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学脸色非常难看。
虽说这次程江河过来是检查乡政府工作的，但是程江河是市委常委，那么按照惯例，应该是他这个党委书记负责接待，并首先做汇报，然后才能轮到乡长，方一球这么插一杠子，实在是太混账。如果不是顾及着程江河在场，胡文学当场就会拍桌子。
程江河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这个开局太有趣了，没有想到斑竹乡书记和乡长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到桌面上来了。
“方一球同志。”胡文学直接打断了方一球的话，虽然他脸上挂着笑，可脸色却是铁青，语气也十分严厉。
方一球虽然会用一些小花招，但是公开和一把手胡文学翻脸，倒也不敢，见胡文学发话了，只好停住话头。
胡文学也不看方一球，望着程江河笑道：“程常委是第一次到我们斑竹乡来，下面我们先请程常委作指示，大家欢迎！”说着胡文学率先鼓起掌来。
大家跟着鼓掌，方一球也不得不鼓掌，他如果不鼓掌，难道是反对程江河讲话么？
程江河笑了一下，把手往下一压，掌声立即停止，他说道：“今天到斑竹乡来......”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一下子被冲开了，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胡书记、方乡长，不好了，矿山出事了！”
刚要出城到江东市办事，洪吉祥就接到汪友友的电话，汪友友心急如焚地道：“书记，出事了！斑竹乡顺达铁矿出了安全事故，有十几个工人被埋在里面，现在还在紧急施救。”
“到底死了几个人？”
“还在施救，暂时不清楚，但是肯定有伤亡。”
“我马上就到，要尽全力组织人员抢救， 不放弃一点希望。”
放下电话，洪吉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对司机老汪道：“停车，掉头，到斑竹乡。”
想到这重大的事情不能瞒着，必须及时向上级报告，于是他拨通了赵森林的手机。
到了顺达铁矿，只见一派繁忙景象，副市长左凉、公安局长马东风以及斑竹乡众多干部都到了现场，公安人员拉起了警戒绳。
见到洪吉祥，马东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道：“铁矿垮了，里面埋了十八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洪吉祥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道：“这是确切人数吗？”
马东风再擦汗水，道：“不知里面的具体情况，看这样子，恐怕，完了。”
对于一个市来说，死亡十八人，这是一个特大矿难。市委政府主要领导绝对要承担责任，对于洪吉祥来说，即使上面有人罩着，恐怕也得受到处理。
洪吉祥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实容不得他考虑个人得失。
他简单听了汇报，来到了第一现场，在灰尘满地、摇摇欲坠的矿井前面。
马东风暗暗拉了他的袖子，低声道：“洪书记，你不能在这里，这里不稳定，随时可能再冒顶。如果再出事，就不得了了。”
左凉见洪吉祥进入了矿洞，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进去，进去也劝道：“洪书记，快出去，这里危险。”
洪吉祥盯着挥锄救援的矿工，对左凉道：“这样不行，太慢了，市里有专业救援队没有？”
左凉分管矿山安全工作，他是具体责任人，此时已是满脸焦急：“这里太窄，有机械也用不上，这些人都是老矿工，现在用他们速度是最快的。”
洪吉祥拿起手机，直接打给汪友友：“友友，你再问一问市矿山救援队，问他们到了哪里了？”
洪吉祥在大家的劝说之下，还是退出了矿洞。在矿洞的时间虽然很短，由于里面尘土飞扬，又十分闷热，已经把洪吉祥弄成了大花脸。
这时，又来了几十位手拿铁锹、小推车以及电钻等各式工具的工人，他们默默地站在外面，只等第一线的人疲倦，就进行替换。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第一具尸体终于挖了出来。尸体在重压之下已经变了形，执勤民警迅速用白布将尸体遮住，抬到早就准备好的殡仪车上。
市长陆义匆匆忙忙地赶到现场，与洪吉祥见面以后，说道：“洪书记，此事上报省市没有？”
洪吉祥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这么大的事情，谁敢隐瞒？”他眼盯着救援现场，焦急地道：“市救援队还得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现在纯用手工，进度太慢。”
说完，他又回到矿洞口。
陆义眼神朝周围人群转了一圈，见左凉站在矿洞口张望，便喊道：“老左，你过来。”
左凉跑了过来，站在陆义面前。陆义扶了扶眼镜，问道：“现在给上面报了几个死亡？”
左凉道：“才挖出了一具尸体，还没来得及上报，只是向上面报了大体情况。”
陆义就道：“你要随时向上面报告情况，出了事故，态度还得好。”又叮嘱道：“上报稿子必须送给我和洪书记看，别擅自做主。”
交待完毕以后，他对着一群医生大声道：“王院长来了没有？”
市立医院的王院长跑了过来。
陆义严肃地道：“为了工人兄弟的性命，医院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抢救伤员。哪怕一息尚存，也不能放弃。你到时听我指挥，我让你抢救，你就马上组织救护车送到市里去。”
王院长在西峰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见到的大型矿难也不在少数，听到陆义安排，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有充分准备，出来一具，就马上送医院抢救，刚才那人，头被完全砸烂了，没法抢救。”
正说着，矿洞前又发出了一声喊，又有一人被抬了出来。
那人紧闭双眼，头上的鲜血将胸前的泥土全部打湿了。
洪吉祥推开众人，伸手朝那人鼻尖试了试，他心里一紧，此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义在一旁道：“王院长，赶紧组织医生抢救。”
几个医生、护士迅速抬着担架过来，一路小跑，将伤者抬上了车。
见洪吉祥眼里闪出一丝疑惑，陆义连忙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把人先送到医院抢救，就可以上报成受伤，不算当场死亡。而且尽全力抢救，是人道主义的体现，无论从哪方面都说得过去。”
灾难等级是按照死亡人数来划分的，在医院抢救就算是伤员，经过抢救之后，在计算死亡人数方面有着细小的却很重要的差别。陆义在桐乡当过多年领导，对此很有经验。
洪吉祥心道：“如果真的死了十八人，不论搞什么小手段都就会不了。”虽然如此想，他还是默认了陆义的做法。
接连挖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没有了呼吸，另一人情况就不太好。
这两人挖出来以后，接连换了几批人进去，推进了六七米，却没有再发现遇难的工人。
看到拿着掘进机械的救援队到了，救援矿工才撤了出来。一到外围，这些矿工全都睡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