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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市外事办主任夏兆菲以市政府的名义,给洪景宽手书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函,字里行间尽显亲情,信中说,燕都市的市委书记魏国栋跟洪家有着不解之缘,在抗日战争中,跟鬼子肉搏负伤是住在他家,视洪金华老先生为他的再生之父,解放初期,又跟他堂弟洪景山在一起共过事,现在祖国形势一片大好,人人安居乐业,魏国栋以他叔伯兄弟同事的名义邀请他们回家乡来走走,作为市外事办,她们会全力以赴做好接待工作。

洪景宽兴奋的把信拿给郝宝枝看,嘴上说着,这封信是代表当地政府发来的,这下可以放心啦,郝宝枝看完信后说,魏国栋曾经是她们清源县的县委书记,而写这封信的夏兆妃, 可以确定就是她在市戏剧学校那个最要好的同学,夏兆菲的字永远是向右边撇的,字如其人!孙潜见她对夏兆菲一直耿耿于怀,劝道:“那个年代,有几个人不是昏了头的。”郝宝枝说:“所以,对她,我既不恨,也不喜欢。”。洪景宽则是另有一番感慨:“ 地球足够大,可世界还真小!”,市委书记曾在他家养过伤,又跟他叔伯兄弟共过事,写信的这个主任还是郝宝枝的戏校同学,在茫茫人海中,在大洋彼岸居然就能不期而遇,这唯有神奇就再无其他词汇可以表述了。郝宝枝说,她们打算就这几天回国,清明节期间,祭拜的同时,可以去给她爸妈扫扫墓,洪景宽表示同意:“嗯,这是你父母入土为安之后的第一个清明节,应该去。”洪景宽吩咐郝宝枝和孙潜,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去做回国前的准备工作,至于要捐赠的车辆,洪景宽让他们留下一份内容详细的委托书,由他派人去办理。剩下的,就是让孙潜在别墅里,举着摄像机,拍摄日常生活中的他,拍一段,就得由洪景宽过目,不满意,立刻删掉重来,洪景宽挺配合,整整花草,或是跟汪玲玉散散步,影像记录着他在生活中的二三事,洪景宽一定要让老父亲看到一个真实的儿子,他甚至拽着曾外孙孙墨染进入到镜头里。给他背诵几首唐诗,说上几句成语,洪景宽要让老父亲看到,他同样在享受着人世间的天伦之乐。

孙墨染却是有点不太情愿,在他三岁左右的时候,曾姥爷就教他这些。洪景宽的意思是要让出生在加拿大的墨染记住,祖国的历史源远流长、文化博大精深,直到墨染在当地上了小学,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肚子唐诗和成语了,可在渥太华讲英语、法语的学校里他无处施展,他在太姥爷面前,又是一脸的无奈。这下好了,孙墨染跟随爹爹、妈咪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到了香港,他总算开始有了用武之地,郝宝枝说:“成语不能滥用,否则,让人觉得你小小年纪,太过于少年老成了。”这话一出口,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她差点被儿子带进了沟里,艾米很严肃的说:“妈咪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哦,叔叔跟你爹爹算是同乡,两人一见如故”用成语解释,艾米就听明白了。郝宝枝回到客房,她把儿子安顿睡下,沐浴之后,换上睡衣,因为时差的关系,郝宝枝毫无睡意,她来到了飘窗前,这是间海景套房,维多利亚港湾飘来的海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在晚间的餐桌上,刘守仁的一番话,还是给了郝宝枝很大的触动,这会儿,长夜漫漫,思绪悠悠,她轻轻吟起了南唐国君李熠的一首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回忆把她带到了六八年那个难忘的仲夏之夜。

郝宝枝在列车上,她一直站在车门后,眼睛凝视着窗外,天上,冷月残星,地下,夜色朦胧,列车在广袤的平原上行驶,“咣当、咣当”的车轮声,给寂静的大地带来了阵阵喧嚣,父母离得越来越远,她的思绪越来越乱,在这个世上,郝宝枝的肉体已经被“焚烧”,名字也被“注销”,她现在就是一个活着的“孤魂野鬼”,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设法逃到香港去找到她的姥姥,可是这又谈何容易呢?车窗玻璃上映出她忧郁的脸庞,望着车窗里的自己,她都感到有些陌生,看到原野上一掠而过的点点灯光,她想起了孙潜,这时候,郝宝枝真希望孙潜能在她的身边,哪怕是借他的肩膀靠一靠,郝宝枝都不会这样彷徨不安,可她知道,自己此时在茫茫夜色中天涯孤旅,孙潜和他的新娘也许正在床第缠绵悱恻,情深意浓,想到这里,郝宝枝止不住又有些暗然神伤,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哎,“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呀。

列车到了郑州火车站,郝宝枝下了车,在站台的灯光下,一个身背挎包,手拿小锤的铁路职工向她这边走来,郝宝枝便过去跟他打听什么时候有到广州去的火车,那人说,凌晨三点多有一列由北京开往广州的火车,正点到达这里的时间,应该还有一刻钟,郝宝枝一听,连站台都没出,她紧紧的按住装有两千美元和五百多块钱的布兜,躲在了站台内的一个角落里,结果,她望穿了秋水,直到天色已经泛白,城市也开始呈现出了活力,开往广州的火车才如负重前行的老牛一样,“吭哧、吭哧”的缓缓进了站,郝宝枝运气不错,她在车上补办车票的时候,竟然买到了一张上铺的硬卧,她太疲惫了,一爬上去,把布兜掖好,头刚挨到床,很快便在火车的震动中睡着了。

到了广州,一出站台,她顿时傻了眼,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耳畔充盈的都是她听不懂的粤语,郝宝枝只好沿大街找了一家比较好的宾馆,亏了有介绍信,她住了进去,房间里有吊扇,有洗手间,郝宝枝先痛痛快快的冲了个凉,在宾馆餐厅吃过饭,然后到街上的百货公司先买了个旅行提包,又买了短衫、长裤,皮凉鞋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她把所买的物品都装进了旅行提包里,她问女售货员,能用美元购物吗,售货员摇摇头,然后热情的说,她可以到有银行的地方去看看,一些专门兑换外币的人就喜欢在银行外面转悠,售货员提醒她,那里也有地痞流氓,他们打着兑换外币的幌子,专门实施抢劫,尤其像她这样的外地姑娘,千万要小心。

郝宝枝在宾馆歇了一天,第二天上午,郝宝枝先留出两百美元和一百元人民币,其余的美元和人民币都寄存在了宾馆总台上,她按售货员所说,向宾馆总台的服务员打听这附近哪里有银行,只要是银行就可以,总台服务员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她说,出门向右拐的那条街上就有一家中国银行,于是,郝宝枝匆匆出了门,服务员还有些纳闷儿,这位内地细妹跟她打听银行,却把钱存放在总台,她没有搞懂是什么意思,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能带这么多美元到广州的内地细妹,十有八九是想过“那边”去的,要不要向革委会报告呢,服务员看了一眼案台上的电话,左手几乎触摸到了电话手柄,她犹豫了,珠江里面成群的男女游泳者,当真是戏水纳凉儿?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是在为“偷渡”做准备,有人管了吗?这样一想,服务员释然了,本打算去拿电话的左手也缩了回来。

郝宝枝在挂有中国银行牌子的一栋小洋楼门外,果然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徘徊,她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不管是从银行出来的人,还是进银行的人,几个眼神儿一直左顾右盼的人立刻就会围拢过去跟人家搭讪,郝宝枝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宽敞的大街,高大的建筑,过往的人流,她不相信在这朗朗乾坤的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抢劫她,郝宝枝挎着包,向银行的门口走去,几个“黄牛”见到一位靓女袅袅而来,便一窝蜂的围了过来,郝宝枝尽量克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她的脸对着银行,目不斜视,几个人或用粤语或用普通话向她打探有没有外币兑换,有两个人伸着大光头,在她眼前左右摇摆,汗臭味直往她的鼻腔里灌,郝宝枝慌忙摆摆手,待围着她的人失望的让开,她才快步走进了银行。

进到大厅,心脏还一个劲儿的“扑通、扑通”乱跳,大厅里有吊扇,凉风习习,来办理储蓄业务的人也不是很多,郝宝枝在一根空着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她要稳定一下慌乱的情绪,想想接下来她还应该做什么,郝宝枝歇了一会儿,自己安慰着自己,心里想,人家也没有把你怎么样,瞧把你给吓的,就这胆儿,还敢偷渡到香港?郝宝枝看到柜台一个窗口空着,窗口内的女职员伏在桌前无所事事,她便走了过去。“存钱还是取钱?”女职员在窗口仰头问她,郝宝枝伏下身来说,她想把身上带的美元存在银行里或者兑换成人民币,女职员盯着她说,这两项业务银行都没有,她指着门口说:“你可以在外面跟那些人兑换嘛,一美元能兑换人民币两块钱。”,这时候,郝宝枝身边走过来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妇女,她对着柜台的女职员点点头,然后对着大厅喊了一声阿贵,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她用粤语跟这个叫阿贵的年轻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然后跟郝宝枝说,这是她表弟,有多少美元只管跟他兑换,她为了打消郝宝枝的顾虑,还从兜里拿起自己的工作牌给郝宝枝看,说,她叫刘彩云,是在这里工作的职工,如果不放心,可以等到中午她下班,她俩交易的时候,她以银行职工的身份给郝宝枝做担保,郝宝枝当时就有点疑惑,银行职工?怎么跟做黑市交易的人沆瀣一气了,这让郝宝枝觉得两人有种兵匪一家的感觉,郝宝枝来到这里,感觉有好多不适应,尤其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尖头猴腮,骨瘦如柴、眼睛却有如鹰隼,不知为什么,郝宝枝看到这种长相的男人,打心底就发怵,阿贵是团团脸,眯眯眼,嘴唇有点翘,让人感觉他一直是在笑,相由心生,阿贵看上去还算面善,有刘彩云在,郝宝枝心里多少还是比较踏实,她的最终目的是要到香港去,郝宝枝也希望通过认识她们姐弟俩,能在这方面得到两人的帮助,毕竟在这里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摸黑。阿贵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她兑换的是美元吗,郝宝枝点点头,多少?郝宝枝打了个折扣:“一千美元”阿贵一听,说他俩别在窗口妨碍他表妹的工作了,他说,外面有个冷饮店,他请郝宝枝喝新鲜椰汁儿,郝宝枝对刘彩云说,没有她在现场,她是不会跟她表弟兑换的,刘彩云点点头,让他俩在冷饮店等她,下了班她就过去。郝宝枝有自己的主意,她同意跟阿贵到外面的冷饮店去。

一出门,几个人便围过来向阿贵问这问那,说的都是粤语,郝宝枝一句话都没有听懂,反正从几个人的笑声中,郝宝枝感觉到了一股邪气,等阿贵的几个同伙离开以后,他说,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流里流气,其实都不坏,兑换外币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在冷饮店里,阿贵端来一杯椰汁儿,一杯凉茶,他把椰汁儿放到了郝宝枝的面前,说,这是新鲜椰汁儿,他请客,自己便喝起了凉茶,郝宝枝顺着阿贵刚才的话问他,美元又花不出去,他们干嘛还要顶着烈日守在银行外面等着兑换美元呀,阿贵神秘的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带着兑换来的美元,到挨近香港的村子,去跟当地渔民再兑换成人民币,比方说,在这里跟她兑换美元是一比二,到了渔村,就能按一比五兑换人民币,也就是说,一美元他就能从中赚三块钱,那些渔民偷渡香港都有自己的路子,他们到了香港,又把手上的美元兑换成港币,黑市价能兑换到一比十几呢,吃的就是中间的差价,郝宝枝心头一动,说,带几个人从内地偷渡到香港不是更赚钱吗,这话引起了阿贵的警觉,他问郝宝枝,她是不是想去香港?郝宝枝摇摇头说,她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阿贵一脸狐疑,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着凉茶,刘彩云来了,没待刘彩云跟郝宝枝打招呼,阿贵起身把她拉到了外面,郝宝枝猜测阿贵是担心她会把他甩了,直接去找渔民兑换美元,果然,刘彩云进来跟她说,那些渔民个个可都不是等闲之辈,不是熟人,去了轻则舍财,重则丧命,都是女孩儿,更难听的话她就不说了,郝宝枝索性实话实说,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偷渡到香港去找她姥姥,如果他们能帮上这个忙,她的一千美元,就按一比一的比价跟阿贵兑换,阿贵一听,马上笑脸相迎,说,这个忙他愿意帮,不过,他也只能给她介绍一个能带她到香港去的人,郝宝枝一听,对刘彩云说,她一个弱女子,那种狼窝虎穴可不敢去,刘彩云笑了笑,说,她刚才的话是吓唬她的,刘彩云埋怨阿贵,净胡乱猜测,一看这位靓女就不是那种把她们当做跳板的人。郝宝枝说,他们这样说话,就不怕被别人听到,她的意思是兑换外币和逃港都是违法的事,在这里就这么一点都不忌惮?刘彩云说,店里又没外人,郝宝枝指指坐在柜台里的女人,阿贵说,那是他的老婆,郝宝枝“哦”了一声,敢情这个冷饮店是阿贵的,有了这个店儿,郝宝枝就不怕阿贵来无影去无踪了,郝宝枝让刘彩云和阿贵随她去一趟宾馆,在宾馆,郝宝枝就按一比一的比价用一千美元跟阿贵兑换了一千元人民币,然后,她请表姐弟俩在宾馆餐厅吃了午饭,吃完饭,阿贵说,他明天先去乡下跟阿让叔打个招呼,阿贵解释说,阿让叔是给他定了规矩的,直接带陌生人去找他,阿让叔一概不见,

阿让是个怪异的老头,六二年大逃港的时候,他全家都跑到了香港,本以为他就在香港安家立业了呢,没想到,时隔四年,也就是前年,他自己又跑了回来,正赶上文革初期,标语,大字报满天飞,红卫兵扭住他问,香港好你还跑回来,是不是当了台湾的特务回来收集情报的!阿让叔问,特务?什么是特务?他那傻呵呵的样儿,把一帮红卫兵都给逗笑了,阿让叔说,在香港,他想找个工做,可没人要他呀,干了四年拾荒匠,倒不如回来找找事干,红卫兵里有人说,看来香港也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遍地是黄金哪,倒不如让他现身说法,说说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香港是个什么样子,红卫兵们把阿让叔带到了广州,好吃好喝伺候着,在红卫兵组织的群众大会上,让阿让叔上台发言,阿让叔倒也实在,他在主席台上说,香港楼高,灯亮,人吃得好,穿的靓,没等他说完,他就被红卫兵头头推下了台,给哄了出去,于是,阿让叔找到了阿贵,他让阿贵跟他联手倒腾外币,他说,这里面油水大得很,只不过因为是黑市交易,而且他要往返陆、港两地,还得担着掉脑袋的风险,阿贵说,富贵险中求,想赚钱就不怕担风险,再说,在广州,他还没见有人在兑换外币呢,不是有这么一说吗,先干先发财,后干死得快。阿让叔说,阿贵比他那个嗜酒如命的爸有出息,阿让叔跟他爸是发小,他爸是在十年前的一个晚上,酒后失足,仰跌在了一个浅浅的水泥阴沟里,后脑勺摔在了阴沟的水泥边角上,当时他爸半卧在阴沟里,吐的一塌糊涂,是因为呕吐物堵塞了气管儿窒息,还是因为坚硬的阴沟边角伤到了后脑,谁也不知道,她爸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与世长辞了,阿让叔跟他家一直保持着这份友好关系,可有一条,阿贵想跟阿让叔跑香港,阿让叔死活都不同意,阿让叔说,他是决不会让阿贵去冒这个风险的。郝宝枝听着,心里想,听阿贵的口气,阿让叔去个香港,根本就不算是多大个事,只要阿贵把她引荐给阿让叔,阿让叔把她领过去也应该不是问题,于是,郝宝枝说,阿让叔要是能把她安全送到香港,她一定会重重酬劳他的,阿贵说,这年头谁的钱来的都不容易,你给他三百元人民币就可以了,这是阿让叔定的价钱,少了不干,多了他也不要。阿贵让郝宝枝在宾馆等信儿,落实好了,他会来找她的,刘彩云只是在一旁听着,阿贵说的是真是假,郝宝枝也无法从他表姐这里得到证实,她也只能在宾馆等着阿贵的消息了,两人临走的时候,刘彩云才说话,她让郝宝枝放心,阿贵会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去办的。郝宝枝说,她们认识了,就是朋友,朋友给她去办事,她能不放心嘛,经过这几天的磨练,郝宝枝多少也懂了一点跟陌生人如何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