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六月初一,死魄日。

旧谓月亮的有光部分为明,无光部分为魄。朔后月明渐增,月魄渐减,故谓之死魄。

“翌月死魄游埠老地方”,何顺发,不,是何石修,他怀里揣着胖子给的这张字条,既兴奋又忐忑地往那处他最熟悉却又陌生了的老地方行去。

靠镇子最北端的山荫古道上,有一名为“停亭”的亭子。早些年因只此一条路,所以常有镇子上外出走亲戚,或是经过的旅者在亭中打尖休息。后来,因有人又踩出了一条比这儿好走且近的路,这条路便就鲜有人至了。

虽鲜有人至,但“停亭”犹在。亭柱斑驳,油漆褪色,像是一位脸上挂着褶皱的久经风霜的老人,站在那风霜雨雪中,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鲜有人至,方才安全。所以他们选择了这儿——准确的说,是上面派人专门与何石修的单线接头地点。

每每有了新任务,便会有人戴着那枚碧玉扳指来与何石修晤面。

当然,不止是这样,何石修偶尔的还会与他的心上人,也就是他顶头上司的女儿来此幽会。

那些年,他过着战战兢兢刀头舔血的日子,不知哪一天走了便就不会回来,唯有与心上人的晤面,方才能忘掉那些日子,他的心方才能够安宁片刻。

这几年来,他之所以对三福班的小丽不离不弃,便是因为小丽的长相酷似他的心上人。

以前的死心塌地,便是梦想着有一天,上司会把他女儿的手亲自交到自己的手里,可后来他才真正的弄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他急急忙忙地来到这里,却近乡情怯似的慢慢踱向亭子。

小路虽已荒芜,周边还是一片碧绿,风,轻摇着枝头,熹微的晨光中朦朦胧胧的似她向他走来……

他紧走了几步,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倏的一阵风来,他抱了个空。

一阵沮丧,何石修伤心地想,“她再也不会来,再也不会来,恐怕早就另觅佳婿了!”

他叹了一息,走到亭子中央。石桌石凳积着厚厚的灰尘,他似没有看到,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一个头罩帷帽的黑衣人,慢慢的向小亭子这边走来,看那悠闲的样子,不似是赶路,倒像是在散步。

远远的他见亭子里坐着个胖乎乎的人,他连看都没仔细的看上一眼,便走过亭子继续前行。

“明明有了新路,这人怎的又来走这老路?不该啊!”何石修心下纳闷儿,站起身来往那人望去。

也是巧了,正赶那人也回头往他这儿望,两道目光相碰,只见那人的脚步踌躇了一下,“这眼神倒是像他,可这身材……”

那人稍停片刻,“先过去看一下,别错过了才好。”心想着便转过身子,慢慢的向亭子走来。

“敢问这位兄台,前面的路可通?”来人拱手问道。

“抱歉,我好久未来此地,也不知通是不通。”那人戴着帷帽,何石修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这声音是他!”那人紧走几步,摘下头上的帷帽,试探性的看向何石修。

何石修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如若是他,定会认出我来。”那人手拿帷帽紧走了几步。

“老二,是你吗?”何石修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眼眶也有些湿润。

“何兄,是我!”二人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使劲儿地摇了摇。

不知他姓什么,也不知他的名字,人们都叫他老二。当然,也从没人问过他,干他们杀手这一行的,知道名字与不知名字又有何用,谁知谁哪天就消失掉了,所以最好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何兄,险些没认出你来,你的变化很大,若不是你的眼神,我……”他们松开了手,相互打量。

“许是这些年过的太安逸,没了那些惊心动魄,也就心宽体胖了。”何石修苦笑。

“挺好,挺好,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也实属偏得了。”二人一起坐下。

“虽则如此,我还是怀念这里,毕竟这是故乡,毕竟这里有我牵挂的人,那种虽然安逸,却如飘萍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何石修说着摇了摇头。

老二看了看他,无语,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吧?”何石修问。

“我还那样,许是上边知道我有家有孩子吧,对我还是比较照顾的。”不过他心里却想,真到了必需上阵仗那一步,上边也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家有孩子的。

“那还行。”何石修从怀里掏出那个纸条递给老二,老二也特意伸出那只戴着绿玉扳指的手去接。

“要有大事发生了,至于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先去这个地方住着,休息几天等待消息。这是地址,那里虽不大,却是一应俱全。”老二从袖里掏出个写有地址的字条。

“好。”何石修郑重接过,往纸条上扫了一眼。

“何兄保重!”老二拱手施礼。

“你也是。”何石修还礼。

“对了,那个,那个……”老二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二?”何石修追问。

“那个谁,你就别等了。”他说完,急忙戴上帷帽,一转身风驰电掣般的就没了踪影。

这轻功,真是了得。

老二的意思何石修明白,是让他不要等上司的女儿,他们之间的事老二知道。

“让我别等了,别等了……”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听了还是刺心地痛。

他一屁股又坐了下来,用手使劲儿地拍打着心口。

太阳热辣辣地升起来了,何石修抬头望了望,刚刚刺了心,这下又刺了眼,“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叹息着,站起来往镇子里走去。

很不起眼的一个胡同里,有一处很不起眼的小屋。它看上去和其他的民居没什么不同,朴实的不能再朴实。

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枝上挂着青涩扁圆的果子。本就不大的院子,倒让这大树给占去了一大半。

何石修仰头往上望着,“它们变成桔红色时就好看了,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灯笼。”

他忘不了上司家里就有这样的一棵树,离树不远处是一排抄手游廊。记得有次去她们家,和上司说完正事后,出了门就见她坐在廊子的美人靠上仰头往树上瞧。

“看什么呢?”何石修每次见了她都会心慌,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数柿子呢!”她把数柿子的眼睛轻移到他身上,掩不住那里的温柔。

“来,坐。”她往身边的椅子上拍了拍。

“好。”何石修听话的坐下,中间却隔了有两个人的距离。

她扫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一息,她虽然知道父亲向他许过愿,但她总觉得那愿像根细细的游丝,一点儿也不结实,不知何时就会断。

“今年的柿子结的最多,我数过了,大大小小的有六十五个呢!”她的声音柔柔,却透着哀伤。

“哦?竟有那么多?”他机械的往树上瞧。

“唉!多结一个就好了。”她轻叹。

“这多一个和少一个……”他不懂女子的心思。

“再多一个就是六十六个,你没听说过六六大顺吗?”她又露出了个凄美的笑。

何石修愕然,竟还相信这说道?

那时他不信,后来却不得不信。

“六五,六是顺,五是无,顺无,真是的,老天都不帮我。”她又叹气。

此时的何石修,一想起那次她的样子,心就会很疼很疼。

这个树下也有个小凳子,就一个,孤零零的杵在那里。

何石修坐下,肥壮的身子压的小凳子吱吱地响。他的屁股没有实打实的坐,而是把重心放在了两条腿上,用脚支着地。

他开始数那青涩的柿子……

仰了许久的头,那看不出脖子的脖子有点酸,他想低头休息一下,可又怕记不住数到哪儿白数了。

硬是挺着,把两手拄在膝盖上帮着使劲儿,他继续数。

终于数完,他笑了,“六十六个,正好六十六个!”

这可不只是个数字,这数字里孕育着希望!六十六,六六大顺!

何石修的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再瞅那柿子,那哪是柿子,分明就是她的笑脸……

也许这次我会很顺,但愿这次会很顺,但愿我还能见到她。

老二说不让我等她,不知她是嫁人了呢,还是……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身子,“这样可不行,她会不认识我的。”

这些年太疏于管理,很少练功,也不怎么运动,看不到腰,也看不到脖子,他自惭形秽了。

“从明天起,我得早起练功了,这一身肥膘必须得减下去!”

有了希望,就有干劲儿。他信心十足。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坏的,何石修开始也是个心怀理想的正义青年,可是,经过那些人性与非人性的反复磋磨后,人,终究是会变的。

所以,他变得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他变得不择手段。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变化,有时,他甚至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我发誓,这次如若老天再让我见到你,我定会痛改前非!”

可是,痛改前非真的会那么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