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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周廷祎矗立许久,风雪愈紧,回过神时已经通体冰冷,扫了一眼雪人似的月黑,冷声道:“走吧。”

待他走远后,田园园才露出身来,盯着飞雪中的人,神色亦是凄冷。

像是有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所有的人朝着宿命之路一去不回,离心、猜忌,自古以来一成不变…

之后几日山下并未传来什么消息。两日后,青娘上山来了一趟,送来些吃食和补药,一同来的还有芃芃与沈宛静,她们进不来,几人只能在门口见上一面。

天寒地冻,说了一会儿话,她们便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

芃芃这丫头在山下过的如鱼得水,一点也不想许久不见的娘亲,离开时,还高兴地跟亲娘拜拜。

看着她粉嫩地小脸,田园园见了又高兴又失落,高兴地是孩子不想她,失落的还是孩子不想她,只能说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合格。

青娘只知道秦王世子生病的事,却不知眼下如何,田园园便托她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她心里焦灼地厉害,夜不能寐。

目送她们离开后,田园园才与特好、小雨慢慢往梦真殿走去。

大雪又下了两日才停。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特好与小雨一大早就起床扫雪,扫完雪后,又将三人床上被褥晾起来,天冷殿里潮,总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田园园歪在罗汉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盯着脚下的火盆发呆。这时,特好端来一碗鸡汤,鸡是青娘前些日子拿来的,天冷也好存放,笑道:“夫人,小雨炖了些鸡汤,您喝点吧!”

“不想喝,你们俩喝了吧。”田园园当放下书,换了个姿势。

“您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鸡汤小雨从早上炖到现在,还加了些您喜欢的淮山,您要是不喝,小雨可是会伤心的。”特好将鸡汤放到小几子上,笑着劝说。

田园园无奈地坐起身,拿起调羹搅了两下,舀起一勺正要往嘴里放时,眼角忽地瞟见有人来了,是周廷祎,后头是月黑,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着很严实的人,看身形是个小孩儿。“哐啷!”她手一抖,调羹掉进碗里,溅出不少滚烫的鸡汤,落在桌子上散发出几缕热气,很快便凝固在冰冷的桌子上。

意识到他怀里的孩子是谁,田园园穿上鞋,急步向门外走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特好见她走的急,连忙搀扶住她的胳膊,两人相携着走出大殿。一出殿,便看到周廷祎神色憔悴,眼神哀伤,下巴上全是短短的胡茬。

“一臻呢?”田园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身体发冷,像是落入寒冬腊月的冰窖中。

“他快不行了……”

周廷祎偏了偏头,月黑上前来,伸手将披风往下一拉,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瘦削的脸,带着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灰败。

田园园不可置信地看着披风里小猫似的孩子,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围是深不见底地黑暗,田园园踽踽独行,茫茫然然在这天地间,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娘!”大壮清脆地声音忽然从无尽的虚无中传来,浑身觉得轻飘飘的田园园停下脚步,眼前骤然一亮,面前有一朵刚摘下来的海棠花,柔软娇嫩地花瓣上还有几颗晶莹的露珠。

“娘,给你。”大壮胖嘟嘟的脸颊闪着健康的红晕,黝黑的瞳仁里有点点星光,像是黑夜闪烁的星辰。

田园园高兴地接过来,搂着他肉嘟嘟的小身子,在他圆鼓鼓的小脸轻轻一吻。“娘很喜欢。”

大壮伸出小胳膊回抱着她,眼睛发亮:“我最喜欢娘了……

娘也最喜欢大壮……

温情不到片刻,忽然怀里一空,哪里还有大壮的身影,她慌忙抬起头寻找大壮的踪迹,片刻后,前方出现一根海棠树,他露着黑乎乎的屁股蛋为海棠花浇肥,边浇边回头露出一个骄傲地神情,“娘,你看!”

“大壮……”

田园园向他伸手,海棠花轻摇,瞬间化作无数落英纷纷随风而去,大壮再次消失。

怅然若失间,耳边响起知了沉闷尖细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袖子被人摇了摇,田园园呆呆地低头看去,大壮咬着手指撒娇要吃西瓜,她笑着说好……

漫天星辰中,大壮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臂弯中,她打着扇为他驱走恼人的蚊虫……

秋雨绵绵,海棠树下落叶飘零,母子俩撑着伞,手拉手去买他最爱的卤猪蹄……

大雪纷飞时,田园园抱着大壮站在屋前看漫天落雪……

在三河的那些日子,美好的恍若隔世……

田园园

忽然,回忆化作片片洁羽,骤然溃散,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眨眼间消失在浓重地化不开的黑暗中。

大壮!你在哪儿!她焦急地喊着,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悲伤……

忽然,大壮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起来:“娘,我想吃肉肉……”

“娘,我要抱抱……”

“娘,我要尿尿……”

“娘,我想出去玩……”

“娘……”

“娘……”

她的大壮,懂事又可爱,活泼又健壮,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牛犊儿。会在她难受时送来一碗热茶、会在她累的时候送上一个吻、想吃什么会撒娇、不如意时也会满地打滚,也会和她吵架冷战,可看到她伤心后会抱着她的脖子说对不起……

她聪明的、健康的小牛犊儿啊,无声无息地躺在披风中,像是一个破掉的娃娃……

巨大的心痛突然袭来,田园园痛苦地捂住胸口,从梦中苏醒过来。她慢慢睁开眼,滚烫地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头下的枕头。

“夫人,您醒了?”特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她擦掉眼泪,慢慢直起身体:“一臻呢?“

特好伸手扶她起来,轻声道:“世子在内殿…”

“扶我去看看。”

“夫人,在您昏倒的时候御医已经来过,您身怀六甲,情绪不宜大起大落……”

“扶我去看看!”田园园冷声打断她的话,眼神哀伤:“我想看看他。”

特好拗不过她,长叹一声。

内殿的大床上,周一臻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咯咯”地声音,似乎堵着一口吐不出来的脓痰,床边有一大滩脓血,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周廷祎面无表情地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

月黑不在殿内,不知是不是找人清理地上的脏污。

田园园一走进来就闻到这股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她恍然地望着床上的孩子,绝望渐渐在心头萦绕起来。

“臻儿,昨日清醒了片刻,他想在最后的时刻陪陪你。”周廷祎道,声音暗哑。

听到他说最后的时刻,田园园耳朵“轰“地一下,什么也听不到,脚下发软,像是踩到湿透的棉花之上,无着无落,不由地踉跄几步,幸亏特好一直扶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勉强稳住身形,脸色苍白,无力地看着男人:“……陈芥菜卤汁,你让他喝了吗?”

周廷祎身体一僵,神情痛苦:“是本…是我太过猜忌…喝时,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始终不相信田园园,犹犹豫豫,当终于下决心用药时,一切都晚了,病入膏肓,药石罔顾。

田园园望着他惨然一笑,下一刻,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啪!”响亮而清脆,苍白的脸颊瞬间浮现五个指印。

周廷祎瞳孔一缩,眼神复杂。

“夫人!”特好惊呼一声,连忙抓住她的手,“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被抓住手的田园园无力地仰起头,眼睛通红,做什么,她做了什么……她抛弃了大壮啊!!!

在芃芃与腹中孩儿、大壮之间,她终是选择了自己亲生孩儿,将大壮推回他那薄情寡义的爹面前……

这个孩子从始至终爱着自己,可是自己却抛弃了他!

巨大的愧疚与痛苦顿时像决堤的洪水,猛然喷涌而来,心脏疼的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一般,她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特好哭着去扶她:“夫人,您没事吧,您别吓我!”

周廷祎见她脸如金纸,快走来想要将她抱到床上时,“啪!”脸上突然挨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脸,转头时,“啪!”又是一巴掌,然后,三巴掌、四巴掌…

特好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少夫人,眼神满是恨意,她一掌接着一掌,狠狠扇在周廷祎脸上:“你为什么不让他喝卤汁?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让他出事?你不是他爹吗?你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就这么养的吗?任由别人欺负他,三餐不继,…孤苦伶仃…你就这么养他的吗……”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田园园抓住周廷祎的领子,崩溃地哭喊着:“你把我的大壮还回来……他不当周一臻了,不当什劳子皇孙了……他是我的田大壮…他是我的儿子啊……呜呜呜……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周廷祎抓住她两只手,看着面前崩溃痛苦的女人,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愧疚,臻儿的病能到这种地步,皆由他的猜忌而起,若是早点相信她的话,也不至于病入膏肓。

特好看着王爷脸上不甚明显的掌印,把头磕地梆梆响:“王爷,我家夫人伤心过度这才冒犯王爷。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家夫人……”

“无妨。”周廷祎咽下喉咙中的哽咽,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们母子好好聚聚……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随后掰开她的手指,站起身向床边走去。

床上的孩子人事不省,形销骨立,已经瘦脱了相,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嘴唇发灰,干枯杂乱的头发胡乱地压在脑后,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低下头想亲亲他的小脸时,闻到他嘴里散发的可怕臭味,唇角残留的脓液与血水,这个吻终是没有落下,“你好好陪陪你娘吧……”

离开前,月黑将瓦罐放到床边,田园园僵硬地转过头,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把目光转回大壮身上。许久,她抹了把脸,哑着嗓子特好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来。”

与刚才崩溃痛哭的模样不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特好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

“没事,去吧,多烧些,再拿一个碗和一个勺子。”

田园园盘腿坐在地上,许是因为刚才情绪崩溃的缘故,肚子阵阵发紧,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快去!”

特好拗不过她快步离开,小雨还在厨房。

待她离开后,田园园才慢慢爬起来,安抚着摸了摸肚子,走向床上的大壮。

当娘的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不断告诉着自己大壮还活着,还有救…

田园园掏出手绢,擦掉大壮嘴角残留的脓液,随后调整睡姿,让他侧卧着,这样咳嗽时好方便出痰。

她摸了摸大壮的脸,触手滚烫,周廷祎离开前并没有留下药物,显然认为大壮时日不多。

很快,特好与小雨端着热水过来。田园园让她们把卤汁倒进碗中,再把碗放进温水里温着,等卤汁热了后,再喂给大壮。

她让特好找来帕子,用热水打湿后,亲自给大壮擦脸、擦手。就在这时,大壮身体忽然猛地一动,嘴巴一张,吐出一大股脓血,腐烂臭味再次弥漫开。

田园园赶忙拍他的背,轻声呼唤:“大壮,大壮,我是娘,你快醒醒……”

然而,大壮眼皮微动两下,很快又没了动静,再次陷入昏迷。

那味道臭不可闻,小雨一个没忍住,干呕一声,很快捂住嘴不安地看着少夫人。田园园像是没听见,拿着帕子擦着被吐在被子上的脓血,正要松一口气时,少夫人出声道:“小雨,去把王御医请来。”小雨慌乱应下,快步离开。

“夫人,药好了。”

特好把温好的卤汁端来,田园园将沾满脓血的手帕扔到脏水盆里,就在热卤汁的水洗了洗手,接过碗。特好半抱起大壮,孩子轻得好像没骨头,她眼圈一红,险些哭了出来。

好在大壮还能吞咽,很快便喂完十五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