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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已经入夏,天也是一日比一日热。尤其是过了晌午,外面大太阳晒着,又满耳朵的蝉鸣声,吵得人更加心烦气躁。

琉芳站在屋门口朝着外头望了又望,满眼焦灼,好不容易等来了气喘吁吁的月吟:“如何?可回来了?”

月吟用手压着胸脯大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才镇定了些许,能说出句完整话了:“嬷嬷,含碧姑姑说,两位皇子暂且回不来了。”

“为何?”琉芳正欲开口问明缘由,李云裳在里头听到了动静就大声问着,出得屋来。

“两位皇子被公良先生罚了站,这会子还在大本堂外头站着呢。含碧姑姑怎么叫都不肯回,说是要站到公良先生回来...回来给...给四皇子道歉为止。”

“道歉!?”李云裳惊呼出声。

这个楚赫宁,又搞什么幺蛾子!?

“琉芳,传膳。”李云裳气呼呼地吩咐道,扭头就进了屋子。

自从这两个孩子开始去大本堂读书后,每天的一日三餐她都是要等着两个孩子一起吃的,用膳时间全按着孩子们的作息来。

今日两个孩子迟迟不归,她就隐隐觉得,定是又和以前一样和先生较劲,不是被留了堂,就是被罚了。

没想到,果真不出她所料!

可这回更过分,竟还要求先生给他们道歉了!

琉芳吩咐了月吟赶紧去备膳,自己快步上前,搀着李云裳往饭桌那边去了。

等到李云裳坐下,琉芳又从一旁的箱子里头取出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呈放到李云裳面前:“娘娘,天儿热,喝碗甜水去去燥。”

李云裳无奈地叹息一声,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着酸梅汤往嘴里送。

“娘娘,您别担心,有含碧跟着呢,定会照顾好两位皇子的,不能叫他们晒着、饿着的。”

李云裳将勺子一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爬了上来:“本宫哪是担心他们晒着、饿着呀,要是真晒着、饿着了那倒好了,好给他们些苦头吃。

本宫是气,气赫宁总闯祸,总惹公良先生不快;气瑾辰总帮着他弟弟,惯着他、宠着他!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不知道怎么就生出这股子犟脾气来,回回如此,不得结果不罢休!”

“娘娘,两位皇子能够和睦相帮,有难同当,这也是好事。三皇子爱护四皇子,四皇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也第一时间想到三皇子,如此兄友弟恭,定会‘祯祥屡现,百福咸臻’,是大好事。”琉芳边说边轻抚李云裳背部,给她顺气儿。

“你说的本宫又怎会不知,可屡屡如此,也实在太不让本宫省心了。皇上每过些时日就会向公良先生问起皇子们的学业表现,本宫虽不想他们太早崭露锋芒、出类拔萃,但也不能让他们在皇上心里留下个调皮捣蛋、不受管束的印象吧。”

李云裳越说越气,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的汤水下肚,她的火气这才消散了些许。

两位皇子直到李云裳午休起来了,才回到兰香殿。

看着两个孩子小脸儿晒得通红,李云裳是又气又心疼,板着张脸没好气道:“等着先生了?先生给你们道歉了?”

楚瑾辰和楚赫宁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李云裳跟前,闷声不说话。

含碧取来浸了热水后拧干的帕子递给月吟,边和月吟给两位皇子擦脸和脖子上的汗,边干笑道:“娘娘,两位皇子没等到公良先生。耐不住热,就回来了。”

“这哪是小王没等啊,分明就是那公良先生躲着小王!”楚赫宁急急地辩解道。

“这分明是公良先生不愿同你计较。”李云裳摇着头叹息道:“说吧,今日又是因为何事,惹恼了公良先生?”

这下楚赫宁不说话了,忙低下头去,悄悄伸手去扯哥哥的衣袖。

楚赫宁的这个小动作被李云裳尽收眼底。她也不拆穿,只浅浅一笑,静静地等着哥儿俩说话。

楚瑾辰偷眼瞥了一眼,忙道:“回母妃的话,是儿臣才疏学浅,没答对公良先生的问题,又不愿抄书,所以被罚了站。赫宁是不忍儿臣一人受罚,所以才陪了儿臣一起受了罚。”

“可本宫明明听说,你们是要让公良先生给你们道歉的,如今又怎么成了是你们的错了?”

“哦...哦!那是儿臣静思之后,发现的确是自己错了,答得荒唐。”

李云裳如看戏般盯着楚瑾辰。这个孩子,一向护他弟弟,不管谁对谁错,统统往自己身上揽,生怕她重罚了楚赫宁。

楚赫宁一听哥哥的回答,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急切喊道:“皇兄!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我是......”

“你是想让瑾辰说什么?”楚赫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云裳打断了。

他呆愣一下,转过来看向李云裳,蔫儿头搭脑地回道:“母妃,儿臣...儿臣原是想让皇兄说渴了,好让人弄些冰镇的果子和汤饮吃,好让您暂且忘了这事儿,谁知...谁知皇兄竟这么没默契,定是方才被那太阳晒昏头了。”

“那你为何不自己说?”

“谁让母妃您平日对儿臣凶巴巴的,儿臣倒是想说,可没那胆儿啊。”楚赫宁嘟嘟囔囔道。

李云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看到他那红扑扑的脸蛋儿,一阵心疼又窜了起来,终是忍不住心软,让琉芳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又取了冰镇葡萄出来摆到两人面前。

见两人吃得开心,李云裳起身,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声音也温和下来:“好吃吗?”

“嗯!”楚赫宁边将一颗冰葡萄送进嘴里,边笑着对李云裳点头;楚瑾辰也冲李云裳一笑,起身将一颗冰葡萄塞进李云裳嘴里。

李云裳将冰葡萄咽下,看着两个孩子宠溺地笑了。

一阵畅快后,楚赫宁才犹犹豫豫地看向李云裳:“母妃,其实...其实今日这事都是因为儿臣。”

“本宫就知道。”李云裳伸出玉指,轻轻点了点楚赫宁的额头:“上回你就用弹弓弹了公良先生的屁.股;上上回,你往公良先生的书里放蜈蚣,幸亏你放的那品种无毒,否则看你父皇怎么罚你!上上上回,公良先生刚到大本堂廊檐下,就被你用木头弓箭给射掉了官帽;还有上上上上回,你......”

“好了好了,母妃,这些您就别提了,儿臣早就知错了,只是这次真不赖儿臣!母妃您不知道,今日公良先生出了一道题,问‘年成歉收,国家备用不足,当如何’。皇兄答曰‘可实行十分抽一的税率’。先生问‘十分抽二尚且不够,为何不增反降?’。皇兄答曰‘百姓足,君...\\u0027,皇兄刚说到这儿,就被先生给打断了,拼命地摇着戒尺说皇兄答得不对。

先生又让大皇兄答,大皇兄说‘可按每户人家成的收高低和富庶程度,分等级加收一定比例的赋税,灵活调整’。可儿臣觉得,这分明就是劳了民又不讨巧,既复杂又容易让下头那些人浑水摸鱼的办法嘛。

可先生却说大皇兄答得甚好!不停地夸大皇兄来着。儿臣替皇兄不平,就与先生争论,可先生非说儿臣是在胡搅蛮缠,将儿臣赶了出来。皇兄为了陪儿臣,也主动请了罚,和儿臣一起罚站。儿臣本想等先生下午来上课时,给先生再好好辩辩的,可谁知先生直接取消了下午的课,躲清静去了。”

李云裳看着气鼓鼓地楚赫宁,满眼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楚瑾辰:“瑾辰,你在课堂上没说完的话,可否讲与母妃听?”

“儿臣是想说‘百姓足,则君足;百姓若不足,君又如何足’。”

李云裳细细想了,赞同地点点头。

她知道为何公良先生要打断瑾辰的话,还非要说他答得不对了。

皇子公主们在学堂上课,虽说只有先生在内教导,但时不时的也会有旁的妃嫔派人过来,瞧瞧自家孩子学得如何;学堂外头也会有候着的宫人,以备差遣。这要是叫哪个多嘴的人听了,传扬出去,瑾辰怕是会成为其他妃嫔的眼中钉啊。

公良先生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云裳看向楚赫宁:“赫宁,那依你所见,先生之问,又当如何?”

“依儿臣所见?儿臣不想见。”

李云裳被楚赫宁这话逗笑了,柔声问道:“那赫宁想见什么呢?”

“儿臣...想见舅舅了!”楚赫宁惊喜道,随即又不满道:“可惜,儿臣如今日日都要去学堂,极少见到舅舅,不能时常跟着他练习骑马射箭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耽搁了儿臣为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母妃您可赔不起。”

李云裳知道,楚赫宁这是在怨她为何非要将他送到学堂去。

稍微有些财势的人家,家中后辈无论男女,都会送去学堂。男子要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女子要会识文断字,将来好打理内宅。更何况楚赫宁还是个皇家子弟,要学的要懂的就更多了。

既是他日后真去做了驰骋沙场的大将军,那也得胸中有文墨才行。

“赫宁,你是想做败将还是常胜将军?”楚瑾辰的手搭上楚赫宁的肩头。

楚赫宁舔了舔挂在嘴边的葡萄汁,神采奕奕道:“当然是常胜将军了!”

“那你更就要用功读书了。”楚瑾辰说完,又继续喝起碗里的酸梅汤来。

澜意宫这边,楚允礼正在屋子里头温习功课,皇后就带着人送冰镇花生酪来了。

侍候的宫人正欲唱喝,就被皇后制止了。

翠喜跟在皇后身后进了屋,楚允礼因太过认真而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屋子。皇后端起冰镇花生酪轻手轻脚地来到楚允礼跟前,将花生酪轻轻放到了楚允礼面前的书案边。楚允礼这才抬头,既喜又惊:“母后!?”

“允礼,你自用过午膳后就开始温书了,午休也不睡,一直到现在,也是时候该歇歇了。太过劳累,反而于事无益。”皇后说着推了推冰镇花生酪。

楚允礼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母后放这儿吧,儿臣待会儿便用。”

在其他事情上,楚允礼都很听话,独独在课业方面,执拗得很。皇后知道劝不动,只得出去。

翠喜跟在皇后身后往棠秀阁回:“娘娘,您别担心,奴婢待会儿多来瞧瞧大皇子便是。”

“不用。允礼这孩子在课业上很是用功,这点不仅本宫欣赏,皇上也是很赞赏的。本宫知道,他这么努力也是想多争得他父皇的一些喜爱;他又贵为嫡子,朝野上下都看着呢,压力自然不小。只可惜,这孩子不知劳逸结合,又太过心急。他这样的性子,不仅容易累垮自己;若是哪一日遭了打击,还会难以振作。这才是本宫心忧的。”

“如今这宫里,除了大皇子外,其他的皇子都还年幼;即便是瑾妃膝下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年岁上也小了大皇子整整四岁呢,大皇子又何必心急?光这年岁上的差异,大皇子就占了优势。”

“年岁大不一定智慧大。本宫虽未考过允礼课业,但从他言谈举止来看,确是个资质平平的。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他胜就胜在,年长又是嫡子。否则,你以为皇上凭什么赞赏他?那些个朝臣又凭何对他期望颇高?”

皇后的话关乎朝局稳定,国家安稳,是大事,不是翠喜一个宫婢能插嘴的。皇后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翠喜便低下头去,不再多话。

说对允礼没有期望是假的。毕竟养育了允礼这么多年,眼看就要长大成人,总是希望他将来能大有作为的;且皇后又担心李云裳的孩子抢了太子之位,那这月国江山上,怕是又要多一只老虎盘踞了。

可皇后又有颇多无奈和些许于心不忍。自古夺位之争,都是以血祭位;她心疼允礼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好不容易长到这般年岁,又要被迫卷入洪流旋涡之中。可身在帝王家,想逃都没法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