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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你是说,早上你去永宁殿候着那会,在御书房外遇见了个眼生的侍卫?那可是有什么异常?”邱斐被陆沉催去换衣服后,屋内就只剩了白弃和陆沉二人,昏迷的平国公和暂时沉睡的陆大哥的呼吸声都极轻极轻,让人一度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陆沉缓了缓情绪,走过去坐在平国公的床榻边,一边继续邱斐刚才未干完的活,替自己祖父用热毛巾擦拭着身体,在擦伤处小心的上了一些恢复用的膏药,一边同白弃讲起了之前在永宁殿的遭遇。

“嗯,永宁殿内外的侍卫按说都是跟我们打过照面的,哪怕是外殿巡逻没有讲过话,但身量长相我多少也会有些印象。那个人,陌生得很,我绝对是第一次见。而且他身材比较高大,走路脚步轻盈,武功起码是在我之上的。”

陆沉的性子随他大哥,脑筋也一贯是他们这几个近臣间最灵活的,记性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他能如此斩钉截铁的下结论,白弃相信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宫里之前因为那热病的关系,莫说是宫女太监们,便是侍卫同禁军里都有不少人病倒了,我龙鳞军中都有三人得了轻症,所以这个月确实有几个殿都提拔了新人上来。也许你看到的正好是新换上来的几个人之一?”

白弃一边分析着,一边也走过去帮他递着东西方便他守在床边。

“金统领这几天被皇上安排去监督皇陵修缮一事,怕是要月底才会回来。这样吧,明日我去问问庞副将,是不是永宁殿的也换过了。”

陆沉听白弃这么说,手中微微一顿,低头想了想。片刻后一边继续擦拭一边轻声说到:“若真是那样倒好,只当是我过于紧张了。但我当时站的位置可是书房门口,而且那小公公给我递话时,我是看着他从门口进来的,也就一两句话的功夫。就算我当时确实有点头晕,但按道理说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却毫无察觉。”

听陆沉这么说,白弃也想到这其中确实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当下也紧了眉心。

“就算我这些日子因为家事疲累,确实是疏忽荒怠了功夫,但他一个外殿巡逻的侍卫,不仅出现的位置不合常理,他扶住我看我没事后,离开的方向,竟也是朝着永宁殿后殿走去。老白你也知道,那里只能通向两个地方,要么是永宁殿里基本用不上的小厨房,要么……”

听到此处,白弃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拍板决定说:“那这样,等会徐老和龙一他们回来后,我进一趟宫,找庞副将问问上个月永宁殿的巡防是否进了新人。宫里所有禁军和侍卫每个人的档案里都是有画像的,到时候把画像拿来你看看便知。若没有此人,那此事需得禀告皇上,等金统领回来好好查一查了。”

陆沉听他这么说,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最好是能把这两个月有变动的人员画像都借来看看,不,如果方便的话,你到时候带我去一趟档案室吧,我想把所有侍卫的画像都看一遍。”

“这……我尽量试试吧,主要是庞副将这个人你也知道,年纪大了,有时候啰嗦得很,只找一两个人的我倒是好说理由,这上来就要看全部的话……要不我先禀告皇上一声?皇上下个口谕的话,别说所有侍卫的画像,你就是把整个宫里的人都叫来,挨着让你过目一遍怕是都成。”

白弃擅长的是行军打仗护卫帝王,在这方面的心思到底少了些,陆沉听他说得简单,倒是难得的也没出言讥讽他几句,只是淡淡的说道:“此事眼下还只是我一家之言,而且万一就真的是正好遇见个不懂规矩的新人呢?总之在确定是真的事有异常前,先不要贸然上奏了。皇上最近本就烦心得很,不然也不会今儿从皇后宫里出来就去了国师那边。”

说道此处,他神情暗了暗,许是想到自己枯等一上午,却还是有负大哥所托,内疚之余又不由得感叹,大哥果真是料事如神,哪怕这些年大半时间都待在自己院中养病,只能从与他们沟通的信息里得知朝中种种,却依然都每每能未卜先知,提前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如果不是这副身体拖累,以他的能力,怕是早就能连中三元,早登恩科,以后必定是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让他们平国公府的荣耀,绝不比祖上逊色。

而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一年大部分的日子都只能在自己的那个小院中与一大堆药罐为伍,人却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这次还逢此大劫。祖父又年迈,自祖母去了之后更是看淡了一切,这偌大的平国公府,平日里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而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便只有他这一个年幼的世子在挑大梁,到底是有些不够看的。

他望向在一旁榻上浑身缠满绷带,也正陷入沉睡的大哥,一时心情有些低落,白弃见他这样子正想出言安慰,便听得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等老夫看完平国公后再好好同你算一算这笔账!”

二人霎时眼睛一亮,同时刷地站起了身来,正是神医谷最后一代传人,上一任太医院院首,邱斐与陆家大姐陆云等人的师父,徐祖年徐神医到了!

“婕妤娘娘请我夜里过去,有要事相商?”庆双忙了一天,眼看着申时过半了,刚命人收拾完后带着一个小宫女从淑媛殿中出来,一直等在甬道上的聘梅便一脸讨好的迎了上去。

听对方小心翼翼地传达完张婕妤的意思后,庆双瞧了瞧对方充血肿胀红得有点发紫的手指,却没有半分同情,反而阴阳怪气的答了一句:“我小小一个女官,能有什么事需要她张婕妤娘娘找我商议的。当不起,实在当不起。贵妃娘娘还在殿里等着我回禀今日淑媛殿的事办得是否妥当呢,只是张婕妤要是身体好了,到不如明日来给刘婕妤娘娘添柱香,毕竟啊,这人要是做了亏心事,半夜可真是会有鬼敲门的。”

聘梅对张婕妤去找贵妃求她帮忙遮掩自己虐杀宫女一事,本就知道得不多,那天从头到尾都只敢守在栖霞殿外,等到张婕妤脚步迟缓的从殿里出来,一看就是被贵妃罚跪了许久的样子,她更是不敢抬头,当时一路小心搀扶着张婕妤回了宫,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眼下见着庆双拒绝,想到那张氏种种恶毒手段,和那晚小宫女春雪在布袋中被塞住了嘴剥光衣服,任由一群疯猫活活将她抓得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那血渗到后院的地砖里,她日日都叫人拿水冲洗,却还总觉得直到今日,只要踏过那几块砖,从脚底就会钻起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聘梅一下子跪在路边死死抱住庆双的腿,不停哭诉着希望庆双晚上一定要过去,否则自己,恐怕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庆双虽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不过毕竟二人当年也同是王家下人,只是庆双是家生子不说,自幼也是伺候着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身份地位自然跟被家里缺钱卖进来后,一直在外院伺候四少爷一个姨娘的聘梅不同。

她冷冷地掰开聘梅抱住自己的手,俯身在她耳边半是威胁半是安抚地道:“你要是想被治一个喧哗吵闹仪容不整的罪你就接着闹!你家主子要我去,我去与不去岂是我能做主的?她这次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给娘娘惹了这样大的麻烦,我还得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好好回禀娘娘呢!”

见聘梅听到此,已经是双眼无神冒出绝望的死灰,庆双略顿了顿又继续道:“就算张氏不来找娘娘请罪,娘娘迟早也是要让她把刘婕妤这事给个交代的。只是聘梅,看在我们都是从王家出来的份上,我且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在宫里久了,跟在那娼妇身边看多了她的下作手段,就被她吓住了,忘了你自己的出身。你且好好想想,当年送她进宫时,为何院里一众丫鬟单单是挑了你?”

说罢庆双也不再逗留,招呼了候在一旁的小宫女随着她脚步匆匆的往栖霞殿中赶去,而聘梅坐在地上挂着泪痕不住抽搐,花了好一段时间消化完庆双说的话后,这才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一步三慢,心事重重的慢慢往清辉殿中走去。

“哼,那贱人居然还有胆子叫人来请你?你今晚去,早点去,本宫倒要看看,她这次还能编出什么样的鬼话来!”

这厢庆双一回到清辉殿中,立刻把今日发生的种种事端都一五一十向贵妃禀报了一番,待到最后,说道张婕妤派了聘梅请她入夜后去清辉殿一叙时,贵妃砰得一拍茶几,柳眉倒竖地骂了一句。

“娘娘何须为此置气,奴婢晚上去一趟,探探她的虚实便是。反正不论她讲什么,奴婢权当听着狗叫罢了。”

庆双连忙上前一边奉茶,一边轻轻拍着贵妃的背给她顺气。

“狗怕是都生不出她这么恶毒的心肠,反正她今夜不管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不过你要给她带句话。”

说道此处,贵妃有些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你告诉她,要是不想她那宝贝儿子把她这些年造下的孽全部都遭一遍,最好给本宫老老实实的,做本宫的一条好狗。本宫叫她咬谁,她才能咬谁。本宫要是要她闭嘴,她就是把舌头咬破牙咬碎了,也不许给本宫漏出一个音来!”

庆双连连称是,又服侍着贵妃喝了半盏参茶后,果然向贵妃提及了今日皇上赐匾一事。

“娘娘,奴婢看那皇后果真是半点没安好心,昨日还假惺惺的表示对娘娘的信任,结果今天就跟皇上求了这么块匾来打您的脸,只是便宜了刘氏那个短命的。娘娘你说会不会,这次的事,其实背后是皇后的手笔?”

庆双自顾自的分析着,却是没注意到贵妃听她提及皇后,反而眸色暗了暗。

贵妃心里昨日一度还真的疑心过,会不会是皇后十年无子,又眼见着宫里的新人一日日的多起来,张婕妤之前还借着端午宫宴得了皇上青睐,自己又一贯与她不合,这才杀鸡儆猴,暗地里设置了这一通诡计,毕竟无声无息的弄死一个有出身的妃嫔,还让其他几人都各有折损,幕后之人必须得有一定的手段能力,起码在这宫里,是不会与她位份差太远的,但贤妃又确实不太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那张氏毕竟一直都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命根子都被我们拿捏着的。而且她在宫中既无人手,一向为娘娘马首是瞻,除非是那短命的刘氏真的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否则就算真是有人趁着我们安排了哑药之后去暗下毒手,张氏那小贱蹄子也没这个本事。”

庆双还在自顾自的分析着,却没瞧见贵妃越是听着她的话,眼里的冷意更甚了起来。

是的,张氏没有这样的人手和本事,可是这宫里还是有其他人有的,也不单一个皇后,便是她庆双,也可以假借自己的名义,在原本的安排上再多动点手脚?

而且最关键的是,以皇后的身份和她一贯行事的作风,再加上贵妃虽然一直不愿面对,但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帝后二人的感情确实是极好极好的,若只是为了针对一个张氏和刘氏,还真犯不上让皇后如此大费周章的出手。

若说是为了对付自己,那也有一千一万种更好更方便的办法,根本用不着如此折腾。最关键的是,贵妃从昨日嘉鸾殿中出来不断回想着皇后当时的语气表情,总觉得,她对自己的那份同情,确实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

“赐匾一事,你且再去打听打听,到底是皇后还是皇上的意思,若真是皇后的意思便罢了,若是皇上的意思,那你以后给本宫记着,可千万要管住你的嘴,少去嚼那些舌根子。”

最终贵妃冷哼一声,起身向厢房走去,而庆双听到她如此这般说,反而一瞬间愣了楞,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俯身请安,贵妃却没再搭理她了。

庆双看着贵妃消失在前面的身影,咬了咬牙,走出殿外去唤了一个宫女过来,俯身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然后先回了自己房中,去写要报给丞相的密信了。