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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付出的代价之惨痛,是云悠然后来用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才慢慢补救回来一些的。

只是那些曾经鲜活的灵魂,到底是就那么消散了去……

她看到画面里的自己,重重地双膝跪地,跪在中庭最高的建筑物祭魂塔内,头顶不断降下数道雷击。

一界之王,尚不跪天地,唯跪英魂!

哪怕天道不允,她也在所不惜。

那时那刻的云悠然,就这么一边顶着雷劫,一边纹丝不动地默默自口中溢出鲜血。

几十层楼高的祭魂塔,四面高墙之上挂满了无数无主的伴生魂器。

一把把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魂器,就那么冰冷的挂在那里。

主人战死,器灵相随,英雄冢,无骨窟罢了……

自那一年起,云悠然的容貌停留在二十岁。

她几乎是一夜之间便被迫长大,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在巫家大宅打闹玩乐的小丫头了。

自那一年起,她和冥界所有主将倾心相交,成为莫逆,她对每一个将领都付出自己全部的真心。

哪怕她隐约知道这些人中必有与魔族勾结之人,不然魔族的到来不会那么恰到好处,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

她只是怕有朝一日,这些相识许久的熟悉面孔消散于天地间之时,自己会悔恨于未曾早些熟悉。

更怕她会渐渐淡忘那些英杰的音容笑貌,亦如已经陨落的宫主副宫主们。

自那一年起,云悠然用了整整二十年时间埋首九幽深渊和十八层地狱,在她四十岁的时候终于达到神君境。

自那一年起,无论大小战事,云悠然始终是第一个上阵杀敌的,因为她不愿再看到任何人在自己面前化作光点消散。

之后,她将政务交给长老院代为管理,自己跑去人间一待就是十几年。

只想从一个小小的冥军士兵做起,先站好人间巡查的那一班岗。

云悠然看着画面停留在自己独自坐在冥王殿大殿中的身影,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些被她小心谨慎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被翻出依旧这么鲜血淋漓啊~

她也好,君无妄也好,甚至跟她过来的日和、幽荧和云尘,他们这些经历过那一场战事的人。

从来都不是如表面上看着的那般云淡风轻和没心没肺……

她的职业假笑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挂在脸上的,如面具一般融入血骨。

就像云悠然会在心里区分朋友轻重一样,不是不在意所有的朋友们,只是当必须同时面对所有人生死的时候,她必须第一时间排出个先后顺序。

否则,她谁都救不了~

而君无妄他们内心的伤痛,也从不比自己少上几分。

就像君无妄心中那个始终爱穿红衣的梼杌宫副宫主幽晖一样,虽然消散,但却在他心中扎下了根,形成了刺。

“巫爷爷,很多事终究还得是由我一肩扛下才好啊~初玖还是做不到恣意人生呢……”

她的杏眸氤氲潋滟,却始终骄傲地昂着头不愿让泪水淌下,她是最知道眼泪无用的,更不能让那背后的一缕残魂看了笑话去。

然而,这心里的憋闷压得她无法喘息,又该如何得以舒缓呢……

这便是她所需体验的‘死’和‘求不得’了吧?

无数属下的死,母亲的死,巫爷爷的死,很多很多人的死,都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不断堆积般,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对于梦想中率性而活的人生求而不得,对陨落众将的愧疚之意无法再求得原谅的求不得,对心中憾事愿重新来过的希冀的求而不得,甚至对于一个属于自己的父母和寻常人家的求而不得。

她之前百年,终是憾事连连,沉重了年少的年岁了。

云悠然缓缓吸气吐气,让自己尽量恢复平静。

她以为那些尘封的过往即便存在自己心里某一角,也终是可以坦然面对的。

然而,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呐~

她原来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坚强呢……

云悠然的目光透过光幕,看向云雾的尽头方向,轻启红唇淡淡说道:“还差一个爱别离,居然给我留着压轴?放马过来吧!”

空气中的气息流动竟是有了些细微的扭曲,自远处传来一声暗哑的轻笑声:

“丫头,你贵为一界之主,让你经历这些,是老夫托大了!可是,有些事还是不要逃避为好,加把劲,老夫在这里等你到来~~”

那声音古朴低沉带着些梵音意味。

哼,天界的一帮子老酸腐!

云悠然挺了挺脊背,端坐在光幕前,她就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这老头儿能翻出什么浪来。

想她一个百年单身狗,哪来的爱别离?!

就算真有,也早让长老们都抹干净了,看他怎么变出来!

别说,她还真有点好奇……

果然,本来还挺清晰的画面变得混沌一片,就跟播放了一场打满马赛克的电影一样。

这还看个屁啊?!

伴随着灰蒙蒙一片的画面,她怔愣了许久。

终于,画面上隐约露出一些什么……

跟云悠然之前在游船上看到的景象差不多。

错落纷杂的桃树林间,有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伴而走。

漫天桃花的花瓣在空中飘洒而下,像下了场粉红色的桃花雨,甚是美丽。

这场景云悠然终于认了出来,是她冥王殿和四大家族所在宅邸的后山桃林,也是她青春年少时最常去的地方。

她和巫允之在那里练剑打拳,和君无妄他们在那里赏花喝酒斗地主,和兰诗琪安若浅在那里看着手机上的帅哥大放厥词,和吞天吾晴云暗在那里遛旺财。

似乎她百年间,有许多美好回忆是与这桃林有关的……

云悠然看到那女子歪头看向身旁男子,星眸顾盼生姿泛着亮光,笑靥如花。

那个女子是她?!

云悠然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能直接一头扎进那光幕中弄清究竟。

可是身旁身材高挑,并不厚实却肩如刀削的男子始终未曾偏过来半分,云悠然无法看见他的面容,更不知道这人是谁~

只知道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丝绸西装,挺拔如松,优雅俊逸。

心尖传来‘咚’的一声,如擂鼓般敲打着她的心脏,瞬间云悠然痛到几乎窒息。

她的额头淌下汗珠,滑过眼睛,眼珠酸涩一片。

她蜷缩在地上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好像能缓解一些疼痛似的。

云悠然艰难地抬头,偏执的想要继续看下去。

画面一转……

中庭与游魂区交接的一处山巅上,凌空站着好几个人。

他们都穿着冥军战服,只是具体图样看不真切,无从分辨究竟是谁。

云悠然看到自己穿着黑色高开叉晚礼服,甚至连战服都来不及换。

这又是什么境况她不知晓,想来和被抹去的记忆有关……

她跨出一条大长腿,单手提着吞天镰指向空中为首的黑衣男子,隐约间只能看出他戴着金丝边眼镜,通身散发着斯文气度,面容却一片模糊。

“你为何要这般背叛冥界?!”她听到自己朝那人怒吼。

“……”

那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修长的手指托了托镜框,举止间尽是优雅从容,只是他说的是什么却无从知晓。

“枉我待你如兄如父,从未怀疑过你半分,允之更是将你视做亲生兄弟一般,你究竟是为何啊!”她看到自己脖间的青筋暴起,双眸赤红,提着吞天的手剧烈震颤。

“……”

那男子笑了笑,又说了些什么。

倏地,她看到自己行动迟缓的低下了头,如慢动作一般僵硬地看着胸前探出来染着血的刀尖。

云悠然看到她用手紧紧攥住了那个刀尖,手上鲜血汩汩,顺着手腕流淌一地。

她看到自己哭了……

哭得凄凉,哭得悲怆!

从二十岁开始就从未哭过的她,竟像是个丢了娃娃的幼童一般,无声地泪流满面。

她死死的攥住刀尖,不想让身后之人离她而去。

但最终,手心的伤口深及露骨,血液喷射而出飞溅了她一脸。

那刀尖……终是离开了她的手掌!

那般决然,甚至还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和皮肉。

她看着自己终于失去了支撑,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

那个始终看不见脸的男人从背后环抱住她,抱得用力,抱得悲切。

她听到那男人低声在自己耳畔呢喃,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之意:

“百年的竹马岁月,终因我一句抱歉便错过了所有吧?……唉~这样也好,省得将来我再没有机会对你说这一声‘对不起’……你怨我恨我都可,只求玖玖不要忘了那个幽幽庭院中,只为你一人生与死,只对你一人微笑的少年就好……”

他的声音几近微弱,似只有气声一般,听不出他原本该有的声音。

云悠然看着自己瘫坐在地,维持着被男人环抱着的姿势。

她麻木地仰起头瞪着空中裂开的一道巨大口子。

身后的男人凌空飞走和那几个身着战服的人一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冥界……

“啊!啊!啊!”

她看到自己仰着头大声嘶吼。

她看到自己的泪水逐渐变成血红色。

她看到自己的神魂骤然崩溃即将爆体。

她看到自己的肉体被神魂之力打散成渣。

她看到自己的神魂散发出莹莹点点的光点,似要飘散。

她看到五位长老忧心如焚地冲到自己面前拼命帮她稳住神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