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牵着小胖子的手走到旁边的茶桌上坐下。
上面还摆放着剩了三分之一的茶叶。
她今晚恐是难以入眠，不如喝点茶水清醒清醒，一会才玩得尽兴。
算算时间，那皇帝老头估计已经到楼下了。
阿茶熟练地烧起热水，往小炉子里加炭火：“平日里你师父也在这里泡茶吗？”
小胖子点点头：“是啊，师父很喜欢这个茶，之前皇帝送了昂贵的银月过来，但师父说不如这个口感好。”
阿茶倒了一点茶叶放在手心，墨绿色带着褐色，没有看出这是什么茶。
她按照往日泡茶的方式，茶叶在透明的琉璃壶中缓缓展开枝叶，一颗一颗悬浮在水面之下，看上去倒是可爱。
随着热水冲泡，茶香渐渐四溢出来。
阿茶有点吃惊。
这香味倒是很浓，有种明前龙井的感觉。
但还是有所区别，这种香更像是无意间传入了某个林间，不知名处淡淡散发出的香气，像花香又像是青草的清新，很特别。
“这是什么茶？”阿茶将壶中的茶水倒出，举着透明的琉璃公道杯问道。
小胖子想了想：“师父说这个茶不值钱，就在郊外的大明山上，自然生长的，没有名字.......”
“......不过他给取了个名字，叫丛林间。”
“丛林间。“阿茶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确实有种深藏林间的感觉。
它的样子不好看，得亲自冲泡来了才能舒展出它真正的样子。
阿茶将公道杯里的茶水分别倒入两人面前的茶杯，茶叶泛着淡淡的黄绿色，很是好看。
浅尝了一口，瞬间清香在口腔中炸开，犹如人生初年，刚入尘世，味淡而清香。
挺别致。
“你师父平时都做些什么？”
阿茶放下茶杯，重新冲泡起第二遍，随口问道。
秦清月，一个她只见过一次面就死了的男人。
莫名地让她想了解一些他的过往。
小胖子摇晃着脑袋，念念有词：“师父过得可无聊了，每天早上起来就坐在天台那里，闭目养神，神神叨叨的。”
“一坐就是一上午，中午侍女会过来送饭。不得不说，她们送的饭都很好吃，每次都是九菜一汤，每日变着法做，若是师父哪道菜多吃了一口，第二天一定会再上哪道菜，而之后也会时不时的上，直到师父不再碰哪道菜。”
“所以我如果有想吃的菜，暗示一下师父，师父就会多夹几次。”
小胖子说起这个，眼睛弯了起来，似乎觉得很幸福。
转而他又有些失落。
是啊，那个会宠着他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因为他对面坐着的这个人。
阿茶有些纠结，双眸像是浮上了一层迷雾。
她要怎么告诉这个小胖子真相呢？
她没有隐瞒事实的意图，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的师父临死都没有说这一切，想必也是不想让小胖子这么早知道真相的。
秦清月是希望自己带走小胖子的。
可是卦象依旧留在那里......
也就是说，秦清月是想......
阿茶的眼眸一亮，心里有了定夺。
小胖子还在继续说：“下午的时候师父会观测天象，有的时候读书，有的时候画画。不过那些画在那天晚上已经全部被他烧了........他说这些画不能被人看见......”
阿茶微微挑眉：“画上可是一个女人？”
小胖子看向阿茶，眨了下眼睛，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神女姐姐你好厉害，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师父诚不欺我.......”
“诶？不过，不过，神女姐姐你和画像上的人长得好像.......”
“师父也太厉害了吧，他都没见过你，就能预测到神女长什么样！”
小胖子有些兴奋，话语间都是对师父的仰慕敬畏。
但阿茶知道。
画像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
秦清月果然和她母亲......有所关联.......
只是现在，知晓详情的人已经死了，她得自己去找线索了......
不过太后，也快死了。
她总有办法从她的口中获得真相的。
阿茶笑了笑说道：“那晚上呢，晚上你师父做什么？”
小胖子指了指天边：“看星星呀，师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星星了，他最喜欢看星星了，除了吃饭睡觉这些琐事，他几乎都在看星星.......”
看星星么......
阿茶若有所思。
她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的小胖子，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师父临死前的那个卦是什么意思？”
小胖子懵懂地点了点头：“想，当然想。”
“我从未见过师父那么失态的样子，他永远是沉稳的，温和的，波澜不惊的，我........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卦是什么.......”
“那你还不好好学习！”阿茶装作生气的样子，敲打了一下小胖子的头。
小胖子被打蒙了，他揉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你怎么和师父一样......我师父最喜欢让我好好读书好好学习了，每天逼着我看书识字......”
“嗯，你跟我走也得好好学习。”
小胖子一下萎靡了，他乞求道：“我们一开始说的不是干活吗？我有的是力气，可以干很多很多活的。”
阿茶一脸不能商量的表情：“书要读，活也得干，我们要劳逸结合.......”
小胖子一脸不可置信，低声吐槽道：“我记着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阿茶笑眯眯地：“你说什么？”
小胖子举起双手求饶：“没什么没什么！”
阿茶笑着，看了看小胖子。
秦清月既然留下了最后一个卦象，小胖子又想知道，那就凭他本事吧。
只要他好好读书，就能完成秦清月的遗愿，那么，他就能长成秦清月希望地样子，又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想着，她眺望了一眼天台下
可惜这里太高了，什么都看不见。
按理说皇帝已经到了才对，她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不应该这么久了还没上来......
哦，她知道了。
这里太高了，皇帝懒得上来。
自己终究是要下去的，他在下面等着便是了。
阿茶狡黠的一笑。
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她都一步一步地爬上来了，皇帝还在守株待兔。
想见神女是吧？那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
神女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神女没有面子的？
想到这，阿茶懒散地朝着椅子后面靠去，整个人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反正这会她不困了，她倒要和皇帝好好比一比看谁有耐心......
......
要不说阿茶不愧是神女呢。
她一个字都没猜错。
皇帝此刻却是到了摘星楼楼下，只是他这一抬头吧，就觉得心悸。
这么高的楼，若他真要爬上去，不得半条命没了？
反正神女总是要下来了，不如就在这好好守着。
皇帝此刻坐在松软的皇辇上，旁边有侍女替他扇风，甜品零食也都准备好了，一个个地在往这里送。
小日子过得好不舒服。
在他回去的必经路上。
现在也待了一个迷路的，一个找手帕的，一个卖弄风骚的......
大家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努力。
可是皇帝毕竟是皇帝。
向来都是别人等他，哪有他等别人的时候。
等了不过一刻钟，他就不耐烦了。
嘴里嘟囔着：“这神女到底什么事，那钦天监都死了，她在一个空了的地方呆这么久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
毕竟那是神奇的神女，他害怕神女有千里眼，将他不敬的样子都看了去。
周围人只敢恭维着，一边哄着皇帝一边替神女开脱。
开玩笑，那可是神女，谁敢对她不敬？
她可是真真正正飘起来了的。
何况，听说她在民间预言了一则关于天下的大事，算算时间，也就还差一个月就到了应验的时候。
到时候若是真的，她还不得声望大涨。
这个时候，谁敢没脑子的上去冒犯。
举头三尺有神明，此刻神明就在他们脑袋上。
这要是说了她的坏话不得被听得一清二楚的.....
众人心里都清楚，自然不敢得罪。
皇帝扫视过众人，自然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
巧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也不敢得罪。
他想了想，指了指旁边最近的一个侍女：“你，上去看看神女在做什么。”
被指到的侍女有些绝望。
但又不敢拒绝。
皇帝就算要她的脑袋她也不敢拒绝啊！
她只能含着热泪说了一声：是。
然后悲壮地向上爬。
可是，皇帝忘了一件事，这个摘星楼特别特别高。
原来有人看守的时候，也是每三十个台阶安排了一个侍女，这样才能做到饭菜在最快的时间以传递的方式送上去，保证了菜品的新鲜。
而现在，所有看守的人都撤掉了，那楼上只留了一个没用的小胖子。
虽然皇帝答应了秦清月会好好照顾他。
可是，秦清月都已经死了，死都死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照顾这个孩子的？
不过是一个愚笨的孩子罢了，他旁敲侧击了多次，确定就是一个傻孩子。
这样的孩子，对他能有什么用？
除了特别能吃，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这些天，虽然依旧有给他送吃的，但台阶太高了，能保证一天一顿就不错了。
餐食还都是冷掉的。
这也是小胖子想离开的原因之一。
他吃不到平日里最喜欢的大鸡腿了。
以往他想吃鸡腿只要和楼下的姐姐说一声就好，现在，人全都撤掉了，他也一直饿肚子，这里到了夜里就很冷。
他吃不好睡不好，早就想离开了。
但又不知道怎么找到师父口中的神女姐姐。
没想到，神女姐姐会主动找上门。
若是阿茶能知道这一条线的话，她一定会对秦清月的安排大加称赞。
简直是鬼斧神工，他把他身死后的一切都预料到了。
包括——
小胖子只会选择跟神女姐姐走这件事。
那么爱吃的小胖子，又怎么会乐意饿肚子。
而秦清月让他经历一番人间冷暖，除了想让他开窍之外，也是为了让他珍惜学习的机会。
若是阿茶也不要他了，他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不得不说秦清月这一连串的安排是十分有效的。
短短半个月，小胖子明显开智了不少。
以前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读书吊儿郎当。
而现在，每天饿着肚子睡觉......
让他忽然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
不得不说，人啊，果然要经历一些挫折才能成长。
就像很多道理，宛如数学公式一般，你背下了记牢了以为理解了，做题的时候还是不会。
该不会就不会。
自己不去经历一番，道理就不是真正懂得的。
.......
半个时辰后，侍女腿要断了一般，终于爬上了高楼。
而神女就坐在那里懒散的和小胖子对茶当歌。
两个人.....在聊天.....
侍女简直两眼一黑，但她又不敢吐槽什么。
只是胆颤惊心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神女大人，陛下，陛下.......”
她话还未说完，阿茶瞥了她一眼：“皇帝来了？”
侍女连忙点点头。
何止来了，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再等下去，都可以早朝了......
阿茶漫不经心地：“他想见我？”
侍女点了点头，不明白神女这是何意。
皇帝连夜从床上爬起来赶过来，不是想见您还是想干嘛？
阿茶点了点头，倦怠地向天台外看去。
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那，你去传话，我同意见他了，你让他上来吧。”
侍女先是瞪大了眼睛，才后知后觉阿茶说了什么。
她僵在那里，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然后缓慢地说：“啊，哦，好的好的。”
也是哈，神女可是神明，哪有让神明亲自下去见皇帝的，自然只能是皇帝上来了。
只是......
感觉自己一会下去要挨骂。
侍女眼神闪了闪。
挨骂就挨骂吧。
皇帝和神女之间，那还是皇帝好得罪一些。
毕竟是凡胎肉体，哪有神明那般让人敬畏。
侍女想着，身体已经在向下走去。
阿茶看向侍女的背影，唇角带着淡淡的浅笑。
想让我下去？
呵。
你自己上来吧。
我都大发慈悲的同意见你了，你还不赶紧感恩戴德地爬上来乞怜摇尾？
真当自己是天子天下无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