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山林里的春蝉叫声逐渐少了下去，徐笙季以遥二人也收拾好东西，做好出远门的准备。
季家人原是不愿徐笙跟着季以遥一同出去的，毕竟女人家家的，怎么能跟着老爷们出远门？
经由徐笙好几日的劝说，季家人也生怕季以遥在外头过得不舒坦，便答应了。
他们先要花上两个铜板，坐村子里另一户人家的牛车去到镇上，再从镇上赁下一架马车，直奔州府。
先头徐笙得了五十两，再加上这一二年她二人攒的、吴氏给的十两银、穆氏偷偷给的五两，算上竟接近一百两！
徐笙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她本来担心全都带上招眼，就只想着带一半儿。可临了，却又担心银钱不够花，咬咬牙还是将全部都带上。
今日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辞别过季家徐家后，徐笙同着季以遥坐上牛车，看着小山村一点点地在眼前变小，直至不见。
这家人的牛车是专用着这两月拉人的，鸡鸣村一月到头去镇上的人不多，就算是去，也没几个人舍得花上一个铜板。因此，这牛车得绕过好几个临近村子，将牛车拉满，才会往镇子上行去。
也是因为这，平常坐姜大郎的牛车，不过半日便能到镇上，这次足足行至黄昏，才抵达镇上。
不过季以遥徐笙并不打算在镇上耽搁一宿。
乡试在下月下旬，他们本就出发得晚，从这儿赶去州府，就算是乘坐马车，也得需五日。
还得去赁院子，徐秀才本是劝着他们七月中便出发。听他讲，自八月起，那州府的房价儿见风就涨，若不早些去，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等租到一架合适的马车，天已经擦黑了。
马车是青布蓬小架，里头并不大，搁下行李后，也仅容二人侧着身子躺下。
单程去州府，花费三两银子，若他们来回的话，一共是五两，可他们归期未定，也没银钱养着车把式和马——租马车附带的车把式，一天需另付他三十个铜板，管他吃住，至于马，一天更是得吃掉一百多个铜板的草料。
因此，综合考虑之下，他们还是租了单程。
二人买了些肉包子和干饼，分给车把式一些，便坐上马车启程。
一开始季以遥并未坐到里头，而是占据车辕另一边，同车把式聊着天，观察如何行马车。
车把式姓许，约莫四十出头，见着季以遥就跟见着自家孩子一般，甚是热情。车行出镇外二里地，甚至还手把手地教季以遥行车。
托他的福，季以遥一路上倒没觉得难熬。只是一直在车厢中待着的徐笙略微感到些痛苦，因着没在镇上歇，所以得连夜赶路。
这马车实在简陋，即使徐笙提前准备好厚褥子垫在里边，可在马车的快速奔跑下，仍是颠簸不已。徐笙躺在车厢之中，只觉浑身都快散架，睡都难以入睡，更别提好眠。
索性她睁着眼睛，听外头人聊天，也听季以遥学赶车。渐渐地，只觉眼皮打架，慢慢失去意识。
徐笙是被鸟鸣声扰醒的。她半睁开眼睛，车厢之中仍有些昏暗，她反应片刻，才豁然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猛地起身，腰间一阵酸疼。可她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因为她能感受到，马车是停止的状态。
“郎君？”
徐笙有些惊慌地掀开车帘，天光晓白，山边的云头还带着些红晕。
拉车的马已被解开套绳，拴在离马车厢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正悠闲地吃着地上的青草。而出去这一马，便连车把式都不见踪迹。
徐笙更加不安，她急急地从车厢上下去，还险些被突出来的木块儿绊倒。
“郎君？”
徐笙大声呼喊着。
“笙娘，我在这儿。”
徐笙顺着声源的方向探头寻过去，那方有一条小溪，初升的暮光撒在溪流上，映照得小溪波光粼粼，而在溪边正蹲着有一人，他将袖子高高挽至肩膀，手放在溪流之中淘洗着什么东西。隔得有些距离，徐笙看不清。
只是她一看着季以遥，便似乳燕投怀般飞扑过去，在离季以遥将将两三步时，才缓下速度，几步走到季以遥身边，同他一样蹲下，再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怎么了？”
季以遥回头瞧了一眼徐笙，看出来她的慌张，而后轻笑道：“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一席话说得徐笙有些赫然，捏起拳头轻捶他一下。
旁边顿时传来一阵憨笑。
“秀才娘子同秀才公感情真要好哩！”
徐笙这才注意车把式也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靠着，手中捧着什么东西，一把一把地正往嘴里倒着吃。
被外人瞧个正着，徐笙一下子从脸红到脖颈，她不好意思地冲许大叔尴尬地笑笑，而后又将头低过季以遥的肩膀，以期躲避许大叔的视线。
这一低头，才让她瞧见季以遥手中的物什。
那是个宽大的绿叶折成的斗笠状，里头盛着红红的小野果，经过季以遥的淘洗，红色小果子上泛着的水珠在阳光下十分晶莹，煞是惹人爱。
“许大叔说这叫地石榴，果香浓郁清甜，我尝了一个，确实不错，想着你会喜欢，便停下来多找了些，也让大家伙都歇歇。”
“这果子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徐笙好奇地接过季以遥手中的叶子斗笠，捻了一粒红色小果子放进嘴里。
贝齿轻咬破那小果子，一股甜蜜的汁水霎时间在口齿中崩开，徐笙眼神一亮。
她这股子作态全被季以遥瞧进眼里，季以遥抚上她的脸，轻轻用大拇指拭去她唇边沾染上的汁水，眼眸含笑。
“这只有山林中才有，许大叔说这种小果子藏在土里，又是六七月才熟，我们六七月甚少上山，这果子又难找，才没见过。”
季以遥看见徐笙一口一个吃得欢快，嘴角扬起一个宠溺地笑。
“慢些，没人同你抢，你若是喜欢，那边还有不少，我再去与你寻些来。”
徐笙这才反应来季以遥都没得吃，她有些不好意思。
“郎君，你吃些吧。”
她将手中的叶子斗笠往季以遥的方向递递，却被季以遥反手推了回来。
“不用，你吃吧，我已吃过许多，这是特意留给你的。”
徐笙脸面微烫，垂下眸子去看手中的野果。叶子做成的斗笠足有一个手掌高，里头满满当当堆满了洗干净的小红果子。
她此刻的心就如同这小野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