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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镇。申时。

裴家院内正张罗着儿媳秋氏的丧事。

“少夫人早上还好好的,还去酒坊烧酒来着,怎么突然就……”一个丫鬟把手里拿着的衣物团成了一个团递给另一个丫鬟并小声道。

“是啊,她平日里身体挺好的,无病也无灾……”另一个丫鬟接过了衣物。

“她是无病,突然这样了,岂不就是灾?”她从另一个丫鬟的手中抽出条长裙铺到了地上。

“嗯,也对,这就是灾。好好的就倒在了橱房的地上,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她也蹲下,把手里剩下的衣物一股脑儿地都放到了那条长裙上。

“只有夫人在身边,会不会是被夫人……”丫鬟声音又小了些,她往周围看了看。

“不好说,夫人本就不待见她,听说早有撵走她的打算。”

“那,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她把衣物往一起拢了拢,扯起长裙的两个角系上,再扯起另外两个角系紧。

“唉!才十六岁,太可惜了……”两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先放一边儿,等下和少夫人的其他东西一起烧了。”

那些衣物看来是从少夫人的身上才换下来的。

两个粗使丫鬟,边忙碌边嘀咕着。

坐在房脊上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瓶酒正往嘴里灌呢,无意间竟听到了两个丫鬟的对话。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因男子坐在高处,却也都入了他的耳。

他转过身子,换个方向坐下,院子中央一块板子上盖着白布,看那形状里面就是个人,一只手还露在外边。

“真是晦气!人要是不顺,遇到的事也没顺的!”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

本来是跃上房顶看风景的,因为对面有条河,河上有小桥,桥上有人行走。 心情不好,想喝喝酒看看风景排解一下,哪曾想,却听到了那俩丫鬟的对话,更不曾想,转过身来看到的却不是什么好的风景……

不一会儿,几个汉子抬了口棺材进来,在他们正要抬那人入棺之时,房顶上的青年不经意地又往下瞅了一眼。

就这一眼,惊的他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酒瓶,酒也醒了一大半,你道为何?他看到露在白布外的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动。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想再确认一下,可当他再睁开眼时,人已被放进了棺材里,先前的那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正往棺材里不知放着什么。

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站在棺材的一边抹着泪,身边扶着她的丫鬟也在哽咽。

“别把她放进棺材里,别把她放进棺材里,她的手指还在动……”房顶上的男子含糊不清地指着下面,企图阻挡他们盖棺。

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只听到棺盖合上和定钉子的声音。

“赶快去埋了,让死者入土为安吧!”一留着胡子的长者沉声道。

一行人抬着棺材,往门外走去。身边只有几个拿着锹镐的仆人,没有其他人跟随。

房顶上的男子喝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怎么没了?”

他使劲儿地晃了晃酒瓶,又仰头把瓶口对着嘴往里倒了倒,“没了,真的没了。”

他往那些人走去的方向又眯着眼望了望,“可那个人还没……没没,她的手指还……还在动……还在动……”男子边嘀咕,边把头歪到房脊上闭上了眼睛。

乱糟糟的头发挡着脸,露出来的部分通红,连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

“呼”的一阵风吹来,房顶上的男子打了个寒颤,他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不好,那女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把随身装着全部家当的布包挎在肩上,想了想又把包拿下来,从中掏出个银灰色的面具戴上,急忙站起,朝左右看了看,找准了方向,往先前抬着棺材的那一行人追去。

夕阳早已西下,只剩一点嫣红弥漫在天边。小风“嗖嗖嗖”地直往脖子里灌,男子用手把单薄的衣裳往里裹了裹,脚下生风般地往镇子西边奔去。

在一农家院外,他随手捡起一把铁铲,路经一家铁匠铺,又捞个一头尖一头扁的铁棍拿上。

因为那些人抬着棺材,足迹明显的深,他顺着那排足迹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此时,天已大黑。冷月瞪着寒眼,注视着林中的那座新坟。

“都是因为那酒耽误了事儿,也不知我有没有来晚,你可要挺住啊!”

男子边嘀咕,边用手中的铲子使劲儿地扒拉着坟上的土。因是下葬不久,土还松软,没怎么太费劲便露出了棺椁。

他用手扑了扑上面的土,把铁棍扁扁的那头用力插进棺盖的缝隙中略显吃力地撬了起来。待一头儿稍稍撬起,他便抽出撬棍又去撬另一头儿。棺材板子很厚,钉子又粗又长,可不是那么好撬的。他憋足了气,两手握紧撬棍,使出浑身的力气矮身往下一压,只听“咯吱”地一声,棺盖被撬了开来。

手把着被撬开的棺盖儿的这一侧,使劲儿的往另一侧掀,但因有钉子连着并没有被掀掉,而是像翻书样的被翻到了另一侧,就那么耷拉着。

他略显紧张,双手合十:“你可别死,你可别死,你如真的死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进了棺材里。

他犹豫的那下子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点紧张,怎么说这也是在挖人家的坟啊!

其实,此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活人。”

他把盖在那人身上的苫单往下拉了拉,一张女子的脸便露了出来。虽然是有月的夜,却也看不大真切,但轮廓显然是娇好的。

他凝了片刻,微叹,“这正好的年华,怎么就躺到了这里?也不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意外?真是可怜!”

“哎,想这些干什么,还不快点看看她死没死。”

只是他不知自己要怎么做。

“嗨,你醒醒,你醒醒!”他轻声喊了喊。

女子不动。他接着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一点儿反响。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个大男人,对陌生的女子连看都没曾正眼看过,这……

“不管了,既然想救她,还管什么男女!”

他蹲下身子,面对着女子的脸,把手伸到她的鼻子底下探探,看还有没有气。

有风在刮,实在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呼吸。

他又把一只手伸到女子的后脖颈处晃了晃,想把她扶起来,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完了,她真的死了!”叹了口气,看着那女子模糊的脸感到十分的失望。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腰间的玉佩——那块他父亲给他的玉佩。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只手,他知道不可能是别人的手,定是这女子的手。他下意识地就往女子的脸上看,突见那女子睁大了双眼人也呼了口大气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即便他是男子,即便他说不害怕,但这突然的一下子,谁的神经能扛得了。

“啊”地一声大叫响彻了夜空,一群黑鸦扑棱扑棱地被惊起,他也被吓晕倒在了女子的身边。

转眼间,两人竟互换了世界。活人被吓死,死人倒是活了!

男子说的太对了,死人不可怕,可怕的真的是活人!

女子见有人倒了下来,还压了自己的半边身子,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往一边儿挪了挪,给那人腾了个地方。

她自己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拍了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坐在那儿使劲儿地在记忆里搜索,使劲儿地想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