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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启七年。

通向龙乡凤阳的驰道上,几辆马车一字摆开,周遭有骑马佩刀的兵士护卫,缓慢地向前行驶着。当中一辆马车内坐着一名年老的宦官,容颜枯朽,神情萎靡。而曾几何时,此人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霸道无匹,便是那群臣恭为九千岁的大太监司礼监秉笔魏忠贤。此时的魏忠贤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头倚在车厢内的锦缎枕上,两眼淌泪。

当日早些时,魏忠贤已得到密报,皇帝朱由检(崇祯)已派下锦衣卫来擒拿自己,回京论罪。

只想着新皇继位,改天换地,自己的地位不比从前,没承想大厦倾倒如此之速。不久前,自己被新皇免去司礼监和东厂的一应职务,迅即又被谪发龙乡凤阳守祖陵。

离开京城已有些时日,听开路的兵士说离凤阳已是不远。此一去,终是难回京城了。想想却也不错,离开那是非之地,少了权势繁华,一众拥戴,定会是个寂寞,但终是能落个安老异乡,顺遂而终了。细数自己所作之事,晚景如此,也是烧香拜佛了。只是时已晚秋,秋风萧瑟,满目荒夷,自是倍感凄凉。

刚刚一丝丝安慰生出,便得到朱由检捉拿自己回京的密报,一切终还是来了。那密报是京城中魏忠贤的死党多人联名发出的,密报中妄言于京城大内中起事,诛杀朱由检,另立新皇。

哎,魏忠贤长叹一声,打起车帘,望向车外阴霾的前路。折腾了一生,他自感已经老了,疲了,累了,无力回天了。

“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是夜,住在驿馆。外面不知何处竟传来一阵哀婉歌声,魏忠贤披散了发髻,站在住所门口,细听那歌声,仰天叹道:“真个不如死。”

曾经踩踏文武众卿的铁足磕绊绊地登上了那方望乡台,曾经挽弓射箭独揽内政外朝的铁手颤巍巍地握住了那段勾魂索,两脚一登,身子悬空,挣扎几番,便魂归他处去了。

九个月后,大内紫禁城,皇帝朱由检的寝宫内。

司礼监第一秉笔曹化淳与新近东厂督主田怀仁两人躬身立在朱由检身前,将各自手中的折子双手奉上。一旁侍立的太监接过,转身呈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先打开曹化淳的折子,出声念道:“锦衣卫千户佟兴、锦衣卫千户敖刚、锦衣卫千户何欢、锦衣卫总旗铁七、锦衣卫总旗聂成、锦衣卫小旗元小山。”

田怀仁听了皇帝说出的几个名字,侧头对曹化淳悄声道:“曹公,您真是不拘一格呀,佩服,佩服。”

曹化淳点头笑道:“我也想听听田公你推荐的人才,必定都是非凡之人呢。”

“非凡说不上,都算是能顶用的。”田怀仁微微笑道。

朱由检又打开田怀仁呈上的折子,出声念道:“锦衣卫镇抚使金泰、锦衣卫千户毕福子、锦衣卫千户胡万祥、锦衣卫千户郭安、锦衣卫总旗胡跌儿、锦衣卫总旗张九福。”阅毕,皇帝将两封折子合上,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走了两趟,脑中思索着什么。

“那张九福是田公的亲戚吧,我应该没记错。”朱由检停住脚步,看着田怀仁。

“哎,他算充个数吧,实在想不出哪个能顶用了,便算他一个了,他多年习武,有些手段,不会耽误事。”田怀仁躬身禀告,面上有些微惶恐、尴尬。

朱由检点点头,又来回走了几步,停住脚步,转过身子,看着曹、田两人道:“你两个各自推荐了六人,还差一人,我想便是那原在东厂,后来被贬去尚衣监的牛弯弯便了。”

田怀仁面色一变,出声道:“那牛弯弯与魏逆有些牵连,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脱清,圣上,用他还是慎重些吧。”

朱由检摇头道:“不必,就是他了。他的事情我知道,我信得过他。”

田怀仁躬身道:“圣上圣明,那就这样定了吧。”

朱由检点点头,朗声道:“就这么定了。”

曹化淳与田怀仁俱都躬身施礼,高声道:“承口谕。”

朱由检回身到书案前,拿起一卷丝缎卷轴,在书案上展开。那卷轴上大小写着许多姓名,有些名字被朱笔抹去,那是已经伏法了的;其中十三个字体较大的名字尚未被朱笔涂去,异常显眼,是那魏忠贤余党中或官位较高,或民愤较大,或为恶甚剧之徒,至今仍逃匿在外的十三人:原东厂千户何大辅,原东厂千户叶尚道,原东厂千户江可忠,原东厂理刑官顾自正,原锦衣卫指挥同知崔承用,原锦衣卫镇抚使麻黑子,原锦衣卫镇抚使施逢春,原锦衣卫千户杜邯,原锦衣卫千户巴兆玉,原锦衣卫千户张体乾,原太常卿聂元信,原兵部侍郎徐宪春,原太医院主事方启礼,共十三人。

“两位上前来。”朱由检低头看着案上长卷,出声道。那曹化淳与田怀仁便躬身挪步上前,凑到书案前,低头看着那书案上展开的长卷。

“不足一年,魏逆一党剪除殆尽,圣上可谓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了。”田怀仁伸手指点着那些被朱笔划去的名字,出声赞叹道。

“哼,先不要着急歌功,现在还有这十三个魏逆余党逃匿无踪,没有及时正法,今日让两位推荐十二个当用之人,便是专职追讨这些漏网之大鱼,以正法纪。”朱由检眼睛盯着长卷上的十三个名字。

“不知圣上最为迫切要追讨正法的是哪个?”田怀仁马屁没有拍准方位,面上有些微微发红,便寻个话头儿,出声询问道。眼睛在那长卷所书十三个名字上来回打转。

“若说迫切,那是人人迫切,个个当诛。”朱由检撇嘴道。

田怀仁又讨了个没趣,谄笑道:“属下本意是那最当憎恶,必然急于除之后快的,若是当选,应是哪个呢?”

朱由检面露不悦,沉吟半响道:“若真可当选,这崔贼承用应算一个。此人曾高居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职,追随魏逆,恶事做尽;更为可恶,密报此人已投靠关外蛮夷,实在可恨。况听人说,此人奸狡非常,颇有手段,实在难以追讨。若是能追讨正法此人,其余人等,应不在话下了。”口中说着,伸一根手指敲打着书卷上崔承用的名字。

田怀仁点头附和道:“我想的也正是此人。”

曹化淳道:“这崔逆颇有才干,此时叛国投敌,确是朝廷的一大隐患。不除此人,既是天理不容,也是遗患无穷。”

朱由检面色凝重,点头道:“你二人定要全力以赴,广撒耳目,收罗信息,早日追讨这十三人为要,尤其是这崔逆承用,更要上心。”

曹化淳与田怀仁躬身道:“承口谕,属下定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翌日,高大烛台环绕着宽敞的禁宫后殿,灯烛耀眼。一众几十个人有序排开。四下里门窗紧闭,门外更有持刀侍卫把守。大殿地上每隔三步顺序铺着十三张一人身长的画像,那画像中所画之人眉眼唇鼻甚是生动逼真,仿如真人一般。画像一侧以工笔小楷三五字写着画中人的姓名,第一幅画像上写‘原锦衣卫崔逆承用’,第二幅画像上写‘原东厂何逆大辅’,如此等等。

那每幅画像之上各爬伏一人,俱是赤着上身,头低伏,与画中之人脸脸相对;一名刺青先生,正在一人赤背上刺字,所刺之字正是画中人的姓名。刺完一人,便挪动三四步,边动脚步,边熟练的将那刺针放在身旁侍从手托的金盘中,又从金盘中拿起一枚不曾用过的刺针,继续在下一人赤背上刺青。一个时辰后,刺青完毕,那刺青先生便退出殿去。

殿外等待的两名内侍便自进殿,一人赤手,另一人手托金盘,金盘内放置着十三方黄缎丝帕。那赤手宦官拿起最上一方黄缎丝帕高声道:“圣谕下。”爬伏于地的十三人齐声道:“接圣谕。”

那宦官便高声咏念:“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令内侍佟兴专事擒杀魏逆死士崔贼承用,见崔逆本人,不必生擒,即刻处死,取其首级为证,钦此。”当先那俯首之人叩头高声道:“佟兴接旨。”说罢,复又叩头接过黄缎丝帕,举过头顶,仍是跪地不起。那宦官前进几步,从金盘中又拿起一方黄缎丝帕,复又将之前所述大致重复一遍,只是那奉旨之人与所擒杀之人名字有变罢了。十三道圣谕宣读完毕,听得外面一声呼喝:“圣上驾到。”那两名宣旨的内侍也忙跪倒迎驾。

一名青年,容颜俊朗,英气逼人,身着便服推门而入,正是皇帝朱由检。朱由检面带微笑,朗声道:“诸卿平身。”众人谢恩后站起。

朱由检从赤身十三人身后走过,细看那背后刺青。身边小太监讲解道:“这种刺青方法甚是高明,现在刚刚刺写完,能看出文字,待到两日后,那文字便消失不见,只有用热水热敷,或是在太阳下暴晒多时,才能再次得见。这既可令他们不会因身上刺青引来麻烦,又可以让他们时时牢记身上的使命,故才用此法。”

朱由检听罢,点点头,以示赞许。一步步逐一看过,方才最后在十三人身前站定,朗声道:“诸卿抬头。”十三人抬起头来,双目前视俱是炯炯有神。崇祯帝不禁大喜道:“不愧是千万中选一的好手,你等定能完成朕之心愿。”

十三人齐声道:“愿为陛下尽忠。”

朱由检更是喜形于色,低头看着地上人像,复抬头道:“自魏逆畏罪自裁以来,魏逆余孽或杀或戍或禁锢,至今已清除将尽,只余这十三大恶尚逃匿在外。三法司已核定此十三人死刑,而此十三人迟迟不能归案伏法,便是令朝廷法纪难伸,更令朕寝食难安。朕也曾想过动用地方兵马擒凶,但思量魏逆党徒遍布,生怕行事不周,反倒惊动了这些逆臣,便想到令锦衣卫悄无声息的将这差事做了,才是最为稳妥。自此刻起这十三人便擢令你等追讨擒杀,以正国法。不管他藏于市井乡野,也不问他隐在江河湖海,更不论他是三头六臂,神鬼难敌,你等便是上天入地,披肝沥胆也需将此十三贼人的头颅拿来我看,以慰被魏逆残杀的一众英灵。朕的口谕铭记在心,便如朕与你等同行,时刻莫忘朕在深宫以待诸卿佳音。”

十三人齐刷刷跪地,齐声道:“愿以死报圣恩,追讨魏逆余党,以正国法。”

是夜,京城东安门东厂衙门里灯光昏暗。侍卫驻守正厅门外,受了吩咐,距离那正厅都有一段距离。正厅中,只有东厂督主田怀仁与贴身亲随东厂千户陈生两人。

“厂公,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会一路跟踪那一行人的线索,随时回报的。”东厂千户陈生躬身悄声说着。

“关键是要算准那个人的行程,好让佟老大三人与他正好遇到。”田怀仁一手按揉着眼眶,低声说道。

“您放心吧,等完了晋南城的差事,让李鸽子稳住他们两个,您在这里稳住曹公,只等那人的到来。天可怜见,应该不会出意外的。”陈生附耳道。

“这盘大棋只有你我及‘他’三人知道,便是当今圣上都不知。嘿嘿,咱们三个瞒天瞒地,是刀刃上走路,若是事成了,就是天字头号的大功一件,若是事败,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想着要给你留个退身步,你还年轻,总不能受了我的拖累。”田怀仁念念道,语气中满是疲惫。

“厂公,咱们既然定下这一局大棋,属下便也就无惧生死了。”陈生低声道,语气果决。

“今后那香案上的香火万不能断,咱们一片诚心敬对神佛,以求保佑,乞望大事可成吧。”田怀仁口中小声吩咐着。

陈生躬身道:“属下记下了,今后定会用心敬神,您自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