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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冰火志 > 第二十五章 樱花季(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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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残月如勾。

苍云帝都的这一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能够赶在云晓离开之前,将他拦住,云朔连夜向国中为首的几位大臣宣发了圣旨,并安排好了重要的事务。待到一切妥当之后,云朔便领着云泽、云翊一起,迎着熹微的晨光,离开了朔阳。

北征伐神之路,漫长而凶险。苍云帝都之中,无论是谁都不曾去过北冥,自然也没人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少的艰难险阻。这条征程,或许也将成为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之路,然而面对未知的挑战,云朔没有半点的迟疑与恐惧。

帝都西门之外,随着一声高喝,三位年轻的勇者策马扬鞭,急驰而去。他们将多余的情感留给了前来送别的人们,带走的只有战士视死如归的决心,以及男儿的担当。

城外官道上,三人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多时以后,他们或将成为凯旋的英雄,也或将成为荒野中的孤魂,但是他们从踏出朔阳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成为了家人心中的勇士。

云朔此行仓促,仅有云泽与云翊相随。大将军欲派军中精锐勇士一同前往,却被云朔婉言拒绝了。苍云帝国与乌萨大陆仅有一河之隔,必须保存国力,以防东泽人随时来犯。

太后领着公主,亲自到朔阳城西相送,她目视着三个孩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直到阳光刺破了天际,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昨日夜里,红铃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临行前,她方才对即将远行的孩子,说出了唯一的一句话:“云朔,你是帝国的君王,也是家中的长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要带着弟弟与同伴们一起回来!”

红铃的话一直萦绕在云朔的耳畔。云朔自幼丧母,红铃将他视作己出,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里,却蕴含了红铃身为母亲的种种情感。红铃是一个经历过诸多变故之人,她不多言语,却明天下事。红铃的话,成为了云朔心中最温暖的一句话,那是属于母亲的担忧与叮嘱。

清晨的阳光刺破了苍穹的黑暗,将温暖投向了大地。城西官道的两侧,洁白的花朵悄然绽放。马蹄踏过,抖落朝露,拂落花瓣。三人急驰如风,任那落花在背后,摇曳飞扬。

——“母后,孩儿一定会回来的,会带着弟弟跟同伴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

仲春,拂晓时分,锦都城东,有七人七骑,迎着东方欲晓的苍穹,策马离开了锦都。

七人策马扬鞭,急驰如风。城东街道的两侧,露宿的痞子被急驰而过的马蹄声吵醒,他们揉了揉眼,满目震惊地望着急驰而过的七人,渐行渐远。那些人里有剑士,有僧侣,有巫灵,还有佣兵,这样的一行人聚集在一起,他们究竟是要去往哪里?

痞子抬起头,看着未晓的苍穹,感叹:“天啦!这是有啥事要发生了呀?”

禹神庙里,素卿彻夜未眠,她微闭着双目,纤细的十指拨动着箜篌,悲亢而激昂的旋律充斥着圣堂,一丝晶莹的泪光从她的眼角滑过,转瞬即逝……

旭日东升。苍云帝国美丽的山河大地上,草木复苏,春意盎然,七人七骑策马急驰而过,在阳光之下形成了一道靓丽的剪影。

前方,十里地的乱石岗处,云朔、云泽、云翊,三人并排而立,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马蹄过,土飞扬!兄与弟,意茫茫!

乱石岗前,云晓勒紧缰绳,与云朔四目相对。兄弟二人,在如此情况之下重逢,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如何面对。

“云晓,将我们一起带去北冥吧!我们是兄弟,刀山火海一起走,龙潭虎穴一起闯!”隔着十余米的距离,云朔定定地看着云晓,向着他高声喊道。

云朔目光坚定,双眸之中泪水翻涌。他与云晓两日不见,却仿佛过了千百年般,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涌上了心间。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云晓,云朔只知道他是自己最珍视的弟弟。

“二皇兄,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愿意跟你一起,前往北冥伐神!”在云朔的身旁,云泽满面兴奋地向云晓挥着手,呐喊。重适的喜悦挂在云泽的脸上,令他看上去很是开心。

“不可以!你们都回去!”乱石岗前,云晓发出了竭斯底里的呐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从煊帝逝世起,云晓就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在云朔与云泽出现的这一刻,云晓的防线被彻底地攻陷了。事实证明,云晓远没有想像中那般坚强,他努力克制着眼泪的流出,可是却怎么也止不住。

在云晓的内心深处,见到兄弟的到来,他是多么的开心,然而前路凶险,云晓又不愿让他们相随。繁杂的内心情绪,让云晓陡然崩溃。、

“皇兄,北冥不是你们应该去的地方,你们回去吧!”云晓向着云朔苦苦哀求,声音凄凄惨惨,令人闻之心碎。

“不,云晓,我们绝不回去!”乱石岗的另一头,云朔的态度是决绝的。他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涕泗横流的兄弟,朗朗而言:“为了能够与你一起前往北冥,我已经将皇位交给了大将军,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已不再是苍云帝国的君王了。现在的我,只是你的兄长,你的哥哥!”

遥遥望见云晓泪脸纵横的悲戚模样,云朔的心中闪过一阵悸痛。从小到大,云晓承担的太多,背负得太多。在他强制隐忍的背后,却是如此的脆弱。多年来强装的镇定,在此刻陡然崩溃,那些积发的痛苦,让他哭得这般的狼狈,这般的失控,这般的手足无措!

“云晓,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北冥,我去定了!不为帝国,不为苍生,只为你,我的弟弟!”

云朔语气凛冽、决绝而傲然,他不顾一切地向云晓呐喊,道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情感。这源自内心深处,发自肺腑的情感倾诉,令云朔显得比帝王更加真挚,伟大。

闻之,云晓哭得更厉害了,他的身体不停地耸动。云朔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地方。

云翊、依米、夜骁、凌菥、阿碧……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煽情的场面。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云晓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关于云朔与云晓的兄弟感情,他们自然也是理解的。

时间缓缓流逝,乱石岗渐渐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云晓的答案。

凌菥不知何时到了云晓的身旁,她伸手拉了拉云晓的衣角,柔声劝道:“我们又不是去送死,犯得着这么悲壮吗?他们既然想去,就让他们一起去吧!你们既是家人,有事情理应一起面对。况且,还有我们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凌菥破天荒地向云晓展露了少女的温柔,轻声安慰着悲伤之中的师弟。

云晓抬起泪迹斑斑的脸,愣愣地看着云朔,不知该如何决择。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果断一些,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阿碧从后方走来,拍打着云晓的肩膀,劝说:“就让他们一起去吧!你们不是兄弟吗?就该共同进退。只要我们平安回来,是去是留还有什么好争的?”

云晓睁着殷红的双眼看向了阿碧,见到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阿碧定定地看着云晓,笑容之中透着豪情与果敢。

云晓缓缓地回过头,又看向了前方的兄长。云朔与云晓,兄弟二人再次四目相对。

云晓渐渐敛起了悲伤,他看着前方拦路的兄长,露出了勉强的笑。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晓抿着嘴,向着云朔轻轻地点了点头。霎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快意的笑。

※※※※※※

乱石岗里,北征的队伍由原本的七人七骑,增加到了十人十骑。

见到来自锦都的诸人,云泽显得很是开心,立即与他们打成了一片。虽然只是一月不见,但云泽却感觉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一样,再见之时倍感亲切。不知从何时起,云泽已然觉得,凌菥与阿碧就像是他远在锦都的亲人般,令人想念,怀念她们的唠叨与争吵,怀念她们捉弄自己的快乐。

云翊那边,在北征一行人里,除了云家三兄弟以外,他唯一熟悉的只有剑神夜骁,然而夜骁却是个性格冷漠之人,他只是平淡地与云朔寒暄了两句,便再无言语。好在阿碧在旁,殷切示好,她一直缠着云翊嘘寒问暖,显得很是热情。

有了阿碧的帮助,云翊也显得不再那般拘束,很快便与众人熟络了起来。只是,云翊不知道的是,阿碧并不是那般容易亲近之人,她之所以会向云翊主动示好,实则是垂涎于云翊俊逸的外表……

至于云朔,在云晓同意让他们一起北征之后,他便径直来到了云晓的身旁。相较于其他人的轻松与豁达,云朔还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走到云晓身旁,云朔先是向着云晓好言安慰,止住了他悲伤的情绪,而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向了云晓。

云晓看着兄长突然递过来的书信,显得有些木讷。

云朔言道:“这封信是云笙让我转交给你的,临行之走,云笙特别向我叮嘱过,让你看完此认再走。”

云晓闻之,立刻接过信纸,拆开来看。

云晓很难想象,以云笙对他的依恋,他此次不辞而别,也不知道云笙有多么的伤心。

目光在信纸上反复游走,云晓的脸色渐渐黯然。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云晓忽然躁动,他跨步上前,翻身上马,二话不说,调转马头便向着朔阳城的方向急驰而去。

乱石岗里,其余九人见云晓忽然驾马而起,面面相窥,不明所以。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云朔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讷讷叹道:“诸位,请给云晓一些时间吧!临走之前,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

曾经有那么一年,灵隽大陆,气候颠覆,原本还处在冬季的苍云帝国,却如同春夏般温暖。那年的气候之所以如此诡异,只因在半年之前的夏季,苍云帝国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山河原野之间生机盎然。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温暖……

苍云帝都,朔阳城里,三岁不到的小公主趁着侍女不注意,悄悄地跑出了殿府。她迈着笨拙的步伐,跌跌撞撞地穿过了广场,跑过了庭廊,她像只可爱的小鹿般,机灵而乖巧,开心地奔跑。

小公主一边跑着,一边憨憨地笑着。她甜美的笑容,为这原本美好的冬季,又增添了一份暖意。

——“二皇兄回来了,云笙的二皇兄回来了!”

在云笙稚嫩的记忆里,她有一个小哥哥。从云笙出生的那一天起,这个小哥哥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哄她玩,逗她乐,让她开心。有一天,这个小哥哥突然不见了,云笙再也找不到他了。在云笙小小的记忆里,是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空空的,再也无法填上。那时候,云笙一直哭,一直哭,她要她的小哥哥,那个一直陪她成长的小哥哥,那个她最珍爱的小哥哥——云晓!

云笙迈着稚嫩的小腿,欢快地奔跑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小哥哥——就在今日,她的小哥哥终于回来了,她的二皇兄终于回来了!

云笙越跑越欢,脸上的笑容也如这冬日的阳光般,越来越灿烂。

——“你杀了我吧!就像当年赐死我母亲那般,你杀了我吧!

当稚嫩的云笙跑到大殿外的时候,听到了却是云晓不畏生死的咆哮声。在云笙的眼前,她的小哥哥面如寒冰,向着煊帝声嘶力竭地咆哮……

机灵的云笙立即躲到了外墙的后面,她用粉嫩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豆大的眼泪一颗又一颗,接连不断地滚落出来。大殿之中,所有人都震惊于云晓的怒言,没有觉察到墙后小公主的到来。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肆无忌惮的言语背后,有一个小小的灵魂正在瑟瑟发抖……

春天的阳光,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霜。

岁月如梭,云笙也日渐长大。曾经那个乖巧笨拙的小公主,在十余年后依旧是那般的顽皮可爱,她爱笑、爱闹、无知、无邪……

十余年来,云晓虽常常往返于朔阳与锦都之间,但他却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纯真的小公主。云笙也甚是乖巧,她总会悄悄地送别着这个要去往锦都的小哥哥,又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云晓还是云晓,云笙也还是云笙。云晓永远都不会将现实的残酷告诉自己珍爱的妹妹,他总是将世间美好的一面留给云笙,留给这个她最为牵挂的人。云笙也一直掩饰着心中的空洞与恐惧,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幼时的所见,她总是以天真无邪的模样示人,她不愿意将自己心中的痛苦道出,告知自己珍视的哥哥。

——云晓,他一直在演绎着坚强阳光的哥哥;云笙,她一直在扮演单纯可爱的妹妹。

自从年幼之时,云笙在大殿外无意间得知了事实的真相,她便有了一种莫明的预感。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它伴着云笙日渐长大,宛如梦魇般,纠缠了云笙十余年。

——从三岁起,云笙就隐隐预感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云晓将彻底地离她而去,然而就再也回不来了。

云笙多么希望她的预感是错误的,她真的好怕,好怕那一天真的会到来。云笙一直扮演着无知无畏的天真小妹,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竭力表现出对云晓的依赖,云晓就会陪着她,哄着她,照顾她,保护她……不会离开她

可是,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了,云晓还是选择了离开她。云晓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留下了泪眼婆娑的云笙,痛苦、绝望、心殇!

※※※※※※

温暖的春风轻轻地拂过,洁白的樱花开满了枝头。

苍云帝国的北面,有一片美丽的樱花林里。春意盎然,樱花开得正盛。

在那纯洁而静谧的樱花林里,云笙独自站在樱花树下,面容憔悴地仰望着满目的洁白。丝丝殷红泛于双眸,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落在了坠满了樱花的小道上,绽放成晶莹的泪花。

以前每一年,当樱花开满枝头的时候,云晓就会带云笙来此处赏花。那时候,云晓告诉云笙,说他最喜欢樱花,他说洁白的樱花就像云笙一般,娇小可爱,洁净无暇。然后,云笙告诉云晓,她也喜欢樱花,因为在她心中,云晓就是最美的樱花。

美景如画,今年的樱花密密匝匝,开得最盛,而云笙见了,心中也越发痛苦。睹物思人,往夕的记已不断地浮现,云晓的身影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云笙哭得甚是伤悲,她轻轻地贴在一棵樱花树上,凄楚地自语:“樱花,你可以不可告诉云笙,云笙还能再见到二皇兄吗?他还会带着云笙一起来赏花吗?”

——“云笙好想他!“

春风忽过,抖落了樱花。洁白的花瓣随着春风,漫天飞舞,那样的景象,宛如置身于梦幻与仙境之中。云笙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不由地惊叹:“真美!”

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云笙蓦然回首,在那漫天飞舞的樱花中,云晓驾着骏马,向着云笙急驰而来。马蹄踏过,扬起了满地的樱花,飘飘洒洒,美伦美奂!

“二皇兄!”

看清来人,云笙讷讷唤了一句,而后便不顾一切地,向着云晓飞奔而去。晶莹的泪光随着云笙飞驰的速度,被甩向了身后,激动而开心的笑容在云笙憔悴的脸上洋溢绽放。

云晓翻身下马,一把将云笙拥入了怀中,任她如何哭泣,只是紧紧地护住。

云晓将脸轻轻地贴在云笙的头上,心痛地安慰:“都是皇兄不好,都是皇兄不好!”

云笙并没有理会云晓,她只是静静地躺在云晓怀中,任眼泪流淌。尽情地哭,尽情地笑,此刻的幸福,是属于她的。

春风席卷而过,将满地的樱花瞬间带上了天空。洁白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两人的肩上、头上、衣裳上。兄妹二人,静默相拥,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温馨,更加沉醉。

洁白的樱花漫天飞舞,渲染着此刻的美好。樱空下,云晓将一条璎珞石项链戴在了云笙的脖子上。

“云笙,这条项链是我生母,夕颜皇后留给我的唯一遗物,现在皇兄将它交给你,皇兄答应你,当樱花再次开满枝头的时候,皇兄会再次回到这片樱花林,向你索回这条项链。”

云笙两手紧紧地握着那条项链,抿着嘴,向着云晓乖巧且懂事地点了点头。

“皇兄,你一定要回来!云笙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回来取回项链。”

云晓再一次将云笙拥入了怀中,喃喃:“我亲爱的妹妹,皇兄一定会回来的,因为皇兄知道,还有云笙这样可爱的妹妹,在等待着皇兄的归来。”

云晓言毕,转身上马。策着骏马,云晓再次回头,向着身后的妹妹不舍地喊道:“云笙,放心吧!皇兄一定会回来的!”

漫天飞舞的樱花中,云笙坚定地向着云晓点了点头,虽有不舍,却也坚强。

云晓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稍稍调整情绪之后,又回首望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而后便策马扬鞭,急驰而去。

樱花林中,云笙愣愣在站在原处,遥望着云晓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皇兄,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

这一年的春天,樱花如期开放。

这一年的春天,兄妹二人在樱花树下重逢,又别离!

这一年的春天,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之下,他们许下了对彼此的承诺!

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