他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并非可有可无，对我们同样如此。一个小贾，可比千万个顾勇难搞呀！”宁卿卿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
不过同样一件事情到了赵磊这儿就成了另一种味道，赵磊依然觉得小贾这个人跟他的本职工作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自然也就没兴趣打听关于他的更深入的消息，他神情淡漠，甚至有些不屑。由于人到中年，又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伏，自身容貌本就显得沧桑不已，此刻眉头一皱，更像个迟暮老人一般没有活力，半晌才听他冷冷说了句：“人家是化工厂，自然需要各个方面的顶尖人才，这也不奇怪。”
言尽于此，双方都认为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两人皆是欲言又止，纷纷叹了叹气又各自挂了满面愁容。
可这还不算结束。
宁卿卿左思右想，现在所有事情都已经交待清楚了，唯独无端躺枪的赵磊的宝贝疙瘩车们，真是‘死’的冤枉！何况这些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她也不能装作毫无干系，见赵磊已经有了起身走人的意思，她这才吞吞吐吐道：“那个，车的事情我会亲自盯着，一有结论马上通知你。”
赵磊愣了一愣想，显然已经忘了今早来找局长大人的初衷。随即面色一沉，想也不想就起身，淡淡一瞥她道：“我再去看看吧！兴许能想办法实现它最后的价值。”
呵呵！最后的价值就是叫个收破烂的大爷上门估个价钱，好好卖了吧！宁卿卿不耻，脸上挂满了红扑扑的一片，笑呵呵敷衍道：“能当一堆废铜烂铁卖了也好。”
哼哼……赵磊回首，赏她一记大白眼。“小宁局长，咱们没多少家当，禁不起这么玩儿。”但心里却在想，确实只能当‘破铜烂铁’处理了……
宁卿卿配合着笑了笑，有意将这件事一笔带过，“美好的生活要靠劳动来创造，不如从今天开始，咱俩有难同当，有信息共享，争取把环卫部门的精神发扬光大可好？”
发扬光大？赵磊冷眼相看，目光淡漠，淡淡道：“你且先将火气、怨气和怒气都压一压，自然能一切顺利，万事大吉”。
宁卿卿又是一阵尴尬，赵磊的连环夺命损已经损得她五脏六腑各自乱了阵脚，再说下去恐怕脸上这一抹笑就端不住了，还好赵磊大手一摆便‘客气’道别了。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了，忽而就变得冷清了许多，宁卿卿拉开抽屉来，备用手机正‘嗯嗯嗯’震动不停。她见了备注皱了皱眉头，不打算接，可脑子里乱作一团，万一是有什么事儿呢，还是接吧！
她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说道：“干嘛！”简短的两个字却处处透着不耐烦。
“你有点不对劲，正常情况下你该问我，‘有什么好消息？’，怎么，又被谁打击到你幼小的心灵了？”宁阳静静听着她回答，光是听着她绵软无力的声音也能想象出她愁容满面的样子。
“闲的蛋疼，闲的发霉，闲的无趣……”，宁卿卿惆怅道来，没半点儿早期的鸟儿该有的奋斗意志。
宁阳不太信她这番说辞，不过也纳闷一大早谁又给她添堵了……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画面上的男人似曾相识，但又不曾打过交道，不过她却很熟悉。
“你得打起精神来，毕竟，你这次的对手不一般。”宁阳并不担心说这些会增加她的心理负担？反而觉得一直战斗欲满级的小宁听完会立刻满血复活。
果然，宁卿卿猛地坐起身子来，仿佛已经捕捉到关于‘对手’的画面，“你从哪儿拿到的消息？可靠不可靠？”
宁阳‘咳咳’两声，本想卖卖关子，耳朵边却一直是嗡嗡嗡不断地催促声，他最后只得无奈道：“这样，给你留点悬念，我先说一个好消息吧！我又是你可敬可爱的宁大队了！”宁阳有多激动，宁卿卿就有多失落、无趣，她撇了撇嘴，果然是个好消息呢……
“宁队长，你每犯一回错误，就让你拿拿报告跑跑腿修身养性，你每立功一件，咦！荣誉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老油条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谁不是激流勇进，力争向上，你倒好……”后续的话双方都已经耳熟能详，不需要再重复了，宁卿卿顿了顿，最后哀怨一叹道：“宁队长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真正的惊喜呢！”
宁阳隔着屏幕笑了一阵，这才是她，高兴就肆意欢笑，难过就大声痛哭，内心可以柔软成一团云彩，有时却也硬如钢铁，尤其是在损人这件事情上真是不遗余力，“好吧！宁局长，是我拖你后腿了！”
“还有个坏消息呢！”宁卿卿又道。
“坏消息？算不上，我倒觉得于你而言是件好事情，不过电话里不太方便详说，你要是有空，就亲自来一趟吧！”宁阳高亢的声线显然有些低沉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还非得亲自跑一趟，宁卿卿想了想，有些不耐烦道：“与我有关吗？无关的事情就不要浪费我的力气了，毕竟我精力有限，每天都焦头烂额，还要忙着对付那群人渣……”
电话那头的宁阳顿了顿，半天才道：“当然有关，你应该很感兴趣。不如今晚见一面吧！”
这下宁卿卿的烦恼彻底消散了，不过，她担心她听到这件事情会激动过头，还是提前问了一句，“你确定我会感兴趣？而不是……气得半死？”宁卿卿最近吃够了苦头，只想来点惊喜，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毫无疑问，她得到了来自电话那头的肯定回答，这才稍稍放心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转个不停，看着是快极了，可人一旦陷入某种焦虑，便觉得日子真是过得极慢，宁卿卿在小小办公室来来回回数十趟，越想越是心急如焚。在此期间赵磊来过两趟，一转眼她又忘记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位的焦虑，一味地思考那件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