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无需为老朽这样的人难过……”
老者瘫倒在阴影里，眼瞳全然泛白，脊背诡异地凸起，锋利的骨刃刺破血肉从里面疯长，古朴的袍子早已成为一堆碎片，身躯满是狰狞的魔纹。
“疯子！你们都是群疯子！！”
年轻的魔尊怒吼着，却不肯断开灌注灵气的连结，魔纹爬上老者的脸，下一秒又被灵气给逼退回去。
老者不在意地道：“要是不疯，我等也不会流落到这魔界来了。”
“您很强，比老朽见过的任何一代尊主都强。如果是您，一定可以实现……”
“放屁！！”封林近乎咬牙切齿地暴怒：“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千方百计地把我推上来，到头来账还没算完一个个地就想死？！没那么容易！”
老者愣了一下，随后呵呵笑道：“尊主明鉴。既然您都清楚，那就更犯不着为这些算计您的人白费力气。”
封林不接话，当年他杀的那魔修在魔界有些地位，也积攒了底蕴，他卷走对方的积蓄，在修真界躲藏了段时日，但还是被魔尊派来的人找到，带了回去。
他本是要死的，魔尊说得大义凛然，说是要他为自己嗜师的行为偿命，却被身为右护法的老者偷偷藏了下来。
老者说护法们看中他的修炼资质，想利用他来拼死魔尊。若是他做不到的话，同样会死。
他们教他如何修炼，告诉他权衡之术。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只会有利益关系，他暗中积蓄力量，培养自己的势力，表面与他们虚与委蛇地维持着师生感情。
拼死前任魔尊之后，封林近乎畅通无阻地被推至最高位，他任用自己的人，以此来做试探。
一年过去了，他们没有异样。
三年。
五年。
对于封林夺他们的权，他们毫无反应，甚至表现得过于平静，本能地封林觉得不太对劲。
要查几个无权无势的人很简单，况且从封林当上魔尊那一刻他们也未想过隐瞒。
于是封林知道了他们与历代魔尊都在试图将魔界中人转化为魔物的实验，失去人性，徒留兽性与不伦不类的躯体，这种怪物实力强悍，寻常修士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将行欺草做成丹药给人长期服用，用魔纹抑制住其功效，而当体内蓄积的毒素足够突破魔纹限制时，就会产生异变。
当封林意识到不对时，他们已经相继转化为魔物，逃离魔界，断去他最后的念想，逼着他对修真界宣战。
他们说只有把修真界打怕了，魔界才有立足之地。
他们说已经受够了所谓正统对魔界的偏见。
他们说想要一个大同世界。
他们亲手把封林推到高位，打造他的一切成就，再让他做那把刺向自己的利剑。
“你们想寻死，凭什么要让我来背负这一切？！”封林赤红着眼质问老者。
他们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地令封林想发笑。
只是他笑不出来。
他又不是什么天生的冷血动物，近十年的教养，即使知道他们心怀不轨，但只要还未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天，他都还会尊称他们一句“师长”。
但直到现在封林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他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他们的关系，他们倒是没有半分留恋地就撕碎那层窗户纸，甚至一点余地和退路都没给他留。
老者伸出已经不成人样的手，翻白的眼里已经看不出情绪，在异变的最后时刻，嘶哑呢喃的声音说：“天生神骨，有些事只能您来做……”
灵力连结断开，封林倒退半步，曾经的师长在他面前已变成一头不人不鬼的高阶魔物。
面对匍匐在阴影里的巨兽，封林突然很平静，他嗤笑一声：“确实，有些事只能本尊来做。”
“无人之境，也是大同。”
封林拂袖离开，没看见怪物眼角垂下的一滴眼泪。
……
顾清玄很快从幻境中挣开，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依旧站在青铜门前，除了他与封林外，往前一点还能看见同样陷入幻境的萧晓乐跟阿芽。
他走过去，一层看不见的空气屏障挡在他们之间，顾清玄试探了下：打不开。
至少以他现在所剩的灵力破不了。
他回头去看封林，却见对方站在原地，仿佛入定。
按理来说，这种幻境不足以困住封林。
看了眼萧晓乐，顾清玄还是走了回去，他本以为与封林之间也会有阻挡，但直到他手伸到封林肩上轻拍两下，依然畅通无阻。
是阵？
顾清玄扫了眼，周围看不出任何布阵的痕迹。
他指尖灵光微现，点在封林的额上，念出几句佛语。
片刻后，顾清玄抬眼对上黯淡的眼睛，他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只是抽不动。
察觉到他的动作，封林抓得更紧了，他微合眼，将温凉的手覆在自己眼上。
封林感觉喉咙一阵发紧：“我之前……忘了一些事。”
他忘了他的师长们，除了幻境中的老者以外，其他师长的模样与名字他全然不记得了。
顾清玄从他声音里觉察出些许难过。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就忘了吧。”顾清玄淡淡回答：“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几秒沉默后，封林问道：“正确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顾清玄曾说他是错的，师长们也是错的，既然如此，什么才是对的？
顾清玄这次难得耐心地继续回答：“我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它。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是足以让万万人一起追寻的目标。”
他说完这话后，封林低声笑了下，随即放开他的手，直视如墨的眼瞳：“我信。”
一瞬间，顾清玄竟从凤眼里看到一丝孺慕？！
可待他带着惊疑重新审视封林时，那眼睛又变成往日多情狡猾的模样。
果然是错觉。
顾清玄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