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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飞白坦然受他一礼。

直到此时,这位大长公主驸马的目色才真正软和下来。

“姑父当年为了我,在地道中困了五日五夜,”凤天磊忽然开口,“我全靠喝姑父的血才能活下来,我一直知道,我这条命并不只属于我一人。”

那时他才三岁,许多人为了让他活着耗尽心力,也有一些人为此付出生命。

“我想让死去的人没有白死,活着的人能活得更好,”凤天磊道,“我要让大昱不再有战乱,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谢飞白温柔凝视着他,“听说那位叶姑娘与你有同样的志向。”

凤天磊笑了下,这一笑将方才沉重的气氛冲淡了许多,“她比我有志气,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未来的路。”

而他早些年还为自己的身世苦恼,在“于落”和“凤天磊”之间摇摆不定。

“听上去是位有主见的姑娘,”谢飞白道,“世间最难掌握的便是人心,你想好如何说服她了么?”

凤天磊犹豫,“我会对她如实相告,就算她恼我,我也会想法子补救。”

谢飞白轻笑,“再苦的茶,喝到最后都是甜的,感情这种事可以千回百转,但不能光讲道理。”

凤天磊两眼一亮,“听说姑父当年求娶姑母,颇费了一番周折。”

谢飞白微微一哂,从容淡定回到桌前。

他本是探花郎,即使人到中年,仍然风采翩翩,俊雅无双。

他看着碗中茶水,轻轻晃了晃,“首先,得靠脸。”

凤天磊:“……”

谢飞白抬眼看他,“你们凤家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这第一关,你应当能过。”

凤天磊哭笑不得,“她也生得极好。”

谢飞白摆摆手,“她容貌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需得长得好看。“

凤天磊噎了噎,“谨听姑父教诲。”

“除了容貌,脸皮也不能太薄。”谢飞白又道,“但务必行止有度,莫让人以为你轻浮浪荡。”

凤天磊乖乖点头,“姑母也这样教过我。”

谢飞白眼中浮起一丝笑意,“你姑母她面硬心软,最是好哄。”

“扶波性子不冷,最是古道热肠。”凤天磊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谢飞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他。

“那你危险了,”谢飞白一字一句慢慢道,“心热之人最恨被人欺骗。”

凤天磊被他看得颈后发毛,轻轻咽了口唾沫。

“幸好那封信被烧了,”谢飞白道,“否则你与临阵脱逃又有何异?”

凤天磊刚刚退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这一回不为国事,而是彻彻底底的家事。

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帝王脸色微变,“所以我打算去见她。”

谢飞白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上茶水,“这个决定我很赞成。”

凤天磊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

“看来你在悬州得待上一段日子,”谢飞白沉吟,“短短几日怕是解决不了。”

作为大昱当年最年轻的一名探花,谢飞白靠的不只是脸,还有惊世才华。

他既说此事不好解决,凤天磊便没有半点犹疑。

接下来几日,他迅速揽过朝中政务,大刀阔斧一通处置。

皇帝不再躲病,老老实实回朝办公,对大臣们来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当下便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老丞相柳万山的病刚好,又险些复发。

“这是怎么回事!”

柳家正院书房里,柳万山面色铁青,将一页纸拍在桌上。

他两个儿子站在房中,低头垂手,默不敢言。

“悬州知府梁照安,每年往京中孝敬,竟有一半到了我柳家。”柳万山双手发颤,“我柳家三世清名,竟生生毁在你这个逆子手中!你给我跪下!”

二儿子柳行言身子一抖,跪在地上。

他一跪,兄长柳成益也跟着跪下。

“父亲,”柳成益劝道,“年节送礼本是惯有之仪,二弟所收之物并未逾制,梁照安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扯到柳家身上。”

柳万山气得发笑,“那你问问他,钦差到悬州之事是谁泄露给梁照安的?”

柳成益迟疑地看了弟弟一眼,柳行言直挺挺跪在一旁,垂目不语。

柳万山拿起桌上的纸张扔过去,“这是梁照安供状所述,陛下今日亲自把我叫到御书房,让我拿着这页纸回来问问,我的儿子是否干过这样的勾当。”

摘录的供状飘到地上,两个儿子谁都没动。

“怎么?不敢承认?”柳万山捂着胸口喘了口气,“钦差微服私访是何等机要大事,你们说外传就外传,当陛下是聋的吗?”

“朝中又不只我们知晓,”柳行言终于出声,“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是别人来信问问,我随口回了一句。”

柳万山抖手指他,“随口回一句?连我都不知钦差派的何人,你竟能一猜就中,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柳行言默了片刻,“那日在院子里,听侄女说李少寒去了悬州。”

柳万山闭了闭眼,“那你可知,去悬州的钦差另有其人?”

柳行言愣了下,“可李少寒分明是从悬州回京。”

“混账!”柳万山重重拍桌,“你还敢打探?你就不怕哪日掉了脑袋!”

柳行言低下头,不再言语。

柳万山端起桌上的茶盏,手抖了好一阵才将茶水送到嘴边。

他咽下茶水,语气疲惫,“你这性子实在不适宜为官,明日你便上表请辞,在家歇着。”

跪着的兄弟俩霍然抬头。

“父亲,二弟所作虽然有错,但顶多罚俸,不至丢官。”柳成益为弟弟分辩,“陛下既未当朝明言,可见仍给父亲留了一份情面,父亲何必让弟弟辞官?”

“你当陛下为何给我情面?”柳万山冷冷一笑,“因为我年事已高,再有不到两年就该致仕。”

他深深一叹,“可你们呢,你们正当壮年,我走以后,你们若是犯错,又有谁来护着?”

柳成益轻声嘀咕,“我俩官小职微,犯不了什么大错。”

柳万山“啪”地一下摔了茶盏,“我倒是想你俩光耀门楣,你们行么?”

柳成益缩起肩膀,同弟弟一样不再说话。

“就这么定了。”柳万山起身,对二儿子道,“半个时辰后,你将辞表拿来,我亲自过目。”

他步履沉重,越过两人,走出房门。

门外一个鹅黄身影一闪,躲进屋角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