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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长亭——便还是那个用木板和干草搭建的,供行人歇脚的亭子。

天色已经全黑,亭子前没有燃起篝火,阵阵寒风透过长亭缝隙,吹拂着衣衫单薄的江雨欣,却见她抱膝躲在亭子里边,孤零零的,亦毫无声息。

或许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吧。

江雨欣跑出去之后,一路哭泣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出了城,彼时已经天未曾全黑,将要关闭城门,但守门的士卒认得是她,也未加阻拦。

江雨欣失魂落魄地走着,也不知道目的何方,便在星月之光的引领下,孤零零地向前走着,直到夜半时分,走得累了时,又到了这个亭子。

没有生火,江雨欣也感觉不到寒冷,甚至不知饥饿,茫然间进了亭子,便在这里歇上一歇。

还是这个熟悉的亭子,这大半年来,自己找寻了他许久,终于在那一日的黄昏,便是在这里。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切辛苦都是值得,他也高兴得连连抱着自己转了三大圈。

多希望他此刻再出现在这里,抱一抱自己,可此刻,再无可能,只有漆黑的夜,冷冷的风。

往事历历如在昨,思之肝肠寸寸断。

江雨欣此刻已没有了眼泪,也不知道该如何思索,此刻的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他本已是她的全部——现在又全部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

天,渐渐飘起了小雨,这西北边塞之地,干旱少雨,但这一夜,竟然也飘起了雨丝。

师父曾说过,下雨的时候,自己便要开开心心的,所以才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做雨欣,可事实上,似乎自己每次难过的时候,都要下起了雨。

是不是自己该叫做雨泪呢,因为每次自己流泪的时候,就会下雨,还是这漫天的雨水,本是自己的眼泪所化呢。

终不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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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汪忠平送给风流的“何府”之内,一个黑衣人影缓缓地溜进来,他先是看了风流的储物间,发现汪忠平以及文武官员送的银两和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却俱是纹丝未动。

这黑衣人又去了院落里,在杯盘狼藉的地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个酒壶,仔细端详了一会,又揭开了壶盖,闻了闻,随即口中低声道:“好一个阴阳酒壶,好一个风流书生……”接着他将酒壶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翻墙而去。

这人正是沈科,看来今日何府的这般变故,他已然知晓。

因为只怕此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皆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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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雨丝,亲吻着风流的脸颊,他慢慢地醒转过来,便只是睡了两个时辰,精力便已好了很多,风流深吸了一口气,便起来了,然后又潜回了延州城。

三更时分,汪忠平府上,卧室。

汪忠平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连灯都不曾吹熄。

他睡了醒,醒了又睡,又猛然间醒来时,却见床前的椅子上,坐着了风流,甚至风流此刻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这一团红色,在大半夜看来,委实可怖。汪忠平一惊之下,忙坐了起来。

风流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还能睡得着?”

汪忠平仍是一脸惭愧,道:“是何……何兄弟,实在对不住,白日里我喝多了酒,我平日喝酒也不是这样的,实在对不住。”

风流叹了口气,道:“对不住有用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犯罪之人,也不需要牢狱和砍头了,我若糟蹋了你的夫人,再和你说对不住,你会怎么想?”

汪忠平早年也曾娶妻,如今却早已被冷落,寡淡如水,所以他其实是觉得这也无所谓的,但他哪里敢说出这种话来,只得道:“我也不想事情到得如此地步,看在我平日里……对你也算不错,何兄弟饶恕我这次,放过我,我的一半财富,都给你。”

风流摇头道:“财富有什么可稀罕的,你若肯借我一物,我便原谅了你。”

汪忠平眼中有了一丝希望的光,忙道:“什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风流从背后拿过来一只木箱子,一尺多宽见方,两尺多高,便打了开来,里面是空的,底下还铺满的石灰。

看来这东西,也是风流早就准备好的了。

风流道:“只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这不,我箱子都准备好了。”

汪忠平大惊,呆了一下,知道风流是断然不会放过自己,要杀了自己了,便要喊来侍卫,风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了一声,道:“你要是想多活半个时辰,和我说说话,最好别叫人。”

汪忠平只得闭上了嘴。

风流叹气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杀你不可?”

汪忠平仍是满脸愧色,道:“令……令夫人之事,实在是抱歉的很。”

江雨欣和风流毕竟是已经拜过了天地,算是夫妇了,他平日里称作的江姑娘,也改了口。

风流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我是为了白衣教而杀你,为了钟锷将军而杀你,为了这边关驻防军务,为了这边关数十万百姓而杀你。”

汪忠平一时不能理解,想起了白衣教,似乎抓住了一茎救命的稻草,颤声道:“对了,白……白衣教,咱们是合作伙伴,相约一起举事的,我这数万大军,届时可以帮你们一举拿下中原。”

风流仍是摇头,道:“可不是助我们,我不是白衣教的,白衣教十万教众,被我们一锅端了,剩下的余孽已经微不足道了,而并不是我跟你说的被人盯上,藏起来了。还图谋中原,便是你们要图谋中原,我才要灭掉你们,你们这些犯上作乱之人,死不足惜。”

汪忠平呆住了,小声道:“所以……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杀我了?”

风流点头,道:“对,我刚来这延州城……或者说没有到这里,就想要杀你了,后来看到你囚禁钟锷将军,又朋比结党,消极怠战,实在是这毒瘤蛀虫,更是坚定了要杀你的想法。不是我要杀你,也不是官家要杀你,是天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