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两人，一个天，一个地。
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但没想到，付国兴今天居然指名道姓，要找赫连威。
还说两人是老朋友了。
要是赫连威跟付国兴真有这层关系，为什么当年孩子失踪时，他不找付国兴想想办法？
以付家的能耐和手段，说不定能帮忙找回在国外失踪的孩子。
付国兴身体晃了晃，扶住墓碑。
好一会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怪我！怪我！……我应该让人时时关注一下他们一家人的……”
他抬头，看向远处巍峨耸立又延绵不绝的高山。
缓缓说道：
“我年轻时，曾在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
“有一次执行任务时，我在深山里不小心掉入了猎人布置的大型陷阱，我当场就摔晕了过去，更糟糕的是，我的大腿动脉直接被扎穿，当时血流不止……”
“如果不是被正在山里采药的赫连威及时发现，及时用当地草药帮我止血，又立马背着我，走出了深山……我可能早在很多年前，就命丧于此地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副局长闻言，眉头微皱，“那你们怎么会有二十多年都没有联系了？”
付国兴又叹了一口气。
“赫连威作为家中老大，是个骨子里自尊心很强，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当年，我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直接把他们一家人从山里都迁到了县城。”
“不仅给他们家买了房，还给他和他的父母都安排了工作，把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送去了学校读书。”
“后来，我离开这里时，甚至想过把他们一家人都安排到京城去。”
“但是，赫连威拒绝了。”
“他说救命之恩，在我把他们一家人都带到县城立足时，就已经还完了。”
“他是家中老大，给父母更好的生活，扶持弟弟妹妹将来有出息，那是他的责任，我不应该把他该尽的责任和义务都抢了。”
“那样的话，他只会认为自己很没有用……”
付国兴顿了顿，低头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
“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家中老大，我当年很欣赏他的骨气和血性，悄悄给他父母留下一笔钱后，就离开了。”
“后来，我偶尔也会让人多关照一下他们家。”
“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我正好到这附近视察，就让警卫员把他接过来，抽空跟他见了一面。”
“他当时跟我说，他过得很好，家人也很好。”
“一大家子人，虽没有大富大贵，但和和美美，团结一心，弟弟妹妹也都成了家，有了娃，靠自己的双手和努力，就能好好活下去。”
“他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安排人特意关照他们家了，这样，只会给他的家人留下一种可以不用付出，就能天上掉馅饼的错觉。”
“那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付青豪和副局长听着付国兴的娓娓道来。
心里都万分唏嘘。
可能就是因为赫连威很清楚的知道，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
也因为他太懂得恪守本分。
怕难得的恩情被消耗殆尽。
所以哪怕遇见那么大的事，他都从没想过，去麻烦付国兴。
“唉……”
不知是谁在叹息。
又不知是谁在遗憾。
最后，三人从墓地离开时，每个人的心情，都沉重了很多……很多……
也不知道赫连威在最后一刻，和老伴儿一起烧炭自杀时，有没有后悔过。
或许就算当年找了付国兴，也不一定能找回孙女儿。
但他为了所谓的骨气和自尊，断送了儿子儿媳和孙女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是不是真的值得？
但答案……
可能也只有赫连威自己才知道了。
“青豪，回头你查查赫连敏的案子，不管生死，至少……把人带回来。”
“爷爷放心，这事交给我去办。”
……
下山时。
他们三人与另外一波上山的人遇上了。
山路上的石梯狭窄且陡峭。
他们见对方有女眷，就礼貌地靠边站，让对方先过。
付国兴沉浸在不知名的情绪中，视线并没有很仔细地往这波人面上扫去。
只大概知道，里面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是华人面孔，其他几个，都是老外。
他心里诧异了一瞬。
但这点好奇，很快就随风散了。
只有付青豪敏感地发现，两拨人交错时，对方队伍中那个漂亮的华人小姑娘，猛地转头朝他们看过来。
那个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付青豪微微蹙了蹙眉，在脑子里把这几人的形象，都过了一遍。
最后确认，完全没有交集。
遂把这点疑惑抛之脑后，专心扶着爷爷下山。
等到付青豪下山后，他回望半山腰，惊奇的发现，那波人居然正正好停在了他们刚才驻足的地方。
太过巧合的同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
就像山里的某种兽类，突然盯见了天敌的模样。
付青豪对危险的感知力，是在无数次高强度训练、对抗和实战中锻炼出来的。
他丝毫不觉得心中那丝突然涌出来的危机感，是他太过敏感所致。
把所有危险都扼制在萌芽状态，是他的行事准则。
付青豪见爷爷一副失去精气神的模样，直接钻进了车里，也没关注到半山腰的异样。
他扶着车门，朝副局长打了个手势。
副局长顺着他的指引，看向半山腰，神情也怔愣了一秒。
“找人查查。”付青豪用口型示意。
副局长朝他点点头，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耽误，钻进了车里。
很快，车子就驶离了山脚下。
……
而此刻的半山腰。
叶雪茗装作不经意往山下看去，正好看到远去的车影。
她面无表情地回头，抿紧了双唇，垂眸，看向眼前这座墓碑。
照片上的母亲，比她印象中，还要年轻稚嫩。
一副天真不知世事，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和梦想的美好模样。
这大概是母亲出国留学前拍的照片吧。
也是叶雪茗长这么大，看到的母亲的唯一一张照片。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去……
“妈妈，你的灵魂是不是回到了这里，守在你的爸爸和妈妈身边。”
“我来看你了。”
“……你能看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