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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透出强烈冷酷的杀伐之意。

这与叶扶波印象中的那人不大相似,但这笔迹却与她记忆中的另一人如出一辙。

伍二娘站在一旁,见她面上毫无波动,出言解释,“家中失火以后,我给公子去信,将这里的情形向他一一告知,他便回了这么一封。”

回信虽短,却饱含关切,叶扶波见了理应高兴才是。

叶扶波闻言,轻笑了笑,“劳他百忙之中记挂,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姑娘说哪里话?”伍二娘道,“你的安危是公子最关心之事,就算日夜记挂也不为过。”

叶扶波将纸条交还给她,“辛苦你了,我想在书房独自待一会儿。”

伍二娘看看她,“姑娘可有哪里不适?”

叶扶波轻轻摇了摇头,“最近事务繁忙,这会儿忽然闲下来,有些不大习惯。”

伍二娘见她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间略显倦怠,稍稍放了心,“姑娘看会儿书就回房歇着去吧,至于写信什么的,明日再做不迟。”

叶扶波笑了起来,“你到底是哪头的?”

伍二娘正色,“公子特地交待,姑娘的身子最要紧,其余都是小事。”

叶扶波挑眉,“可我身在军营,难免不受伤。”

伍二娘笑道:“所以还请姑娘多多爱惜自己,以身犯险的时候想想公子,他还在京城等着你。”

叶扶波沉默片刻,“二娘,你去过京城么?”

“我来悬州之前在京城待过半年。”

“京城好玩么?”叶扶波问,“那里和悬州有多大差别?”

“悬州有悬州的美,”伍二娘道,“不过若论繁华富庶,仍以京城为最。”

“我听说京城有两个悬州那么大,”叶扶波笑笑,“那里的宫城金碧辉煌、美伦绝奂,初次进去的人会在里面迷路。”

“没那么夸张,”伍二娘道,“宫城不过是宫殿多一些而已,要说与别处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那里住着陛下。”

“同一个地方住久了也会烦吧。”叶扶波不经意地问道,“宫殿再多,也有逛完的一日。”

“可不是么。”伍二娘顿了顿,又改口,“不过京里还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市集上有别处没有的新鲜玩意儿,时常能看见红发绿眼的异国商人,每月有人举办各种诗会茶会,京郊的山里还能骑射围猎。”

“听上去像是有点儿意思。”叶扶波淡淡道。

“姑娘正月不就要进京么?元宵那晚京里最热闹,姑娘可与公子去街头赏灯。”

叶扶波抬眼望向窗外,轻声道:“悬州的花灯也很好看。”

……

细雨时疏时密洒在窗前。

叶扶波在书房待了半个下午,给京城的信始终没有写完。

信的最后一页在她笔下换了七八种措辞,仍然不能令她满意。

她将写废的纸张点燃烧掉,丢下笔,靠在椅背上沉思半晌,目光定在桌角。

桌角放着一页纸笺。

那是兴元元年,由新帝亲笔所书,用于慰问镇海卫将士的手谕。

手谕字迹力透纸背,锋芒毕露,与伍二娘拿来的纸条同为一人所写。

叶扶波想告诉自己,天底下笔迹相似之人不少,与陛下同名者也未必没有,但认识凤天磊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让她无法欺骗自己。

那个名叫于落的钦差并不叫于落。

他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

他的真实身份是九重宫阙中,那个掌握皇权的至高之人。

叶扶波闭眼轻叹口气。

倘若于落只是微服私访的陛下,于她而言并没什么打紧。

但他偏偏是与她相恋的男子。

她从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会让她进退两难。

凤天磊隐瞒了他的身份,她理解他的苦衷,但并不想为他开脱。

她在不知情的时候,因为他陷入了一个困境。

她可以为于落去京城,但她并不想嫁给一个皇帝。

叶扶波拿起那页纸笺,手指抚过落款的玺印。

“凤天磊……”

她将这个名字仔仔细细念了一遍,这三个字有些生疏,就如同他给伍二娘下的那道指令。

身处高位者,理应如此杀伐决断,但她看着那行字,却从心底生出几分焦躁。

一名帝王,岂容他人忤逆。

当她的抉择与他截然相反时,他是否还会如往昔一般温存相待?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并不光滑,指间布满厚厚的硬茧,这双手可以助她把握自己的未来,但眼下她却不那么确定。

面对敌人,她可以握紧武器,面对凤天磊,她又该如何。

叶扶波想到那个人,一向坚定的眼中露出些许茫然。

临近傍晚,下了半日的雨终于停了。

外面响起管家宁叔的声音——

“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扫一遍。”

“哎,咱们知道,您老别站这儿,小心摔着。”

宁叔带着仆从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和水坑,一转身就见自家小姐风风火火从庭前走过。

他抬头看看天色,“快摆饭了,小姐去哪儿?”

“去外面走走。”

叶扶波来到街上,时至深秋,城里的人都换上厚厚的衣袍,有人格外怕冷,更是早早将冬衣裹在身上。

悬州虽然靠海,秋冬却极湿冷,寒风仿佛刀子似地直往骨缝里钻。

这边每到入冬,几家老字号药铺的风寒药就卖得极好。

一家医馆门前,一名女郎中正在坐诊。

医馆挂着崭新的匾额,女郎中脸生面嫩,应是初来乍到。

时逢雨天,医馆门可罗雀,女郎中见叶扶波从门前走过,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她,“姑娘,我看你面色不大好,可愿让我把脉一观?”

她紧跟着又道:“诊脉不收钱。”

叶扶波望她一眼,见这年轻女子神情忐忑,局促中透着紧张,一副害怕被拒绝的样子,她心中一软,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那就看看。”

正好她此时心浮气躁,胸口一股郁气难以纾解,不如借此坐下歇歇,缓一缓神。

女郎中大喜过望,赶紧拿过脉枕,殷勤地请她坐下。

叶扶波将手放上脉枕,任凭对方号脉,自己则出神地盯着桌上纹路,默默发呆。

过了一阵,耳边传来女郎中迟疑的声音,“姑娘,可否请你换一只手?”

叶扶波收回神智,依言将左手换上。

女郎中以三指按着她的腕脉,皱眉良久。

叶扶波见她苦苦思索,忍不住问:“哪里不妥?”

女郎中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我……我刚出师不久,号得不是太准,不过,我仔细号了两遍,姑娘的脉象圆滑如珠,似乎像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