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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声尖叫划破了澄旸村上空的宁静。

“阿大!程历!”翠兰抱着程历的尸体嚎啕大哭:“没你我可怎么办啊!谁杀了你,是谁!”

闻讯而来的长随哭得比翠兰还惨,他和翠兰一左一右地抱着程历的尸体:“都怪我,程大哥的死都怪我啊!”

翠兰扯着长随的衣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长随,你告诉嫂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你哥咋不在一起?”

长随懊悔不已地描述了一遍昨晚的经过:“昨晚我和程大哥商量完最近的事儿之后,程大哥说最近不太平亲自送我回家,我也没多想,走到这儿的时候,我看太晚了让大哥先回去,然后我就走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都是我的错啊!嫂子,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和程叔!”

亭长头痛地看着哭成一团的两人:“长随啊,你和程历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我也记不太清,似乎是……”长随吸了吸鼻子,努力回忆:“肯定有戌时了,因为我到家时刚好子时一刻!”

亭长:“你家和那个桥离得最近,你和程历分别后就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

长随悲伤中带着一些气愤:“亭长是在怀疑是我杀了程大哥吗!先不说程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没有杀程大哥的理由,程大哥分明是死在水里,若是我动手,怎么可能干干爽爽地回家!这就是我昨日穿的衣服,你们来摸摸好了,最近天气潮的很,要是它昨晚浸湿了,现在是不可能干的!”

翠兰离他最近,直接上手抓了一把他的衣服,除了刚才抱住程历尸体蹭上的水外,确实都是干燥的,上面还有青壮年男性自带的汗味,翠兰一闻就知道不是刚换的,心中疑窦渐消,想到丈夫和长随的关系,抹着泪水低声道歉:“嫂子误会你了。”

旁边有个汉子出声道:“我昨儿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长随回家的声音了,我摸黑看了一眼,确实是子时,时间对的上。”

翠兰直到摸完长随的衣服后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简直就像是隔着程历的尸体被长随抱在怀里一样,赶紧起身离开了原地。她年近三十,身段虽然不似大家小姐那般挺拔,却也是常年劳作都掩不住的窈窕,这是一朵已经完全绽放,成熟地刚好的花,多一分便糜烂,少一分就略显青涩。此刻她眼眶通红,脸色苍白,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媚。而她起身时,无论是我还是楚赦之都没有错过长随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遗憾和痴迷。

翠兰走到亭长面前行了大礼,熟妇风情并非刻意表演,而是无意间的流露:“求大人务必查出凶手,为我夫君申冤!”

亭长连忙扶起她:“唉……这,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转头,看到了我和楚赦之,想到昨晚我们拿的翟家令牌,仿佛看到了救星:“二位,你们来了?”

翠兰疑惑地看向我们:“亭长大人,他们是?”

亭长解释道:“这二位是翟家找来帮忙调查尤辉之死的……”

话音未落,翠兰一听到“翟家”二字就横眉竖目:“我夫君一向与翟家不睦,翟家的狗少来沾边!”

楚赦之莫名被骂也不生气,浅浅一笑,出声道:“夫人,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早得好。”

翠兰还欲再骂,却被长随拉住了,耳语几句,翠兰的脸色渐渐变了:“原来是这样,是我冲动了。”

长随面色看不出任何心虚:“听说本是程大哥先邀请了二位,却被翟家抢了先,但能让他们家看上也足见二位的本事了。我大哥死的蹊跷,还望二位施以援手,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揪出来!”

“真的有凶手吗?”这时人群中传来了悉悉祟祟地讨论声:“真的是人做的吗?”

“我觉得是打戏台上有人作乱,龙神在发怒呢!”

“那龙神为啥要杀程历呢?”

“你那天听见了没?程村长落水的时候是不是说对不起谁来着?”

“是不是他们程家做了亏心事,父亲废了,就报应到儿子身上?”

讨论声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到翠兰耳中,让这个女人陷入了崩溃:“你们说什么呢!闭嘴,闭嘴!我公公当村长当了这么多年,有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仗着我家一死一病,就急着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有没有良心!”

“嫂子!”长随拉住想上去跟村民们纠缠的翠兰,半保护半禁锢地把她拦腰锁在怀里:“他们人多势众,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你信我,大哥没了,我来照顾你和程叔,绝不让大哥在天之灵寒心!”

翠兰挣了半天都没挣动,最后在长随怀里痛哭失声。

“这位夫人,”一条干净的手帕在翠兰面前三寸处停留,她抬头一看,是一位容貌清秀,算不上好看却很面善的和尚,他坐在一个轮椅上,笑容温和亲切:“死者已逝,生者为大,想必程施主也不希望看到夫人您伤心欲绝。把眼泪擦擦吧。”

翠兰分明不认识这个和尚,却莫名觉得他说话时有一种令人身心舒缓的魔力:“多谢。”

“我不知当日在长青湖上是您二位救了公爹,刚才恶语相向,师父您可莫要恼我?”

我莞尔一笑:“不知者不罪,夫人不必忧心。只是小僧犹记当日与我同行这位公子将程村长从湖中救出时,村长即便在慌乱中亦言之有物。小僧对医术还算有几分见解,按理说那日救的还算及时,上来后服上几贴药,不应出现中风之类的症状,即便是中风,也有治愈的可能。若夫人不嫌弃,可否给小僧一个能够略尽绵薄之力的机会,带我去看一看那位村长呢?”

长随眸光一闪,见翠兰情绪已经平复,便松开了她,缓声安慰道:“嫂嫂,若公爹能恢复意识,你也能宽心些了。”

我双眸微微眯起,长随松手时的恋恋不舍在旁观者眼中根本藏不住,但翠兰的看上去却是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只当是丈夫亲密的弟弟,这算什么?拾妻弟吗?

看来,程历之死,这个长随也有下手的动机。

“他不是单纯的溺死。”楚赦之把程历背后的衣服撕开,将那致命的伤口指给亭长看:“动手的人先是拿匕首从背后直接刺入死者肾脏,这是懂行的人才会有的做法。”

亭长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正常人会认为,从背后偷偷靠近,一手捂住对方嘴巴,一手割开喉咙是最佳的做法,但其实那种行为对协调性和精准度要求很高,甚至很多士兵割到的都不会是喉咙而是自己捂住对方嘴巴的那只手。”

“但这部位,被刺中会疼痛万分,被害者会直接瘫痪,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几乎立刻失去意识,然后当场死亡,是没有内力之人的无声杀招。”

楚赦之询问翠兰:“程夫人,死者头上有痕迹,我可以将他的头发剃掉查看证据吗?”

翠兰只是犹豫片刻就做出了选择:“只要对找出凶手有帮助,随你。”

楚赦之拿出一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将死者的头发剃光,淤青泛紫的人掌印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翠兰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刚才说闲话的村民:“看到了吗!什么龙神,这就是人祸!还是说,谁家龙爪跟人的手掌一模一样!”

有个妇人刚才说的最凶,此刻有点挂不住脸,也不愿服输:“现在说是人祸了,那你男人修桥的时候碰到怪事怎么就往龙神上扯了?你倒是说说,当年你家捡来的那个孩子,叫闫娃的那个,现在哪儿去了?不是被你家拿去做人祭了吧!”

翠兰脸色大变,彻底被激怒了,冲上去就想跟那妇人撕扯:“你放屁,闫娃明明就是被送到城里学戏了,他每个月托人给我带信呢!什么人祭,我家阿大和我公爹根本不是那种畜生!”

终于有闫娃的消息了!我和楚赦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兴奋。

“桥?”楚赦之看向面前这座连接澄旸村和灵偶镇的不算太长的桥:“程历生前修的就是这座桥吗?”

长随点头:“是啊,除了这条,还有从灵偶镇到温泉庄的桥,都是程大哥生前带着我们做的,为此他还和翟狯起了冲突,因为温泉庄有一大半都是翟家的私产,翟家觉得我们修桥是不怀好心……不说这些了,林公子,你都有什么发现了?”

“复原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吧,”楚赦之梳理了一下思路:“长随和死者分开后,死者在这座桥面前停留了一段时间。”

翠兰问:“他不赶紧回家,在这里看什么?”

楚赦之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他将湖边脚印和血迹指给众人看:“他应该是先在这儿停留,然后走到了靠近芦苇荡的地方,在那儿被凶手从背后捅了一刀。剧痛下,程历跌落到了水中,但是还没有死,而是在水里不断挣扎,试图呼救。凶手明白他的意图,下水死死按住了程历的头部,让他呛水失去意识。溺水与失血两相结合,程历彻底死亡。”

楚赦之走到芦苇荡旁,脸颊边擦过了什么东西,他抬头一看,是吹起的柳树枝。

“咦,这是?”楚赦之走向这棵临水的柳树前,一根干瘪坚脆的枝丫上,有一根不起眼的红线缠在了上面,楚赦之微微凝眉,将这根丝线小心地取了下来。

“是衣服。”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这里之前挂了一个重物,枝丫有不自然的弯曲,看这丝线,大概是一件红色的衣服。挂上去之后枝丫承受不住重量,衣服向下滑落,擦过这个树梢挂了丝,然后滑入湖水中,程历死后或是被凶手带走,或是绑了石头沉到湖底,都未可知。”

楚赦之点头:“你先去程家,我下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